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暖的微風吹過,  花瓣飛舞至九凰的鞋尖，貼在了她的裙角上，久久都未挪動位置。

        不過片刻功夫，卻像是過去了千年萬年之久,  月篁視線內的花瓣終于重新掉落草地,  她的裙尾掃過鋪蓋在草地上的雪白花瓣,  來到了他身前。

        月篁的視線垂得更低了,  低到連她的裙擺都看不見。

        而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緩緩閉上眸。

        但這時，他的手臂卻傳來了一股力道,  月篁驚異睜眼,  便見她微彎著腰,  雙手則扶著他的手臂。

        對上他不敢相信的視線,  九凰微挑了下眉，“看我做什么,  起來。”

        她的嗓音清冷,  但隔著衣物他都能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  恍若夢中的感覺讓月篁久久都未回過神。

        九凰很有耐心，等著他回神。

        月篁終究還是隨著她的力道緩緩站起，將人扶起來的九凰松手轉身，卻感覺有什么東西拽了她一下。

        她回眸便見他的手指纏著她的衣袖,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九凰：“有什么話就說。”

        看著她淺淡的瞳眸,  過了好一會兒月篁才開口問道：“你，不殺我嗎？”

        他這個問題讓九凰笑哼了一聲，“已經殺過你一次了，還要再來第二次嗎？那當年豈不是白救你了。”

        月篁的瞳孔瞬間擴大了些許，“救我？你不是……”

        當年的場景在腦海中浮現,  九凰緩緩道：“算你命大吧，在怨氣空間待了那么多年，竟然還留有一絲殘魂。”

        但怨氣也未徹底消散，而他的殘魂已經微乎其微，所以她在他的殘魂中下了封印，讓他的殘魂與怨氣一同進入輪回，借助輪回的力量消去那些怨氣，同時注入了一絲自己的力量，保他殘魂不滅。

        帶著怨氣進入輪回，他的每一世必定遭遇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苦難，無論何時都會被人肆意踐踏，被至親之人一次次殺害，即便有幸走得高位，也必會遭遇最信任之人的背叛，再跌回泥里。這些人里，有他的同窗、老師，有他的朋友，甚至是父母，所有人都是帶著惡意接近他，將他磋磨至死才會罷休。

        千千萬萬次的輪回，待那些怨氣徹底消散，他才能過普通人的人生。

        他沒有死，這便是他該受的懲罰。

        只是有一點她不太明白，“六萬年前，你的懲罰便已結束，為何要進慈善神君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

        若不是慈善神君將那些世界的氣運竊走了，他作為反派boss，每個世界必會死于主角之手，命運無比凄涼。

        經歷了那么多世界的苦難，他竟然還自己去找苦吃，她著實不能理解。

        聽到這個問題，月篁的眉眼霎時便彎了下來，聲音也很柔和，“因為你會出現，我要等你出現。”

        九凰：“嗯？什么意思？”

        月篁的聲音很溫柔，“六萬年前也是你誕生之日，我感覺到了你的氣息，那時雖沒有記憶，卻總覺得自己在等什么，所以我停止了攻打三清界，去找你。”

        “也算是無意間吧，竟踏進了由它而生的世界里。”

        說著他的目光便看向了安靜躺在藤椅上的權杖。

        聽到這話，九凰便拉起了月篁的手，看向他的手腕，那里本該有一個黑色的雙月封印，此刻卻消失無蹤。

        但她還是將手放到了上頭，感受著它曾經產生過的波動。

        六萬年前，由于她再次現身，它第一次產生了波動，第二次是她與他成婚之時，留在他魂體中的力量回到了她體內。后面便是一個逐漸消磨的過程，她與他越親近，封印消失的速度便越快，還引起了他魂體的振蕩，直至上個世界的最后，封印徹底消除，他也恢復了所有記憶。

        封印無數次產生波動，她都察覺到了，但她沒有記憶，竟時至今日才明白過來。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但很快，她又在他的手腕上落下了一個金蓮印。

        月篁完全來不及阻止，他的另一只手再次緊握成拳，聲音也啞了下來，“你是，又要封去我所有的記憶嗎？”

        在他身上發(fā)生的意外太多，九凰正在思索這次的封印會不會出現問題，便聽到了他這個問題，她皺眉看他，“為何會這樣想？”

        月篁的手指攥得更緊了，“難道不是嗎？”

        她已經兩度封印他的記憶，再有第三次也很正常。

        前兩次他能憑借各種巧合沖破封印，但她有了前兩次的經驗，這次怕是不會再讓他有沖破封印的機會。

        到頭來，她還是要與他分道揚鑣。

        還是沒有未來的結局。

        他還是……

        正思及此處，他的額頭便傳來了一股劇痛，敲完人的九凰道：“不過是怕你又故態(tài)萌發(fā)的封印罷了，有它在，你以后別想再干壞事。”

        說著她還輕哼了一聲，“與你一樣的管理者們可都失去了所有記憶，便宜你了。”

