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遠遠的離開流水亭外的水道回廊后，蘇瀟瀟心頭亂撞的小鹿，總算不甘的平息下來——

        如同和食物擦肩而過，甚至還帶著幾分失落。

        只是臨時起意，順路看看望秋提過的天然降溫亭，誰知道就正好能看見陛下在里頭休息？

        可見這老天就是故意戲弄，這么多“敬業”主播，怎么都尋不到的機會，偏偏就要砸在她這個無意的咸魚頭上，白白浪費。

        這么想著，蘇瀟瀟便忍不住為這世事無常嘆一口氣。

        “主子這是怎么了？”

        聽到這嘆息，身后的望秋殷勤問，在蘇瀟瀟身邊跟了幾天，她也發現了貴人雖有些性子有些懶散，但大體上還是位和氣的主子，故而現在也敢主動開口閑聊。

        蘇瀟瀟對自己這個大宮女的印象也算不錯，謹慎、有分寸，當然，更要緊的，是望秋的職業素養極高，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表情，都是在恰到好處的迎合她這個主子。

        這樣的下屬，估計沒有人會不喜歡。

        蘇瀟瀟也是一樣，瀛洲臺里的宮人，她本來和“外賣小哥”李春生認識的更早，但這幾天相處下來，卻已經很自然的和同為女性的望秋更親近。

        蘇瀟瀟：“沒事，猛不防的看見陛下，有些被嚇著了�！�

        “陛下龍威，剛見難免心怯，日后見得多了就好了。”

        望秋笑著迎合：“其實陛下的性子最是溫柔不過了，您這般恭敬疏遠，只怕陛下要傷心�！�

        蘇瀟瀟笑了笑，沒有說話。

        離得遠了，從男神的魅力中走出來，她也完全恢復了冷靜。

        趙凇會因為后宮疏遠傷心？才怪！

        雖然陛下和她不熟，可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趙凇了。

        還是個小團子的就被挑出來當傀儡皇帝，鄧太后不是他親娘，也不會教導，幾個太師太傅卻都是攝政王選出來的，只會說一些沒用的仁義道德，吃喝玩樂，能活到現在全靠天賦異稟，獨自堅強。

        內心這么強大的人，怎么會在意這些兒女情長？

        若不然為什么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的主播們這么多，為什么就一個讓陛下心動的都沒有？

