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獻計
“我在你身側, 又是什么身份。”謝相迎問了一句,黎昀之前對他說那許多,又這樣裝點他的樣貌, 必然是打算給他一個能伴在左右的身份。
“你是本王的國師, 玄籬。”
“我記下了。”
謝相迎說罷, 展開手臂,任由那丫鬟將最后一件錦袍穿在自己身上。
玄籬, 這個名字便是他口中那位出生在東陵的先行者吧。
夏日里的艷陽最是明朗。
謝相迎走出帳外,眼前的灰暗被這光刺破開來。
凌瑯,你現下究竟在何處呢。
謝相迎看了那刺眼日頭一眼, 回過神來, 跟隨黎昀往會見使者的軍帳中去。
等在帳中的人是早已可以率領一方兵馬的周晏,與……謝恒云。
謝相迎沒想到謝恒云會過來,這孩子過來做什么。
似是察覺到謝相迎的目光, 謝恒云抬頭看著黎昀身側的人,這人的眉眼十分陌生,可眸光卻分外熟悉,那眼中的感情是悲憫么。
謝恒云愣了一愣。
“北齊怎么派了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過來。”
黎昀道了一句, 玄色的金靴蹬在地上,幾步坐在他那獸皮鋪就的王位上。
周晏與謝相迎算年紀并不小, 但投降這樣的大事, 本來該有周旋與懷林郡守來才對。
周晏將手中竹簡篆刻的降書放在桌案上, 道:“家父與懷林郡守身子不適, 不便前來,唯有我與謝省將軍之子, 還請東陵王莫要在意。”
周晏說話向來客氣, 與周宜珠那火爆脾氣反差很大。
黎昀聽見“謝省”二字, 一雙帶著幽幽藍光的眸落在謝恒云的身上。
“你就是謝恒云。”他眸中的貪圖,一眼可知。
謝恒云的樣貌比謝尹有過之而無不及,又是個倔性子,天然傲骨,最是招人。謝相迎聽他這么問,一顆心也懸在了嗓中。
成王敗寇,謝相迎想到了對著柴弈跪拜的烏徠國太子姜獻漁。
“正是。”
謝恒云抬眸看了黎昀一眼,無心的一眼,便已將骨子里的風情流露到極致。
這人黎昀曾在竟勝國時見過一面,原來只覺得青澀懵懂,是個半大的少年。如今幾年過去,這人出落的倒是越發合人胃口。
“我看你們這降書倒是很沒有誠意。”黎昀看這手中的竹簡,道了一句。
“算上洛林郡與樊水一帶,總共十六座城池,還不算有誠意么。”
周晏看著王座上的人,略略蹙了眉,這人口氣這樣大是要撐死不成。
黎昀的指尖從那那竹簡上輕輕掠過,半晌,他用下巴指了指謝恒云:“我要他。”
“你……”
饒是周晏是個做事滴水不漏的人,也已經快忍不住了。謝省滿門忠貞之士,長子謝尹身死,凌瑯轉眼找了個一模一樣的替代品封為皇后。二子謝恒云若留在他國做質子,他該如何交代。
黎昀的眸子瞥了一眼周晏身側站著的謝相迎,又將目光落回那竹簡上,淡淡道:“一個人罷了,我拿那梁國太醫齊鳳池跟你們換,你們仔細想想是要齊鳳池,還是要謝恒云。”
“要齊鳳池。”
說話的人是謝恒云,他看著黎昀,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對周晏道:“東陵王既然要我,必然不會虧待我,這件事,我做主了。”
“恒云,你要我如何向你兄長交代。”
“他,會明白的。”
謝恒云的眸子垂了一垂,神色不置可否。
黎昀聽見這句話,心情很好,他抬眸去看謝相迎,謝相迎眸中的憂慮不必言說也能叫人知曉。
