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蘇瀟瀟匆匆忙忙的關閉直播，再抬頭，就正巧看到了陛下的御輦停在殿外的石階下。

        這樣也能和男神碰到，這是什么緣分？

        蘇瀟瀟有些慌亂，回過神，自欺欺人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為了避陽站在陰影里，和趙凇還正好卡著粗粗的廊柱，有點燈下黑的意思，不是特別留意，大概率都不會看見她。

        偏偏趙凇似乎格外的敏銳，才剛剛下了御輦，階下便響起了他清越的嗓音：“門口那個是誰？”

        蘇瀟瀟剛剛才升起的僥幸心，立即被這問話擊的粉粹。

        剛才還在偷偷觀察男神的蘇昭昭，只好認命的挪出來：“見過陛下�！�

        趙凇立在階下，君子翩翩，溫潤如玉：“原來是你，幾日不見，怎的在這兒？”

        蘇瀟瀟仍是低著頭，盡力簡潔：“太后傳令召見。”

        趙凇：“既是召見，怎的不進去？”

        因為你媽教訓我呢，故意讓我罰站呢！

        這話是可以說的嗎？

        蘇瀟瀟沉默了。

        不過就算蘇瀟瀟沒開口，趙凇也似是看出了什么，行至殿前便停了步子，淡淡道：“勞嬤嬤先去通傳，母后可是不便見客？若是不便，朕也不擾母后清靜了。”

        門口的管事嬤嬤，原本都已經親手掀了竹簾。聽了陛下這話，面色猛地一變，卻也不敢多言，只用一種看狐貍精的眼神剜了蘇瀟瀟一眼，便屈膝應諾，匆匆去將這變故朝太后稟報去了。

        蘇瀟瀟有些糾結：“陛下……”

        趙凇格外好脾氣的看她：“嗯？”

        對著男神那深不見底的雙眸，蘇瀟瀟頓了一瞬，原本讓陛下不必為了她讓太后生氣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

        主要男神已經為她出了頭，她現在再說什么不必要，是不是顯得既沒用又假？

        人總是這樣，越是重視，就越是忍不住想的太多，反而容易患得患失，失去了慣常的自然風度。

        蘇瀟瀟欲言又止，神情越來越僵，話卻一個字沒有說出來。

        好在正無言間，竹簾掀起，走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子，對著趙凇行禮，面色溫婉：“陛下萬安，姑母聽聞陛下到了，趕忙讓我請您與蘇貴人進來呢！”

        說完，還對著蘇瀟瀟一屈膝，歉意道：“蘇貴人久等了�！�

        稱呼鄧太后為姑母，自然就是傳聞中的鄧瑩。

        蘇瀟瀟松一口氣，從趙凇的視線中閃出，抬眸看去，這鄧姑娘面頰飽滿，容顏姣好，身著蜜合色的織金衫，鵝黃百褶裙，還梳著未嫁少女的發式，兩側盤髻，腦后垂著燕尾。

        那頭發長得又黑又長又直，修剪的齊齊的，看起來沒有設想的跋扈，說話間，偷偷看了一眼蘇瀟瀟，目光帶著些好奇與打量，沒有設想中的囂張跋扈，反而一副乖乖女模樣。

        雖然沒有解釋，但鄧姑娘這話也算是給了臺階，蘇瀟瀟也不較真，客氣的謙讓了。

        之后自不必說，真的被直播間里那個畫風獨特的【周國�？汀棵蓪α�，蘇瀟瀟跟在男神身后，一路暢通無阻，被恭恭敬敬的迎到了西面涼殿，見到了久聞其名的黑山太后。

        黑山……鄧太后端坐在白壁下的羅漢榻上，身著深色袍裙，滿身威嚴，但她對面坐著的，居然是一身暗色宮裝，滿面擔憂的安娜，后頭還站著大小姐的多年跟班琴嬪。

        甚至看見蘇瀟瀟進殿之后，安娜站起來，還十分明顯的對著她投來一個滿是關懷與擔心的眼神。

        正常人在日常生活里，就算關心，通常也不會有這么“明顯生動”的外露表情，安娜的這個表現，更像是一種有技巧的表演，考慮了鏡頭、美感各個角度，與其說是提醒蘇瀟瀟，更多的是為了讓觀眾能夠看出來，她是真的在無奈擔心。

        這種刻意，普通觀眾不會在意，但在蘇瀟瀟這種都是多年主播的人眼里，這種很明顯的刻意表演，簡直像禿子頭上的蒼蠅一樣顯眼。

        安娜居然還沒走？她這是在直播什么？和她有關系？

        蘇瀟瀟有些疑惑，迎著安娜的眼神，下意識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可卻也沒時間想太多，只上前幾步，按著規矩跪了下來：“太后萬福金安�！�

