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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被人牢牢按在懷里


  顧云看著面前清傲如蒼山飛雪一般的人,  突然有些晃神。

  容郡王乃是燕王的一母同胞的弟弟,容貌與燕王有七分相似,俊朗非凡,  眉心一點朱砂使這俊朗之中更添幾分俏致。只是平日里總蹙著眉,  低眉順眼,  一副愁憂之態。

  眼前這個細看起來樣貌雖未改變,卻總覺得與之前判若兩人。這人明明是忘記前塵往事,  怎么跟換了個魂兒似的。

  顧云心下奇怪,卻并不敢問出口來。燕王與江逸白皆是頭等聰明人,他二人相信容郡王失了記憶,  那容郡王就是失了記憶,  不容懷疑。

  謝相迎離了西云離了凌瑯,一跋山涉水,也想透了許多事。

  這世間師徒之情,  男女之情,以及手足親情,在有些人眼中是敵不過王權富貴的。帝王之道便是如此,即便有愛民如子的仁心,  愛的也是那些愿意臣服腳下,老實本分的子民。

  凌瑯是個有野心的帝王,  他那樣在意張念汝,  都能看著張念汝被活活打死而無動于衷,  毒死他謝相迎一件區區小事又算的了什么。歸根結底,  是自己將這些小愛小恨看的太過重要。可他就是這樣一個沒有格局的人,貪生怕死,  好大喜功,  以物喜,  以己悲,共情起來旁人的苦痛憂思能將自己溺斃。

  為了權力去泯滅與生俱來的良善與天真,他這輩子都無法做到。

  .

  馬車晃過一國又一國,從滿眼黃沙大漠到郁郁蔥蔥的樹林。

  高聳入云的山峰,湍流直下的飛瀑,一路所見皆是各色美景。將人放置遼闊的天地之間時,腦中的煩憂便如滄海一粟。

  謝相迎躺在星野低垂的遼闊草原上,閉上眼幻想自己是天地之間的一株草,一粒灰。是什么都好,總之不是謝相迎。                        

                            

  “看這天氣,像是快要下雨了,咱們往城中去避一避。”

  謝相迎抬眸,看見顧云那一雙生來含情的眼眸。

  “到哪里了?”

  謝相迎問了一句,坐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細碎雜草。

  顧云摸著下巴,看了看遠處道:“前邊是東陵邊境,這東陵人各個不簡單。咱們得加快腳程,快點穿過去。”

  “東陵?”這東陵,不就是黎昀的國家么,謝相迎站起身,問顧云道,“如今的東陵是什么人當王。”

  謝相迎問出這句話時,是心存僥幸的,他多么希望成為東陵王的不是黎昀,而是別的什么王子。

  “黎昀。”

  僅存的一點僥幸,隨著顧云薄唇中吐出的兩個字幻滅。

  顧云看謝相迎面色不大好,安慰他道:“聽說這東陵王與北齊的皇帝素來不合,兩國之爭跟咱們沒什么關系,殿下只安心吃飯,好生游覽便是。”

  這一路來,謝相迎的變化顧云看的清楚。從滿目迷茫,到如今日的目光灼灼。人見的東西多了,心也跟著大了,不會容易再沉溺于往日的痛苦無法自拔。

  出來游歷是正確的選擇。

  兩人架著馬車往城門去。

  守衛的將士攔下馬車,盤問了兩人的身份。

  顧云只說兩人是從燕國,一路跋山涉水采風作畫的畫師。

  那人看了顧云一眼,又掀開簾子看了看馬車中的謝相迎,似是發現什么,當即叫來遠處的人,拿過他手中的畫像對比了半天。

  “我看挺像的。”

  謝相迎聽見守衛嘟囔了這么一句,心下陡然一驚。

  “你瞎呀,畫上的痣在眉梢,這人在眉心,這東西是天生的又不會跑!”另一個守衛說罷,又問顧云道,“你們是畫師,可有什么畫作沒有。”                        

                            

  顧云聞言,往馬車的包裹中翻了一翻,取出兩本冊子道:“不入流的東西,軍爺若是喜歡,便贈予軍爺。”

  那守衛的人接過冊子翻了幾頁,原本肅穆的臉上帶了些曖昧的笑意:“這怎么能算不入流呢,畫的極好,來日必成大家,過去吧,過去吧。”

  那人說罷,放兩人的馬車通行。

  謝相迎看那人態度轉變的厲害,問顧云道:“你給了他們什么?”

