“太子，皇后娘娘請您到鳳棲宮用早膳。”次日清晨，慕容栩堪堪轉醒，碧云已走到榻邊催請，語罷，冷冷地瞥了劉璃一眼：“太子妃再歇會吧，不用去。”

        慕容栩十分敏銳，即刻覺察到不妥（母后正等著訊問劉璃，為何突然將她避開），皺起眉頭問道：“碧云姐，是不是鉞國提了什么無禮要求，那個錦雲公主究竟做何打算？”

        “這、”碧云又瞟了劉璃一眼，覺得她早該有自知之明，也懶得過多隱瞞，反正她遲早要知道：“具體情形，奴婢也不是特為清楚，但據說錦雲公主屬意于太子您，可您已有嫡妻，一國公主和親為太子側妃，實在太委屈，鉞國不愿答應。但若先入后宮，為帝王貴妃，后患又頗多，更怕中了鉞國的圈套……皇后甚覺煩懣，遂請太子過去相談。”

        慕容栩看向劉璃，劉璃一改人前那清冷淡漠的神情，素月般的臉頰蒙了一層幽幽暗影，溫暖和煦的陽光照不到她身上。然而，于這哀涼中，她沉靜著，纖纖柔荑將那三千青絲攏好，在耳邊編起辮子。

        “太子妃這是做什么，不綰發髻嗎？”碧云有些詫異。作為敵對方，她盡管一直用心窺探，但也不太能猜透劉璃的心思。比如，她到現下也沒想通，劉璃為何沒有把滿腔憂愁怨懟怪在慕容栩身上。之前還以為她是含垢忍辱，想用美貌和柔情來抓住慕容栩這根救命繩索，但后來，她在宸佑閣的西樓，查看劉璃翻過的雜書時，見一角書頁微有劃痕。

        冰消雪釋散：毒性若雪凝，生命似雪釋，短則三年，長則七年，耗盡心力，無疾而終。

        指甲輕輕劃過的痕跡，顫抖后歸于平靜，雖傷心、卻也認命——

        那之后，她待慕容栩竟然一切如常，仿佛他與這件事沒有絲毫干系。雖說慕容栩確實不知情，可這一切亦因他而起。（因懼怕徐皇后怪罪自己疏于防范，竟讓劉璃覺察到毒藥的藥性，碧云還未敢向其稟告，只自己悄悄警惕。）碧云于沉思間，斂起了眉毛，鄙薄的眼神也染上一抹暗色。

        “既不需去請安，那我就先帶連翹在園中練一會武。”劉璃臉上的陰影已經散去，語氣含著點輕快，下了床榻，走到紫檀木架邊洗臉。凝玉瀅雪般的臉頰被水濯洗后愈顯清冷，兩道黛色劍眉則更添英雋之氣，有那么一瞬間，碧云忽然感到慌張，她不會趁獨處的時候，對慕容栩下手吧？

        不，不可能。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想的真是太多了。劉璃是劉毅最鐘愛的女兒，她出生數年，劉毅因與彭氏不合，兩人遲遲未再添子嗣。先皇擔心劉氏武功無承襲之人，還勸他納妾，但劉毅卻婉拒了，說女兒亦可繼承，若是女兒不喜習武，就傳給將來的女婿，或收門生傳授，沒有干系。

        而且，雖然彭氏之后又添了一對兒女，劉毅也未見怎樣疼愛兒子，依舊將劉璃帶在身側，騎馬射箭、武功劍法一一傳授，后來也從劉家的爭吵中得知，劉毅出征前將一切都交給了劉璃。祖上幾代功臣名將，劉璃自幼受到鐵血丹心的熏陶，哪可能讓家族名聲毀在自己身上。只是、傾城之色的妙齡女子，甘愿就此認命嗎？她是如何想通的呢，難道、是想像成……戰死沙場？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戰場如此，皇宮的情場又何嘗不是。