        他闖了一場大禍出來，倒讓她與至交看出了從前未注意到的隱患。

        三千大世界聯系過于緊密，一個世界遭殃，極容易影響到別的世界，所以她與至交消除了所有管理者的記憶，再將三千大世界徹底分離開來。

        以防萬一，她還身歸天地，穩(wěn)固分離后的所有世界，從此無人再記得她與至交的存在，但她與至交會一直隱在暗處，絕不叫當年之事再重演一遍。

        六萬年前她化身歸來，不想縈羽被慈善神君盜走，她未能及時恢復記憶。

        還好他跑進了由縈羽而生的世界里，沒有再作亂，但他是有前科的，她不可能放心他到處流竄，當年躲來躲去也沒用，不如將他拘在自己身邊。

        有她壓著，他有翻天的本事也越不過她去。

        月篁不敢相信，攥緊了她的衣袖，“吾主，你真的不封我的記憶嗎？”

        他現在的模樣有些傻乎乎的，九凰唇角輕揚，然后便抬手擁住了他，“讓你留著那些記憶便是對你的警戒，要再犯下大錯，我可不會再替你補救，你便直接隨著怨氣灰飛煙滅吧。”

        她身上的淡淡香氣在鼻間縈繞，月篁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終于回抱住了她。

        確定了她不會再殺他，也不會再封他的記憶，甚至還要繼續(xù)跟他在一起，他壓抑著的所有情愫終于一涌而出，他緊緊抱著她，眼尾都是紅的，“吾主，我賭贏了，我真的賭贏了。”

        九凰霎時疑惑，“嗯？什么賭贏？”

        月篁抱著她平復了一會兒心情，絲毫隱瞞的意思都沒有，緩緩道：“當年你那般絕情，我不信你沒有對我動心，所以傾盡全力窺探我們的未來，看到了今日的一幕，那時以為是幻想，但總是不甘心的，即便魂魄被那些怨氣撕裂，我也不甘心，所以我不愿消散，我賭你會來救我，賭今日這一幕會出現。”

        “你真的來救我了，我所窺探的未來也出現了。”

        九凰蹙起眉頭，“那你方才還一副要赴死的悲愴神情？”

        月篁的聲音都是悶悶的，“未確定你的態(tài)度前，我確然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九凰：“……”

        她終究是沒忍住掐了一下他的胳膊，“還算計我是吧，小混蛋。”

        她手下可沒留情，但月篁面上還是笑意滿滿，再次抱緊她，他道：“但是你讓我贏了，謝謝你，吾主。”

        九凰也懶得再跟他計較，還提醒了一句，“別再叫我吾主。”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月篁眸子微動，“那喚你主人？”

        九凰：“……，你討打是吧？”

        意識再說下去她真該生氣了，月篁終于喚出了那個熟悉的稱呼，“阿九。”

        快成死草的系統(tǒng)無數次欲言又止，此刻才幽幽出聲，“宿主，你們兩個想怎么喚對方都可以，能先將我放開嗎？”

        月篁此刻才恍然掌心還握著什么東西，顧念著東西是她交給他的，所以他緩慢地將系統(tǒng)放到了地上。

        得了自由的系統(tǒng)立馬就活過來了，本來想再說些什么，但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的宿主總讓它覺得有點兒陌生的疏離感，不太敢說話。

        倒是九凰先出了聲，“你成仙草了。”

        系統(tǒng)驚詫，“什么？！”

        這個時候它才發(fā)現草身上的鮮血已經沒有了，再聯想到那會兒體內橫沖直撞的力量，它立馬明白了什么，兩片葉子嗖一下就對向了月篁，聲音也難掩興奮，“反派boss，謝謝您老人家的鮮血！”

        再次聽到這個稱呼，月篁的臉色霎時便不大好了，知道他在想什么，九凰無奈失笑，對系統(tǒng)道：“去好好鞏固修為吧，爭取早日化為人形。”

        系統(tǒng)的注意力瞬間便轉移了，“嗯嗯”了兩聲后便飄去了它之前修煉的地方。

        月篁的唇角已經耷拉了下來，他問九凰，“我真的很老嗎？”

        九凰捏了捏他的臉頰，“這么好看的臉，哪里老了。”

        月篁：“那，那要是出現一個比我更好看，比我更年輕的男子，你會喜歡他嗎？”

        他又開始說這種傻話，九凰忍住了扶額的沖動，“不會。”

        月篁扯住她的衣角，“真的嗎？”

        九凰有些頭痛，所以她果斷選擇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別再說這些沒用的東西，隨我去慈善神君留下的世界里看看，得為它們尋一個新的管理者，你說他妹妹如何？”

        她說起正事，月篁的注意力便被轉移了，“他妹妹的魂魄過于虛弱，暫時應該不能勝任。”

        九凰：“你說的也是，不過她是久未入輪回，又被斷了神緣的原因，我們便去挑個好人家，送她入輪回吧，等她尋回神緣，便可勝任。”

        月篁：“嗯，好。”

        神花悠悠飄落，很快二人的身影便消失了，只隱隱響起他再一次的詢問，“你真的不會嫌棄嗎？”

        以及她無奈的回答，“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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