謝府一門兩位公子,若是兩位公子都留在東陵王帳,對北齊又是何等恥辱的一件事。光是想想,便覺得心下痛快的很。
黎昀的目光始終在觀察謝相迎的神情,他在揣摩,也很好奇這自以為無所不能的謝相迎要如何解救謝恒云。
“殿下,臣,有話要說。”
謝相迎終于開口了。
“本王的國師有話要說,你們且稍待片刻吧。”
黎昀說罷,并未看兩人已難看到極致的臉色,直接派人將謝恒云與周晏請了出去。
黎昀把腿敲在桌案上,抬眸看著眼前的人:“國師有什么話,便說罷。”
無非是為謝恒云請求罷了,他倒要看看謝相迎覺得自己值幾斤幾兩。
謝相迎走近了幾步,道:“我知你野心不止這十六座城池,你若放過恒云,我予你一計,助你快速攻破盛京。”
“你?你有什么計謀。”
北齊地大物博,若真要攻打,倒是場持久之戰。
“你先答應我。”
“好,本王答應你,若你當真有好計謀可助我,本王不會動謝府一人,更會善待北齊的百姓。”
黎昀不信謝相迎能真心為他,不過他很好奇,這人肚子里還能吐出些什么。
謝相迎思忖片刻,鄭聲道:“盛京幾個家族以沈,凌,王氏為貴。凌瑯母家王氏一族受到打壓,又逢新皇登基,最為憤憤不平。趙王又與凌薔向來不慕,若是能派人說動此二人起兵,從盛京破了凌薔的勢,殿下入北齊,便可如入無人之境。”
“本王又如何能說動他們兩派。”
謝相迎的話沒錯,可王氏一族與趙王歸根結底是效忠于凌瑯的。如今凌瑯身死,即便他們與凌薔不睦,又豈會在此刻起兵來動搖北齊的根基。
“這不難。”謝相迎瞥了那案上的降書一眼,道,“我與凌瑯相處時日最多,知曉他的筆跡,也記得他手上的兵符圖樣。只要我修書一封,加蓋符印言明此番身死是假死之計,為的是詐出凌薔的多年的綢繆,要他們先處置了凌薔,再開城門迎凌瑯回城。你們手上有薛祺,又控制了懷林郡,屆時將自己的士兵喬裝改扮成北齊士兵的模樣,再讓薛祺與周晏幾個北齊的將軍打頭陣,他們必然會信以為真。”
謝相迎的話一說完,黎昀的心頭大患當即煙消云散。
好一個謝相迎,好一個先知先行者。
黎昀的目光鎖在謝相迎清冷的臉上,道:“你滿肚子的陰謀詭計,焉知此番不是為了算計本王呢。”
黎昀不相信謝相迎會就此倒戈,一個謝恒云而已,比北齊更為重要么。
謝相迎垂眸道:“凌瑯已死,這北齊便再容不下我。眼下我心中只有一個謝府,謝府世代忠良絕不會效忠弒君上位的凌薔。與其把謝府交給那凌薔,不如交給你,只希望殿下能記得自己所說的話,不要為難謝家。”
謝相迎的臉色微沉,此番,是他能為謝府能為凌瑯,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黎昀將謝相迎的話思量了許久,才道:“本王給你三日時間把書信與兵符造好,三日之后,一手予我書信,我一手將齊鳳池和他二人送回北齊軍營。”
“一言為定。”
謝相迎看向黎昀,一雙眸隱隱蘊著波濤。
謝相迎的書法不好,但畫技尤為精湛。凌瑯那遒勁的筆法他雖不能書寫出來,但憑著扎實的畫工一筆一劃的靜心雕琢,也能仿個□□分像。
兵符是凌朗貼身揣在身上的東西,旁人不知,謝相迎卻已見過無數次。他命人找了木頭,量尺和刻刀,不眠不休才造出了仿品,雖是木制,但作為刻章使用,也可以假亂真。
三日后,軍帳內,黎昀仔仔細細將那封密信看了許久。