        碧云一行隨同慕容栩來到鳳棲宮，果然不出所料，慕容栩羹湯還沒喝幾口，徐皇后就開始和他“商量”（純粹是命令）鉞國的和親事件。

        確實，以徐皇后的立場，最佳選項當然是兒子直接迎娶和親公主。與其讓自己多個年輕美貌的公主情敵，不如拿暫時的兒媳來擋箭，簡直是兩全其美的計策。更何況，慕容杰對小皇子的偏心已經成了執念，雖說太子之位應該不會動搖，但也難保會出點什么差錯。錦雲公主若是嫁給慕容栩為妻，等于擁有了鉞國勢力，他的太子金冠便愈加穩固。

        “栩兒，你知道么，錦雲公主現下的處境，只有和親這條路了。”徐皇后決定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和慕容栩介紹了一下鉞國的情形：“錦雲公主是先鉞皇的女兒，由于她父親只鐘情于她母親，兩人子息又單薄，夭折了兩個兒子之后，只有她這么個小女兒，從小呵護疼愛備至。鉞國的風俗和我們不同，堂兄妹之間是可以成親的，所以、先鉞皇就在皇侄中為女兒擇了一位夫婿，將來繼承皇位，女兒為皇后。”

        “怎料人心叵測，先鉞皇病重時本想傳位給未來的女婿，但他的皇弟說兒子年歲尚小，還是該栽培歷練，不如由自己先代掌家國之事，待二人大婚之后再傳位。誰成想，先鉞皇駕崩之后，他皇弟竟自己繼位，登基后既不馬上冊立太子，也不給兩人完婚，愣是將這事拖了一年，直到那位皇子意外墜馬而亡、”

        “啊？”慕容栩甚是驚愕，鉞國一族尚武，怎會出墜馬這樣的低級意外？而且，即便真是不小心摔落，他們都會武功，怎至于丟了性命。

        “嗯……皇權就是這么殘忍，父親為了自己的皇位牢靠，不惜將親生兒子給、暗算。”徐皇后冷哼一聲，鳳眸隱現一星冷酷，覺得自己的帝王夫君也沒好到哪去，若不是自己力爭上游，又有娘家可依靠，慕容栩的日子只怕不會比慕容楓好過多少。

        慕容栩驚愕之余，心底倏然泛起一股寒意，劉璃她、怎么辦？徐綰婉、邵杜若、劉珮……那些自作多情的人，都滿腔怨憤地覺得她擋了她們的路，她們不會、

        “栩兒，怎么了？你臉色可不大好。”徐皇后覺得兒子這十年來，對權謀宮斗也算是耳聞目睹，不該如此膽小。

        “母后，我是想到、被劫持的時候聽鉞軍對話，他們有太子呀，那個太子是？”慕容栩轉開話鋒。

        “不久前冊立的，是個庶出的皇子，那位過世皇子的兄長，聽說兩兄弟雖不是同母所出，但自小一起長大，兄弟情誼深厚，錦雲公主也自幼和他們一起玩耍。但那位皇子過世后，錦雲公主和現下的太子不知是難忘舊情（愛情/兄弟情），還是忌憚如今這位狠戾的鉞皇，皆不提婚事，一些大臣建議兩人定親，都被他們拒絕了，錦雲公主更是提出愿意來我朝和親，算是表明自己徹底放棄皇權之爭，或許、本就是一場逃亡也說不定。不過，因她做出這樣的犧牲，鉞皇此次倒是給足了她風光。”

        徐皇后見慕容栩面色愈沉，不知兒子會不會動惻隱之心，愿意向這位公主示好求親，又輕輕加了一句：“錦雲公主年芳十四，便經歷了這些生死之事，也著實令人唏噓，她本該是鉞國的皇后，現下卻得到異國來爭寵……聽聞她是個才貌雙姝的絕色女子，她母親當年是鉞國的第一美人。”

        然而，慕容栩顯然對傳說中的美女公主沒什么興趣，而是繼續追問：“母后，不知父皇對此事是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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