        鄧太后梳著高髻，原本面色還算正常，看到蘇瀟瀟后，臉色卻一下子凝重起來，沉重的叫人害怕。

        鄧太后冷著臉，明知故問：“皇帝，這是誰？”

        “妾蘇氏，拜見太后�！�

        蘇瀟瀟當前自報家門，一邊兒在心里默念著尊重風俗、尊老愛幼、就當給甲方磕頭……一邊兒雙手交疊抬高，就打算行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只是還沒等蘇瀟瀟拜下去，身旁趙凇便極其自然的扶起她，將話頭接了過去：“這便是朕上次與母后提過的蘇氏，也是個愛字的，必然能令母后歡心�！�

        說完，他還問蘇瀟瀟：“上次囑咐你好好寫幾張字來與母后請教，你可帶了？”

        帶是帶了，跟進來的望秋聽了這話，早已經恭敬的的將特意帶來的作業奉了上去。

        相較之下，倒是“愛字”的蘇瀟瀟有些心虛的握了握手心。

        她壓根就沒打算走婆婆路線，自然在這字上下什么苦工。

        如果太后心情不錯的話，看見這幾頁字的水平，說不得還會好為人師的教一教，可現在太后明擺著生氣呢，確定看見之后不會更加震怒嗎？

        果然，奉上她“橫平豎直”的一頁字，鄧太后只看了一眼，就活像是眼睛被污染了一樣，嫌棄臉都泛青了：“這也叫字？便是叫過踏雪來，叫它去絹上踩一圈，都比這好看些！”

        仿佛看到了蘇瀟瀟的疑惑，坐在近旁的陛下好心與她解釋：“踏雪是太后養的小貍奴。”

        蘇瀟瀟一時啞然，成吧，小奶貓的肉墊蘸墨，踩出來的爪爪印，聽起來是比她的字萌的多。

        無法反駁的蘇瀟瀟低頭認了這鄙夷：“妾身出身貧寒，字還是進宮之后才學的，不成樣子，太后恕罪�！�

        鄧太后冷笑：“這樣的字，也有臉送到哀家眼前來？”

        蘇瀟瀟表面慚愧低頭，心內也忍不住吐槽，她真沒想來！

        要是早知道還有現在這麻煩，她寧愿在如意殿上高歌一曲搶了白美人風頭，也不偷懶寫什么字了。

        但鄧太后卻仍不放過：“無德無才之輩，皇帝是被迷了心竅，便當哀家也會將什么阿貓阿狗都當成寶了？”

        這句話就是明顯指著陛下的鼻子罵了。

        蘇瀟瀟心下疑惑，暗暗皺眉，只是這種場合也輪不到她開口帝王出頭，只能微微抬頭，看著趙凇仍舊好聲好氣，開口解釋：“蘇氏不過初學，只勝在有心二字罷了，朕記著母后素來最喜這等規矩認真的小輩，這才想到選來孝敬太后，只不知母后說朕迷了心竅，這話又是從何而來？”

        鄧太后冷著臉似是不愿多說，一旁鄧瑩就很是貼心的替太后解釋道：“這幾日，我與太后偶有聽聞，新人里有一位蘇貴人極得圣心，六宮避讓，為了她，延春宮的體面都不顧，恩寵愛重，更甚皇后。”

        果然是為了這個傳言？

        蘇瀟瀟腦子飛快轉動，思考著該怎么解釋才能最大限度讓太后放心。

        趙凇已微微凝眉，顯得格外詫異：“不過是上次聽聞有新人患病，賞了太醫并些許滋補的藥材，怎么就在母后跟前傳出這般荒唐的話？”

        安娜聞言，立即幾步上前，十分賢惠的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臣妾管理六宮，竟不知宮中已處處傳出這樣的胡言，都是臣妾失職！”

        安娜雖然只是在直播間里故意客氣，可鄧太后連皇帝都敢懟，怎么會給一個早已看不上的皇后面子？

        已經二殺的鄧太后，并不介意順手收下安娜這顆送上來的人頭：“自然是你失職，德不配位，六宮都管不清明，還當什么皇后？”