  顧云淺淺勾了勾唇低聲道:“《秘戲圖》,那可是我藏了許久的好東西。”

  “……”

  這下九流的東西,也貼身帶著。謝相迎蹙了蹙眉,正要坐回馬車里,衣袖突然被顧云拽住。

  “你年紀小,以往過的悲苦,不知這其中的樂趣。什么時候若是想,我可以教你。”

  顧云的音聲低沉,雙眸微彎,帶著幾分勾人的意味。

  謝相迎抽回自己的袖子,冷聲道:“我學這東西有何用。”

  顧云看著謝相迎,莞爾道:“這時間萬事皆苦,唯有及時行樂才是正經事,你莫要小看這事,雖上不得臺面,但在方寸須臾之間,便可送人直入青云,再登極樂。所有的煩惱憂愁,皆可拋在腦后。”

  “我不學。”

  謝相迎即刻躲進馬車。這世上圣人言多的看不盡,他才不會學這不入流的東西。

  顧云這人遇到大事倒是十分可靠,怎么平日里總沒個正形。男歡女愛,真就如此值得人流連忘返么?

  馬車漸入鬧市,有叫賣聲傳入耳中。

  謝相迎掀開簾子衣角靜靜看著這異鄉風景,時值秋末,往來皆是掩實了衣裳匆匆趕路的陌路人。

  白日里還好,晚間夜風頻起,冷的厲害。                        

                            

  兩人歇在一間客棧,謝相迎用過晚膳,沉沉睡去。路途勞累,謝相迎這些日子總是睡的格外沉,連夢都不曾做能一覺到天亮。

  人睡得正沉,迷糊中聽見有人喊“容郡王”三字。

  謝相迎翻了個身,略略抬眼。

  顧云俯下身子,在他耳畔柔聲道:“城中出了些事,那東陵王派了兵一間間搜查客棧,只怕是在找什么要緊的人,為免麻煩,咱們還是趁夜出城。”

  “出城?”謝相迎往被窩里縮了縮身子,道,“馬車那樣大,此刻出去,不是要撞上。”

  顧云坐在榻上道:“舍了馬車,咱們騎馬走,往林中去。”

  “怎的這樣著急?”

  屋內沒有點燈,只能借著皎柔的月光,看清謝相迎那一雙烏溜溜蘊著水汽的眼眸。

  顧云看著被窩里尚且困意濃倦的人,心下也十分不舍得謝相迎再起來勞累,但眼下那東陵的官兵來勢洶洶,還是快些出城的好。

  “乖,咱們出了城再睡。”

  顧云像一位貼心的兄長,扶謝相迎起身,幫著他穿上衣裳。

  這么一鬧,謝相迎的睡意也全無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正要離去,一推門,原本漆黑一片的客棧突然大亮。

  只見這客棧二樓,已經密密麻麻圍滿了手拿火把的官兵。

  為首的男子身著鴉青色官服,面上帶著濃郁的笑意。

  “官爺這是何意?”顧云看著面前握著長刀的人,問了一句。

  那男子的目光將兩人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一番,道:“二位好福氣,東陵王有請,即刻便動身罷。”

  黎昀。

  謝相迎拉著顧云胳膊的手緊了一緊,顧云回眸示意他暫且安心。                        

                            

  按理這樣的小場面顧云以一敵十沒什么問題,只是此地是東陵國境內,若是今夜動手,便百口莫辯,插翅難逃了。

  “便就與你走一趟。”

  “是了,識時務者為俊杰。”

  那男子一聲令下,幾個人便為謝相迎與顧云手腳帶上鐐銬。

  被人圍著走出客棧,謝相迎才發現這客棧之外早已經被東陵的官兵圍了個水切不通。

  二人被送上馬車,一路到邊境的行宮。

  那男子將謝相迎單獨帶出來,一路領到摘星殿。

  摘星殿燈火通明,如臨白晝,謝相迎低著頭跟著那男子走進殿內。

  “啟稟殿下,人已經帶到了。”

  男子話音剛落,坐在主位上的人緩緩抬起頭來。

  那是一雙帶著藍調的狠厲眼眸,比那燕國的江逸白還要狠上十倍百倍。多年未見,這人愈發讓人琢磨不透。

  黎昀走下主位,來到謝相迎面前。那男子很有眼色地讓出了位路。

  若說偽裝成云郎的黎昀還尚有一份天真,眼前這個便早已沒有云郎的影子。

  黎昀的目光落在謝相迎身上,一如鷹隼在凝視即將入腹中的獵物。他伸手抬起謝相迎的下巴,一如數年前那個冬日,讓人忍不住戰栗。

  “你的眼睛有些眼熟。”

  謝相迎目不斜視,聽見黎昀道了一聲。

  “瞎子,還是啞巴?”黎昀細細盯著謝相迎的眸子,問了一句。

  謝相迎沒有說話,只是抬眸對上黎昀的眸子,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做了一個不能說話的手勢。

  “居然是個啞巴,鐘臨,這就是你找的人?”黎昀瞥了被喚作鐘臨的男子一眼。

  玄色的衣袖微甩,鐘臨直接跪在地上:“會不會說話不當緊,反倒是會說話懷了事,這人與那畫上的人樣貌有個七八分像,把這人喬裝打扮一番,誰又知道他是誰呢?”                        