        蘇瀟瀟甚至覺著，擔負著這個世界最強大帝國的人民與責任的趙凇，已經擺脫了尋常人的追求，就算這輩子都沒有感情真愛，也壓根不會當一回事。

        望秋的確識趣體貼，見蘇瀟瀟沒有興致多談陛下，就立即換了話題：“貴人好容易出來轉一圈，不去流水亭，找個僻靜地方看看這明鏡湖，賞賞水也好啊�！�

        蘇瀟瀟的確是有點不想走，不是留戀這明鏡湖，而是她突然想起來，從她剛才從路上開播，到意外撞上陛下關閉，似乎播了四十分鐘左右。

        這是一個比較尷尬的時間。

        蘇瀟瀟當初和星海簽了五年合約，合同要求的最低直播時長是每天一個星際時，月底結算，直播時長總計超過當月天數才行。

        那如果當天直播不夠一小時呢？合同細則里很詳細，不足一個星際時的不累計，當晚凌晨直接清零，

        雖然聽起來有點坑，但和別人比起來，蘇瀟瀟的合同已經算是很不錯的。

        蘇瀟瀟是先獨立直播，積攢了一定粉絲基礎之后，才參加了星海的新人海選，用優越的排名當底氣和星海協商簽約。

        加上那時候的星海，還沒有靠趙凇這個ip成為星際最大的娛樂集團，為了簽下她，給出的合約時長、分成模式都很有誠意。

        像是公司現在才簽下的小白小高，合同就基本就是拿著工資績效，簽約起步二十年，在主播這個吃青春飯的行業里，和賣身也沒什么差別。

        就算是這樣，因為星海是直播界的最大平臺，也多得是人搶著來面試，還有許多人通不過呢。

        所以蘇瀟瀟這會兒面對的問題就是，今天已經播了四十多分鐘，只有再播十幾分鐘就可以湊夠時長，如果不補的話，就等于之前的也浪費了。

        而身為一個合格的打工人，蘇瀟瀟當然不會讓自己做白工！

        望秋在水邊背陰的湖石上鋪上帕子，扶著蘇瀟瀟坐下來，又很周到問她可有別的吩咐，要不要劃舟身為太監來伺候著進水里采蓮？

        劃船采蓮，聽起來挺有意思的，要不是趙凇就在這附近，可以過來玩一玩。

        蘇瀟瀟記下這項活動，就道：“今天就算了，你不如去折幾支荷花，一會兒回去擺著也好看�！�

        望秋應諾而去。

        用荷花的借口將人支走，蘇瀟瀟看左右無人，就重新打開直播間，想了想，把直播名改成了【明鏡湖前聊天（十五分鐘）】

        休息了一個多月，最近又總是和望秋這樣的宮人奴婢混在一起，不管說什么都會被討好被迎合，蘇瀟瀟覺著再這么下去，她溝通社交的能力都要退化。

        十五分鐘，用來和“說話好聽”的廣大網民的抬杠里聊聊天，正好用來保持狀態。

        當然，更重要的，是彈幕聊天，算是最安全的水時長方式，不會和上個月一樣，到月底結束時收到催播短訊，通知她消極直播，被扣了時長。

        和預料中的一樣，因為最后有趙凇驚鴻一現，蘇瀟瀟恢復直播之后，熱度不降反升，并且在很短的時間內飆升了一位數。

        ［這是哪？］

        ［什么聊天我男神呢？］

        ［我是聽說陛下和主播約會才來的，約會呢？］

        ……

        蘇瀟瀟趕在類似的彈幕更多之前，及時給了解釋：“剛才去流水亭撞到了陛下在里面，現在已經出來了，沒有趙凇。”

        “約會？當然不是，就是意外遇到，然后？然后當然就是我退出來了呀�！�

        蘇瀟瀟說著，開了一句玩笑：“這不是很明顯，難道堂堂陛下，會把流水亭讓給我玩嗎？”

        聽到她的解釋，為了看趙凇來的觀眾走了一部分，不過還有許多不甘心、不滿意的，仍舊發著彈幕質問她：

        ［我都送潛艇了就這？主播詐騙�。�

        ［退我血汗錢�。�

        蘇瀟瀟在這一行干了這么久，什么場面沒見過？

        如果是從前的卷王或許還會在意，但自從蘇瀟瀟淪為咸魚，就已經無欲則剛，徹底擺爛：“啊真抱歉，可是我現在也沒辦法回去了呀，退禮物的話需要聯系星海客服申訴，越早申訴越好，態度一定要強硬，這樣退還幾率才高！”

        蘇瀟瀟是真的挺樂意給老東家找點麻煩的，可惜以公司的摳門，退款不太可能，八成會送幾張優惠券了事，也算聊勝于無。

        彈幕不解：［所以你剛才為什么停播？］［偶遇！這是什么運氣！這是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啊�。。�

        這一次，沒等蘇瀟瀟開口，就有了解情況的觀眾幫忙解釋了她拒絕攻略、整天劃水的原因。

        ［什么鬼，拒絕攻略？］

        ［這主播不是欲擒故縱走婆婆路線那個？］

        ［前天裝病哄男神來探望的不是你？］

        ［大家別被騙，瀟瀟是心機主播，指路論壇熱帖］

        ［主播真裝比……］

        蘇瀟瀟對這樣的質疑一點不意外，相較之下，倒是之后出現的長長一串支持她的言論，讓她有些意外：

        ［可是我覺得瀟瀟做的對，真不知道星海是怎么拿到的直播許可，拿陛下的感情來攻略直播，這也太沒人權了，不違反《異世界文明保護法》嗎？］

        定睛一看，最后這條彈幕的發送者是“西西，”蘇瀟瀟還有印象，是認識很久的老觀眾了。

        蘇瀟瀟的心下一暖，還沒來得及感謝，屏幕上就馬上有了反駁：

        ［能被通過當然不違法，星海這么大公司不比你懂？］

        ［又來了，菩薩去做公益行不？來混什么直播間？］

        ……

        蘇瀟瀟微微凝眉，這種情況，放任不管的話，很快就會吵起來，把直播間搞得一團戾氣。

        她已經打定主意劃水擺爛，倒是并不在意什么彈幕氛圍，只是觀眾是因為支持她才被攻擊，總不能坐視不管。

        一名優秀的主播，熟練的場控技能，是最基礎要求。

        在觀眾因為兩種觀點吵起來的時候，主播親自下場站隊，只會加劇矛盾讓彈幕吵得更兇，最好的選擇是專注直播，引導彈幕轉移話題。

        “大家也太看得起我啦，我只是來異世界提前養老而已，瑟瑟安娜她們也太卷了，我打不過啊，只能帶薪摸魚。”

