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成這樣還能認(rèn)得她，還不錯。

        “你自己泡，我怕你淹死在里邊。”

        林宜說道，直起身來替他解扣子，努力忽視他直勾勾看過來的目光。

        應(yīng)寒年定定地盯著她，盯了很久，忽然開口，“我出生生死街，喝天雨，吃餿食，拾人舊衣，知不知道那里的人都叫我什么？他們叫我騙子寒，因為我有的一切都是騙來的，騙完這個孩子騙那個孩子，騙完小孩我騙老人……每天一出門，遇到的都是等著把我打死埋進(jìn)糞坑的人。”

        他的聲音低低的，還帶著笑意。

        林宜站在他面前，替他解扣子的手僵住，有些錯愕地看向他。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提起自己詳細(xì)的過去，她隱約猜到他的出身不會太好，但沒想到卻是差成這樣。

        半晌她才道，“那你父母呢？”

        他父母不管他么？喝天雨，吃餿食……這個年代還有人過這樣的日子么？

        應(yīng)寒年沒有回答她，只是抬起手在她的下巴上刮了兩下，“你看你啊，這小臉這么嫩，錦衣玉食養(yǎng)出來的人，跟著我多吃虧，你聞聞，你手上現(xiàn)在都是餿味，不怕么？”

        林宜聽著這番話，心里莫名有些難受。

        只是這和她怕不怕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身世凄苦也好，渣天渣地也好，她不過想著能和他和平共處一天是一天，這樣她才能在他身上學(xué)得更多。

        她替他脫下身上的衣服，柔聲道，“過去只是過去，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過得很好，將來的你更會在萬人之上，所以，不要想這些了。”

        應(yīng)寒年歪頭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會在萬人之上？”

        他自己都不敢想。

        “我猜的。”

        林宜淡淡地道，隨即自嘲地?fù)u搖頭，真是的，她和他說這些做什么。

        大概是被他獨自在陽臺上大悲大喜的樣子給驚到了。

        替他脫下身上累贅，林宜扶著他在浴缸里坐下來，拿毛巾濕了水給他擦臉，將他臉上的淚痕全部擦去，輪廓極深的臉?biāo)查g變得更為帥氣。

        應(yīng)寒年動也不動地任由她擦著，一雙眼直直地盯著她。

        她對他真好。

        “你好好泡一泡，人會舒服點，我去給你泡杯蜂蜜水，讓你解解酒。”

        說完，林宜看了一眼浴缸中的水，確定不到他滑下來淹死自己的程度，才往外走去。

        “喂。”

        喑啞的一聲。

        林宜回頭，就見應(yīng)寒年坐在浴缸里，一手埋進(jìn)亂發(fā)間，熱氣蒙上英俊的臉龐，一雙眼幽黑地看著她，神色微滯，唇抿得緊緊的，酒氣四散。

        見她回頭，應(yīng)寒年慢吞吞地開口，“要是真有一天，我能在萬人之上，我讓你……”

        “什么？”怎么不接著說了。

        “我讓你在一萬零一人之上。”如此豪氣震天。

        “……”林宜愣了下，隨即失笑，還真像是醉鬼說的話，“你醉了，我去泡蜂蜜水。”

        應(yīng)寒年看著她沒有說話，任由她離開。

        林宜下樓，走進(jìn)廚房里取出蜂蜜，舀出兩勺質(zhì)地醇厚、色澤晶瑩的蜂蜜，倒入溫水化開，又拿出一個檸檬，切成薄薄一片，擠出兩滴在水中。

        筷子一攪，一杯簡單的蜂蜜水調(diào)制而成，有檸檬的清香味飄散出來。

        回到浴室，應(yīng)寒年已經(jīng)在浴缸里睡著了，幸好她放的水不多。

        林宜走向前，伸出手拍拍他的臉，應(yīng)寒年惺忪地睜開眼，眼中染起一抹不悅，待見到她后，那抹不悅逐漸消失。

        “喝點蜂蜜水，來。”

        林宜扶了他一把，把杯子端到他唇前。

        應(yīng)寒年看她一眼，才無聲地去喝水，把一杯水全部喝了下去。

        這個應(yīng)寒年，怎么突然間變乖了？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錯誤的，還是十分錯誤的那種，呵呵。

        這一夜，應(yīng)寒年的事就沒少過，林宜好不容易將他扶到床上，他忽然開始找?guī)�所，差點又找回懸崖邊上去。

        給他包扎傷口，他還要挑剔，讓他自己來，他又醉得包不好。

        等他終于睡了，林宜剛想瞇一會，結(jié)果他又哭起來，一陣一陣的，跟小孩做夢夜哭抽泣似的，吵得她沒辦法睡。

        沒辦法，林宜坐起來替他拍背，拍著拍著，總算把人拍睡著了。

        她坐在床頭，困意上襲，腦袋只是往下點了一下而已，還沒靠到他的身上，應(yīng)寒年又似夢似醉地流眼淚。

        這一回更妙了，不拍背眼淚根本不停。

        睡了醒，醒了哭，哭了再睡。

        如此循環(huán)。

        林宜是徹底睡不好了，只能像伺候大爺一樣伺候著他，一直到早上的九點多，應(yīng)寒年才終于安份下來，她頭一倒沉沉睡過去。

        ……

        外面已經(jīng)是紅日高掛，陽光強烈，山間樹上的露水都在慢慢消失中。

        厚重的窗簾內(nèi)，是再安靜不過的臥室。

        床頭柜上的手機不斷震動，發(fā)出吵人的聲響。

        俊眉蹙起，修長干凈的手搭到額頭上，長睫顫動，幾秒后，男人緩緩睜開眼睛，歐式復(fù)古的吊燈進(jìn)入視線中，上面的水晶隱約地泛著光澤。

        應(yīng)寒年伸手按了按頭，有些訝異，宿醉后頭不疼這還是第一次。

        他單手撐著床正要坐起來，胸膛上的重量讓他僵住。

        應(yīng)寒年低眸看過去，只見林宜趴在他的身上，大半個身體蜷著，被子都沒有蓋，紗透般的紅裙穿在她身上，隱隱約約露出白得晃眼的肌膚……

        他抬起手，長指劃過紅紗，手掌被紗布和膠帶胡亂地包扎著，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杰作。

        記憶慢慢被喚醒。

        她拒絕做他的賽車拍搭，可卻照顧了他一夜。

        她為他洗澡，為他泡蜂蜜水，為他包扎，還……哄了他一整晚。

        應(yīng)寒年睨向她的臉，她就這么安靜地趴在他的胸膛上，一頭長發(fā)如瀑般傾泄下來，發(fā)梢撩著他的脖子，她的臉很小，皮膚很白，淡淡的眉，眼睛安靜地閉著，睫毛很長，像把小刷子似的，眼角還殘留著沒完全淡去的瘀青，看得就叫人有些心疼。

        他抬起手，在她小巧的鼻尖上點了點。

        有些癢。

        林宜的眉頭蹙起來，眼珠子在眼皮下動了兩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仿佛蒙了一層朦朧的光，視線中，應(yīng)寒年正看著她笑，唇角的弧度很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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