他眸中的火跳動著,心下也在為了謝相迎的計謀叫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唯有將謝相迎置于今日這番田地,他才能想出這樣的精妙的計謀。
那凌瑯在北齊,也就對謝尹這個枕邊人不設防備。謝尹已死,誰又能想到這世上還有人能模仿凌瑯的密信呢。
黎昀臉上不自覺帶了笑意,身后的影衛見狀提醒道:“主人,凌瑯的尸骨未見,或許這其中當真有炸呢。”
黎昀看著手中的密信道,“把心愛之人放在東陵的軍帳中幾月余,都可按兵不動,凌瑯那小東西若有這樣的胸襟,本王倒真是佩服他。”
從三月到七月,整整四個月的時間,一個人落入敵營,會被侮辱,會被踐踏,甚至會失去性命。他不信凌瑯當真如此心狠,能把謝相迎物盡其用到如此地步,也不信謝相迎愿意為了這樣一個人賣命。
“把這封信想辦法送到王氏與趙王府上,是真是假,咱們暫且看著。”
黎昀將密信遞到影衛手中,影衛攥著那東西久久不曾離去。
黎昀看他低頭不語,臉上帶了些許柔和的笑意:“怎么,怪本王冷落了你?”
“屬下不敢。”
那影衛跪在地上,頭低進塵埃里。
黎昀俯身,玄色的錦靴將那人的下巴抬起,緩聲道:“本王喜歡你這乖順的模樣,去吧,做完了事,來我帳中伺候。”
“是……”
那影衛道了一句,轉身往帳外去。
夜黑風高,一匹駿馬離了東陵軍營。
第二日,黎昀放了被扣在軍營中的謝恒云與周晏回營,另讓人帶著齊鳳池去了懷林郡醫治城中百姓。
接來來的日子,便是等待。
黎昀帶著兵馬封將懷林郡封城。謝相迎靜靜坐在帳中,做了好些日子的行尸走肉,一直到東陵的探子回報,說趙王已率兵圍了興盛閣,謝相迎的心才又強烈地跳動起來。
趙王是個軟弱性子,若無凌瑯親口受命,不會把事情做得如此干脆利落,凌瑯已經知道他此番誘敵深入的用意了么。
謝相迎心下萌生出些許期待,整個人這才又活了過來。
幾日后,黎昀捆了周晏和薛祺,率領大軍隊從懷林郡出發,穿過西北兩座城池,來到了當初失守的樊水江。
他騎著馬沿著江邊走動,一直到謝相迎的馬過來,才啟唇道:“這里,是本王曾失去的土地。”
他的目光落在花開遍野的兩岸,原本沉悶的心情舒暢起來。
這地方,終究是屬于東陵的,就連盛京將屬于東陵。
.
大軍一路向南,皆是探子先行一路報來,再派周晏與薛祺走在頭前,黎昀的大軍才會前行。
他此番小心,是因為對凌瑯還有忌憚,必經在凌瑯手上已經吃過一次虧。直到大軍全部通過樊水江后,有人將北齊出逃的皇后擒來,黎昀才真正相信凌瑯已經死了。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
篝火之下,黎昀看這跪在地上求饒的人,不由瞥了暼嘴。他不明白,凌薔怎么會找這么一個窩囊廢來頂替謝相迎。
蘇沅不認得黎昀,見一行人穿著北齊士兵的衣裳,只道:“我是北齊的皇后,是被那亂臣賊子凌薔流放到樊水的,聽人說趙王已經圍了皇城。你們送我回去,等我見到趙王,他會獎賞你們的。”
蘇沅在盛京這些日子,趙王待他最是不錯,他相信趙王會善待自己。四下里都在傳言,凌瑯身死是那假死誘敵之計,南靈殿凌瑯中箭時,他也受了傷,并未暴露細作身份,若是能回去,凌瑯會更加憐惜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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