        蘇瀟瀟一面搖頭自嘲，一面飛快在彈幕欄里掃過，在大片的爭吵里找出一條可以發揮的彈幕：“哎？新來的白主播也去流水亭了？”

        這個白美人，果然像上午說的一樣在等著她的直播，算算時間，她該是看到陛下之后，就立即動身趕了過來。

        想到白美人也要抱著目的在流水亭與陛下“偶遇，”蘇瀟瀟今早對她因為“同鄉”而生出的淺薄善意，便無端消了個干凈。

        她一半轉移話題，一半也是關心：“她成功了嗎？我看不了她直播，有什么好心人給我現場直播一下？”

        彈幕這種時效性很強的互動，是最容易被引導的，何況蘇瀟瀟還刻意提起了三個其它主播，瑟瑟安娜、新人小白，在星�？床サ挠^眾，這三個主播里怎么也能撞上一兩個熟悉的，但凡在有評論提起一兩句，不論是夸是贊還是辣菜，都會引起一連串反應。

        到這時候，誰還顧得上爭什么人權保護法？

        和蘇瀟瀟預料的一樣，不到一分鐘，還沒有發展起來的矛盾被消滅在苗頭里，大部分的彈幕都在說起了跑去流水亭的白美人：

        ［等等我去雙開看看］

        ［報——被趕走了！剛上橋就被趕了�。�

        ［為什么一樣是偶遇，主播可以見到男神，白美人這么遠就被趕走了？］

        蘇瀟瀟心下莫名一松。

        不過這也很正常，陛下本來就對后宮沒什么興趣，她是第一個趕巧了，有了教訓，下面才會派人在入口攔著，免得再遇上人過來打擾。

        蘇瀟瀟正要開口，一道朱紅色的彈幕卻忽的停留在了她的直播間正中央——

        ［因為趙凇就是特意在流水亭等著見主播。］

        為了保證直播效果和界面整潔，普通星海用戶發出的彈幕都是白色的，而公屏里這種有顏色彈幕功能，需要成為星海的付費會員，每個顏色單獨購買。

        這些就算了，最坑的是，這個購買還不是一次性的，是每發一次彈幕，就要單獨購買一次。

        同樣是給主播消費，信用點沒少花，卻只是彈幕帶顏色，又不像直接送禮物有各種全屏幕特效，屬于扔錢不帶響，這種雞肋的功能，除了少數任性土豪，一般觀眾都不會開。

        不過這個新觀眾雖然大方，說話卻很沒邊際，拋開趙凇的冷淡性子不提，她來流水亭，是因為之前和望秋閑聊，臨時起意，陛下怎么能提前知道特意等著？

        這一行字讓蘇瀟瀟一時失笑，彈幕也立即反駁：

        ［別鬧］

        ［紅字故意放嘲諷？］

        ［哈哈哈我還說趙凇是對瀟瀟一見鐘情，主動倒追呢］

        紅色彈幕在“一見鐘情”的彈幕評論下，一本正經回復：［你說得對］

        這么一回復，就更像是故意玩梗說反話了，彈幕閃過一片快活的哈哈哈哈哈，還有不少故意附夸張和的：［啊對對對�。荩酃竟局鞑�魅力無邊！性冷淡男神都會動心�。�

        蘇瀟瀟也配合的玩笑幾句，遠遠的看見望秋抱著荷花的身影，便笑著道別：“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回去吃午飯，下次再聊~”

        這話一出，彈幕立即一片哀嚎，紅色彈幕的回復，也立即淹沒在了挽留的聲音里：［性冷淡是何意？］

        這人還演上癮了？

        蘇瀟瀟余光掃過，暗暗好笑，關閉之前順手看了一眼，是之前從沒有見過的新觀眾，在直播間一眾腦洞破天，參差不齊的雅號里，這人的名字顯得過于正常，反而挺有記憶點——

        叫【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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