        琴嬪待在這兒，純粹是來給安娜湊人頭捧場的，不是主角，也懶得開直播當個攝像頭主播，索性全都讓開播的安娜集中了所有流量。

        看見這一幕后，安娜直播間的粉絲們，也都紛紛為他們的大小姐抱不平：

        ［安娜這個皇后當的也太難了］

        ［大小姐為了男神受這么多委屈，不成功簡直天理不容］

        ［大小姐太善良了，明明是蘇瀟瀟活該，還牽連主播］

        ［對啊，安娜你就不該留下幫忙！］

        ……

        剛剛還在直播間里刷人設，文字回復著【別這么說，瀟瀟只是失誤，都是同事，能幫當然要幫】的安娜，被鄧太后這話搞得一頓，低下頭避開攝像角度，在面上閃過一絲忍不住的惡毒。

        這個老妖婆，等她攻略趙凇，遲早要你悔不當初！

        鄧太后還要再說什么，一旁鄧姑娘端著一方小瓷盅過來，正好攔在太后面前：“天兒太熱了，憑白惹得人心煩，剛熬的綠豆百合粥，您用一碗壓一壓�！�

        都能看出鄧瑩這是特地尋了個由頭打岔緩和，為安娜解圍，直播間觀眾們之前只是罵鄧太后，現在才都注意到這個和安娜爭皇后的正主，便有許多因鄧瑩這舉動而生出好感來：

        ［這個鄧姑娘在幫安娜哎，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年紀挺小，好像不像她姑姑那么氣人］

        ［也未必，宮廷里，就算小姑娘都不一定不簡單］

        ［心機女，在男神面前刷人設吧？和安娜差遠了�。�

        ……

        安娜余光一掃，見彈幕居然開始提起了鄧瑩，更是不喜。

        就算大部分還是夸她的，但拿她和一個土著放在一塊比較，這事兒本身就足夠叫安娜覺得被冒犯。

        兩個土著罷了，以后再收拾不遲，她今天的目標是蘇瀟瀟！

        安娜暗地里狠狠咬牙，才能恢復了面上的賢惠大方，也順著這話狀似無意的開了口：“是，太后原是要見蘇妹妹的，若是氣壞了鳳體，就更是臣妾的罪過了。”

        一句話，就又將矛盾轉回了蘇瀟瀟的頭上。

        鄧太后的目光轉回立在地上的蘇瀟瀟，聲音比對安娜時還多了幾分不滿：“上行下效，中宮無德，下頭的自然更加放肆！”

        蘇瀟瀟心下微緊，更覺著不對，只是外頭幾句謠傳，陛下都解釋了，至于這樣嚴重？

        蘇瀟瀟態度更加謹慎：“妾身初進宮，許多規矩都不清楚，不知是何處做錯冒犯，還行娘娘明示？”

        鄧太后聽了這話，愈發氣的冷笑出聲，陰陽怪氣質問：“哦？那哀家倒要問問，蘇貴人一不告罪，二不請安，是不知道有規矩，還是自恃圣寵，不把哀家這太后放在眼里？”

        不告罪，不請安？

        仿佛圖窮匕見，蘇瀟瀟心下一沉，隱約察覺到了什么：“太后恕罪，臣妾不出門，不請安，原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的。”

        下一刻，安娜的反應，也立即回應了蘇瀟瀟這預感：“本宮何時下過這般懿旨！”

        安娜瞪大眼睛，詫異又悲憤：“蘇妹妹倒是說說，這懿旨在何處，可有人聽聞？”

        蘇瀟瀟徹底明白安娜這是什么意思了，要把她的請假搞成曠工。

        在公司，就算曠工鬧到了大老板面前，也無非批評扣款，可這是在大周后宮，面對的還是出名嚴格的黑山太后，處理當然不會簡單。

        蘇瀟瀟眸光收斂，面無表情：“是私下口諭，無外人聽聞�！�

        望秋聞言也跪了下來：“幾日前的黃昏，皇后派了內監傳口諭，貴人體熱苦夏，就好好將養，準主子不必請安，奴婢不敢胡言！”

        可就像蘇瀟瀟意識到的一樣，唯一聽到的望秋是她的奴婢，這口供自然是不算數。

        果然，琴嬪立即反駁：“幾日前？我記著，幾日前皇后娘娘得了鮮枇杷，派人給滿宮里都賞了一份去，不過是送果子，怎么還成了傳口諭？這個宮女，便是急著盡忠，也不好胡說啊�！�

        “也對，無緣無故，本宮怎會知道你苦夏體弱，不許你出宮？照這宮女說來，也是蘇妹妹先自請陳情，本宮才能準�！�

        “那你倒是說說，蘇妹妹是何時，派了誰，來與本宮陳情告假的？”

        收了【私信】安娜笑一笑，故意開口：“總不會，也是私下告假，無人聽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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