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的名字
冉阿讓一連走了好幾日沒有停歇。他已下定決心,他不要再做冉阿讓。冉阿讓是邪惡的墮落的。
他撕碎了那張黃護照。他要開始新生活,他現在是個全新的人了。
他白日背著銀器行走,夜里抱著銀器睡覺。他早已偏離了去蓬塔利埃的路線。他在離開迪涅的日子里想了很多。“拿著這些銀子,做個誠實的人”,主教的模樣和聲音日日夜夜在他腦子里盤旋。
他要去哪兒呢?他可以拿著這些主教向上帝贖回他靈魂的銀子逍遙度日嗎?他應該……他應該救濟更多的人,像他這樣的人,深陷泥沼的人。他要做出一番事業,他可以帶著成績回報主教,也可以……他和她可以一起生活,他們可以組建一個家……冉阿讓想起那晚迪涅的那戶人家。
但是首先他要活下來。舊身份去了,新身份在哪?
我是誰?冉阿讓捫心自問。
我已經不是24601,也不是冉阿讓了,那我是誰?他想到了朱諾安那發音不準的jean,聽起來像john。她喜歡這樣叫他,那么從現在開始他就是john。他抿嘴笑了一下。
但是直到走到里昂,冉阿讓還沒有想好他的新姓氏。他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貧農,他的母親和父親的名字也叫jean,而姓氏……他的父親根本沒有姓氏,人們叫他的父親冉阿讓,意思是阿讓來了。而父親死后,鄰里就把這個名字給了他。
難道用母親的姓么?馬第?他想起因乳炎而死的母親,內心搖頭。
名字的問題放一邊,接下來他要去哪呢?
20年已經讓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了。他走到驛站旅館就在一旁靜靜地聽別人的閑談,人民的對話里總是醞釀著時代的浪潮。他入獄時,大革命余波未平,而現在波旁王朝又回來了。他在很多人口中都聽到拿破侖的名字,一個意大利人居然曾是法蘭西的皇帝?哦,今年8月,他被流放圣赫勒拿島了。
他害怕有警察追查他逃跑的路線,于是一開始盡量走偏僻的山區森林。但餓了幾天后,他想這樣實在不是辦法,也許應該反其道而行之,去大城市。城市人流量大,開放又冷漠,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底層人的過往。城市就像影影幢幢的森林,像吞吃一切的漩渦,骯臟的人進去一攪也能干凈地出來。
冉阿讓進入的第一個大城市就是里昂。
他人生自由的26年里一直生活在法夫羅勒。他本來以為法夫羅勒夠好了,直到走進里昂。這個城市紡織工廠密布,街上店鋪林立,行人也比其他城市多出好多。冉阿讓第一次見這樣寬闊的街道,這樣擁擠的人群。
他一時有點頭暈。
他走到街角,慢慢坐下來。這樣的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流浪漢。沒有一個人對他側目而視,因為這條街上還有比他更落魄的存在。
街角邊,橋洞下,多的是衣不蔽體的男女老人小孩。他們瘦骨嶙峋,伸著手向行人乞討。
“新來的啊?”冉阿讓只是想坐下來歇歇腳,馬上就有一個缺了牙的、頭發打結的老頭湊了過來。
那老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壯實的漢子,嘖,看來要么是混混打手,要么就是剛流浪的莊稼漢。冉阿讓看著這個老頭沒有說話。
老頭是干挖死人墳盜尸體的活兒的,他把那些尸體賣給醫學院、賣給外國人,當然他最重要的收入來源是敲死人牙齒賣給牙醫。他剛剛接了一個工作,那牙醫要“活牙”,不要“死牙”,他不得已在街上找賣牙人呢。可惜這條街上所有流浪漢無論男女都賣了一輪牙,已經無牙可賣了。好巧不巧,他看到這個新來的。
“牙齒賣不啦?”老頭湊上去想看看冉阿讓的牙。老頭在這條街因為賣牙的收入頗豐,其他流浪漢都趕著巴結他,他平日里目中無人慣了,這會兒也真是膽子大,直接用手掰開了冉阿讓的嘴。
冉阿讓還沒有反應過來,嘴就被人捏住了。他一驚,拍掉了老頭的臟手。
“喲呵,牙齒不錯啊。”老人捂著手。只一瞥,他看到了冉阿讓的上下兩排牙。這個男人的嘴里居然沒有缺牙和黑牙,長得算齊整,他今天撿到寶了。
“3法郎一顆,賣牙齒不啦?”這樣好的牙,老頭轉手一賣就可以賣15法郎。
冉阿讓皺眉,他不想理這個老頭。他沒有說話,徑直站起來走了。
“喂!你早晚都得賣的!我這個價格別家你找不到!”老頭喋喋不休跟著冉阿讓。這是條大魚,可不能讓他跑了。
“5法郎怎么樣?”
“還不滿意?6法郎?”老頭見冉阿讓沒有說話,以為他嫌價低呢。
“7法郎最高了,你找不到更高的!”老頭有點生氣,新蛋子就是這樣拿喬,他的牙遲早都會賣的。
“我不賣牙。”冉阿讓回頭看這個老頭,他有點心煩但沒有生氣。然后他沒有多看這個賣牙老頭,快步甩開他走了。
“呸!好歹不知!”老頭狠狠啐了一口,白花花的錢飛了。
……
冉阿讓走在街上心煩得很,他要找到謀生的正經行當,不然剛剛的情況只會不斷重演。
他路過了一家絲綢鋪子,他透過玻璃櫥窗看到那店鋪明亮整潔,里面都是穿戴華美的婦人和紳士在挑選衣料。他腳步停在店鋪角落,正好一輛馬車停在這家店鋪門口,馬車上下來一個少女和一個婦人。
冉阿讓聽到她們在說,“小姐,就是這家店了。符合您的要求,他家的絲綢都是從中國來的,手工織的,不是咱這里的工廠貨,紋樣多著呢……”
他聽到了“chine”。他記得朱諾安說過,她來自chine。他忍不住走近店鋪看了看,櫥窗里擺出來的絲綢展品像有自帶魔力的光澤。冉阿讓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衣料,他完全不能想象它的觸感。但是他看著絲綢,他的手心卻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想到了一只柔軟的手放在他手里,他想到他摸著她的臉頰和額頭……他低頭看看自己臟污的手,黑色的污漬沉淀在掌紋里……他就用這樣的手撫過絲綢。
冉阿讓抬眼看了看絲綢店鋪的招牌,“lemandarin”,他抿了抿唇,然后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下。然后他繼續往前走,走進了一家旅店。他決定在這座大城市休憩幾天尋找工作,再考慮去哪里安定。
“先生您的姓名?”大城市的旅店連身份證都懶得查,只要有錢就能住。
“john·madeleine”
現在起他叫約翰·馬德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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