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小展所說，茜茜如果餓了自己會知道吃東西。辛苦跳下長長的樓梯，袋鼠蹦著到達目的地，發現還有人跟她一樣深夜來廚房覓食的。

        聽見聲音的楊逸峰放下筷子朝茜茜走去，“腳怎么樣？何醫生怎么說？”

        “就這樣。”

        茜茜伸手擋開了楊逸峰試圖提供的幫助，她的心結在于，楊院長在他的工作和他女兒之間，從來不選后者。

        “還在生氣？”

        楊逸峰態度溫和，茜茜只把他當空氣。

        “我知道你等了很久，可是我真的走不開，而且我不明白你今天怎么就非……”

        “我就是去搗亂的行了吧。”

        茜茜不等楊逸峰說完，率性搶白，自顧打開冰箱門找吃的。吃了冷眼的楊逸峰嘆嘆氣，再次伸出被彈開好幾次的手，扶住了茜茜，“想吃什么？我幫你做。”

        “受不起啊楊院長。”

        不理茜茜的諷刺，楊逸峰幫她拿了她剛夠著的蛋糕，把她安置到椅子上坐好，“茜茜……我們坐下談談吧。”

        “這么正式？”

        “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說出來。”

        “我說什么？噢，芝士蛋糕很好吃。”

        坐在桌邊大口大口吃著甜點的茜茜無心溝通。

        “你希望我怎么做？說多了，你說我管你。不說了，你說我不關心你。其實很多父母都不知道怎么跟孩子溝通。”

        “懂跟自己的孩子溝通有什么建設性啊，知道怎么教好別人的孩子就行了，大教育家。”

        “楊兮茜！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像誰，我和你媽是這樣的嗎。”

        “你別跟我提媽媽！”

        茜茜突然反應強烈，楊逸峰總算發現癥結所在。

        “茜茜，你今天來等我是因為……”

        “對！那你明天有空嗎？”

        茜茜輕輕的問，眼眶中的淚蓄勢待發。

        “我……明天真的有事。”

        “楊逸峰，我可以容忍你不愛我，但我不能容忍你忘記媽媽。”

        “茜茜，是誰說我不愛你，你也知道我愛你媽媽勝過……”

        “我，勝過我。可現在看來，其實你只愛你自己。”

        “楊兮茜，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你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有什么可能不去愛我的孩子。你不要再成天胡思亂想用你的尺度來要求我，你不要忘了，我是你老子。你有那個閑心整天無事生非，不如想想怎么約束你自己，我看你不需要我提醒這些年你是怎么荒唐的。”

        茜茜的刺猬皮算是把楊逸峰給惹惱了，可楊逸峰不小心的回擊卻是把炸藥庫給點了。

        “荒唐？我是怎么荒唐的？哦，對，我把功課搞砸了，裙子穿短了，頭發染紅了，學會抽煙了，還有呢，我是玩兒了幾十個男人還是墮了七八次胎，我到底有多荒唐？哦，這話是不是太沒教養了？你逼的。你知道做一個問題少女是一件多累人的事，啊，你不知道。你就知道躲我，逃避這個家，好像這樣你就不用想起媽媽，你就不用難過了，你恐怕連頭發根兒都沒想過你這樣我是不是也很難過。不過我親愛的爸爸，你是老年癡呆還是記憶障礙啊，你就只記得我十五歲之前的事嗎，你是不是忘了我當年考princeton的時候就早跟你所謂的荒唐絕緣了。你要說現在我不求上進，也沒錯，我就是不想給你長臉，我故意的。我以前得多傻啊，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的就為了博您老哪怕一絲絲的關愛，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了。”

        狠狠擦掉如同心境一般冰冷的眼淚，茜茜一瘸一拐的轉身沖出了廚房。

        腳很痛，她顧不上，去哪里，她不知道。

        剛出門口，倉促間發生了一次意料外的碰撞，只聽嘩啦一聲，水流滿地，玻璃花四濺。聞聲而來的王子看著花瓶碎片四處散落，地上孤零零的躺著幾只今天剛到的西伯利亞百合。大半夜的，他只是臨時放置了一下花瓶，這也能惹禍。果然，楊兮茜說的是對的，他們倆是真的犯沖。

        本就在風暴眼中的茜茜看著這一地亂象，再抬頭看看這個什么風都吹不亂的冷峻男人，一不注意踩痛了受傷的腳底，也踩通了她某根發瘋的神經。

        她俯身一把抓起花瓶碎片灑向面前的草地，一腳掃過地面，更多的碎渣隨之而去，當她正準備彎腰再伸手抓一把，已經遲過一步的王子沒再給她機會：“瘋子！”

        “錯！是瘋婆子！”

        茜茜用力甩開王子在她手腕的桎梏，狠狠指向他，“如果你不想離開楊家，給你個機會。看清楚了嗎，把這草地里的玻璃渣給我一點一點，都清理干凈了，那也許，你就可以留下來。”

        瘋婆子楊兮茜發起瘋來，眼里看不到一絲溫度。一搖一晃，她撇開王子往草坪沖，王子緊隨其后，試圖拉她，“你的手……”

        “別跟著我！”

        惡狠狠的警告，換來的是王子沉默的緊緊跟隨，他只是讓她通過走這一段路程來發泄一下情緒。

        只是臨到大門口，王子終于跨步上前，阻斷茜茜的去路。

        “讓開！”