                            

  黎昀靜靜看著謝相迎,似是在思量鐘臨話里的意思。

  鐘臨接著道:“微臣都查探好了,那叫蓮生的男寵頗受重視,這人落在咱們手里,那北齊皇帝必然現身。”

  “蓮生……”黎昀琢磨這兩個字,驀地笑了笑,對鐘臨道,“你若有能耐去北齊把謝尹的棺槨運來,他凌瑯就是死了也得爬著過來。”

  “這……”

  鐘臨面露難色,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黎昀性子陰晴不定,指不定哪句不對心意就得被定了罪。

  鐘臨正在為難,黎昀卻少見的沒有再說什么話來刁難,只用目光慢慢打量著謝相迎,半晌才開口道:“人找的還行,比起那男寵,更像是另一個人。”

  他的目光對上謝相迎的眼眸,直往人肉里盯。

  許久,黎昀才開口對一側站著的內侍道:“把茱萸閣那件錦衣給他換上,然后把人送去明樂宮。”

  “是。”

  那內侍道了一聲,帶著謝相迎往偏殿去。

  黎昀備下的衣裳是一件皎白色的錦衣,繡工精巧,上有銀絲織成的竹葉暗紋,打眼一看便知是北齊的樣式。

  從殿外走進幾個宮女服侍謝相迎換了衣裳,幫他梳了從前的發髻。另在額間敷了薄薄一層粉,遮住原本眉心的紅痣。

  謝相迎看著鏡中的人,一時有些種回北齊之感。心下不由嘆道,這黎昀對謝尹還真是執念已深。

  謝相迎被幾個內侍用步輦抬去明樂宮,踏入內殿,掀開珠簾,繞過屏風,一眼看到圍著輕紗的派頭十足的床榻。

  借著透亮的燭火,謝相迎能看見里頭坐姿十分隨性的人影。

  這黎昀不會對謝尹有點意思吧。事已至此,謝相迎不得不懷疑這一點,反正這男風,也不是第一次盛行到他頭上了。                        

                            

  那內侍讓謝相迎跪在地上,謝相迎看了冰冷的地面一眼,沒有下跪。

  輕紗被幾個宮人撩開,謝相迎垂眸不去看那坐在榻上的男人。

  黎昀看著眼前被打扮妥當的人,許久不曾開口。防若一開口,便會破壞了殿內還算和諧的氣氛。

  有內侍遞了錦盒到黎昀手邊。

  謝相迎看見黎昀指節分明的手,從錦盒中拿出一個鈴鐺。

  指腹捻著那只不大的鈴鐺,一雙眸頗為玩味的笑了笑。

  “過來。”

  謝相迎聽見黎昀道了一句。

  迫于這人的威懾力,謝相迎還是走近了幾步。

  黎昀看謝相迎明明害怕,還要強作鎮定,眼中的笑意越發濃。若非還有正事要用這人,他真想把人留下,嘗嘗這小白兔的味道。

  “你與他確實很像。”黎昀攬過謝相迎的腰,把人禁錮在自己腿上,輕聲道,“想活命,就照著我說的去做。”

  他伸手,將鈴鐺從謝相迎的脖頸處放進去。

  冰涼的東西讓人一激靈,那涼意順著喉嚨向下,胸口,腰身……似被人操縱一般,在身后某處消失不見,直往人身子里去。

  黎昀見謝相迎神色微變,勾了勾唇道:“放心,這東西害不了你的命,不過讓你聽話一些。”

  他伸手取出另一只銀鈴鐺,輕微搖晃,謝相迎的身子瞬間僵住,看向黎昀的眼眸帶了些閃躲。

  這感覺,不大對勁。

  謝相迎想要掙開黎昀的禁錮,卻被人牢牢按在懷里。

  黎昀滿意地放下手中的鈴鐺,慢慢欣賞著謝相迎臉上屈辱與不服的神情。

  “伐情傷敵,謝尹這條計謀還真是有意思。”

  謝相迎聽見黎昀冷冷道了一句,下一刻后脖頸一痛,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睜眼時,是被窗欞漏進的冷風吹醒的。手上的鐐銬已被除去,身上依舊是那身皎白錦衣。

  謝相迎打開窗子,唯見茫茫江海。

  房間的門并未落鎖,謝相迎開門踏上甲板,巨大的船下是湍急的江水。

  若此刻縱身跳下,絕無生還的余地。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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