        不管她左右突擊還是大打出手，王子無聲的堅決都讓茜茜很惱。

        “你出不去的，死心吧。”

        王子的聲音總是這樣清清冷冷，誰也不懼，這無形中又助長了茜茜的怒焰。

        “呵！真是楊家養的一條優質看門狗。”

        “那就退回去！否則，看門狗要咬人了。”

        茜茜愣了，安靜了幾秒鐘，然后，她終于有所動作，緩緩轉身，朝著水晶屋的方向，慢慢踱去。

        此時，一直站在大屋門口盯著茜茜的楊逸峰這才松了口氣。

        “逸峰。”

        除了來到楊逸峰身邊給他支持，聽到動靜應聲而來的歐倩蓉并沒有多大的余地去干涉他們父女之間的事。

        “呵，不論在外面多強，回到家，還是失敗的父親一個。”

        “成長這種事情因人而異，有人早，有人晚。再多給茜茜些時間，或者，你需要再多做些努力。”

        “她已經二十一歲了，我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那就是你做得不夠好嘍。”

        楊逸峰深深瞥過歐倩蓉一眼，他還要怎么做，其實他也沒有概念。

        “王子。”越過楊逸峰的肩頭，歐倩蓉看見王子走了回來，她主動迎了上去，“茜茜怎么樣？”

        王子沒有接話，但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她說什么沒？”

        “沒有，她能跟我說什么。”

        “那你能不能幫個忙，今天晚上盯著她，不能讓她跑出去。”

        王子轉頭，看向楊逸峰，有了對方的點頭應許，他才對歐倩蓉保證道：“今天晚上我不會讓她踏出楊家半步。”

        “謝謝。”

        當歐倩蓉挽著心緒沉重的楊逸峰向樓上走去的時候，二樓陽臺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盈盈生輝。皺著粉嫩的小眉頭，楊兮展搖搖他無敵可愛的大腦袋，拖著他的軍曹公仔悠悠踱回房間，留下一串嘆息，“每次回來總要搞得驚天動地的，這就是茜茜，唉。”

        “stop,stop,公主有找。stop,stop,公主有找。stop,stop,公主有找……”

        原以為只響個兩三下就會停止的手機鈴聲，卻執著得半口氣也不肯歇。雷雷無奈，只得低咒一聲，于百忙千忙中抽手按下通話鍵。

        “我是不是耽誤你辦事了……”

        低沉的聲音傳來，似乎伴隨著鼻音，可此時此刻的雷少不顧上啊。對他來說，茜茜這是明知故問，擺明就是來攪局。

        “呃——啊——你說呢……”

        沉重的呼吸，疲累的聲音，靡靡的氛圍縈繞而來，本該讓人臉紅心跳，可是，這樣的雷雷，茜茜早就免疫了。

        “我管你。你一邊辦事，一邊聽著。”

        “哦——哎——好——好，好。”

        “我這個人，是不是特別不可理喻。”

        “嗯？嘶——啊——大姐，你，你怎么突然……噢！爽——啊！”

        呼吸越來越急促，電話那頭明擺著擺明著已然進入渾然忘我之境地，茜茜再沒興趣聽下去，啪的扔開手機，死魚一般的躺著。

        整個水晶屋，好寂靜，茜茜聽得見自己的每一絲呼吸，這樣的沉靜，持續了好一陣，然后被嗷嗷虎叫的手機鈴聲打破，雷雷的專屬鈴音，他說，他是雷老虎。

        “嘿，怎么了？什么天塌下來的大事？”

        “沒有，才兩分鐘，你也太遜了吧。”

        “去死！你用哪個星球的時間算的，才止兩分鐘？不過話說回來，哪天本少爺被ed看上了，你得全權負責。”

        “噢！那我真的沒法負責，我情愿去死。”

        “呸！說什么哪。我現在可是中場休息，你有屁快放。”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才打給你。”

        “這謎語也太難猜了，你起碼再多給點提示吧。”

        “今天……又沒控制住。”

        “又發瘋了？你總是太敏感。”

        “我也想要不敏感。”

        “誰刺激你了？楊逸峰？小展？”

        “說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也沒人信。”

        “會不會是你要得太多，還是你付出的太少。”

        “你居然能在□□游戲的中場休息時間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

        “我不穿衣服的時候一向才思泉涌。”

        “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這種時候非要讓我陪你聊天，你說是不是討人厭。”

        “是你討厭，有你這么討厭的人在，我感覺舒服多了。”

        “通常壓抑的時候，眼淚是最好的藥。”

        “我已經快哭了。”

        “那當然，我拼了老命兩分鐘完事，你不哭對得起我嗎。”

        “你終于承認兩分鐘啦。”

        “滾！”

        “雷，我愛你。”

        “我求你，千萬別愛我，你是108個對我說愛我的女人中最糟糕的。”

        “你越求我，我越愛你。”

        “愛愛愛，你隨便愛。”

        “饒了你，繼續干活吧。”

        “等等，聽我說完結束語啊。”

        “講！”

        “茜茜，我愛你。”

        笑中有淚，茜茜終于哭出來，這樣的情緒釋放，很溫暖。有友情如此，何必貪心太多，即使所有人都不在乎她，她還有這么一個生死“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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