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的媽媽程卉是個比兒子更加在意臉皮，也更加虛偽的人。

        她的穿著打扮十分用心，乍一看上去是個體面人，細看就會感覺到哪里不太對勁。

        ——好看卻并不端莊，風韻足夠，但透著股妖氣。不受年齡的約束是好的，可不正派就不對勁了。

        她約見戚冰冰所選的餐廳相當好，如果辛樂留心的話，不難發(fā)現(xiàn)這里其實就是先前程峰發(fā)到戚冰冰微信上的位置。

        唯一和當初預想中不一樣的是，今晚的三人非想象中的三位。

        程卉還是那個程卉，戚冰冰不太算是那個戚冰冰，原本應該是程峰的第三位，直接換成了怕冰冰受欺負的尤璇。

        餐廳很高級，裝修很漂亮、擺盤很奢侈、環(huán)境很高雅，甚至連服務生都一個賽一個好看。

        所有都是那樣美好，除了對面那張妝容妖艷的臉上綻放出藏針的笑意……有些瘆人之外。

        尤璇和戚冰冰被刺得神同步地抿著唇角，避開程卉的目光，看向了各自身側的灰色地板。

        “戚冰冰是吧，果然長了張禍害人的臉，紅顏禍水呀？”程卉臉上的笑意變了，但仍像是刻上去的，好看而不友善，有耐心細看的話隱約還有種惡毒的意味。

        可惜此時的尤璇和戚冰冰都沒什么耐心，甚至還有些不耐煩。

        她們愿意來赴約見見這個女人，是因為往后還有債要跟她討，可不是吃飽了撐的來專門見識她的陰陽怪氣的。

        尤璇知道戚冰冰本人不善言辭，也知道辛樂大佬不屑跟人渣廢話，便主動扛起了炮筒：“您這臉，也不愧是妲己的后人。”

        程卉瞪了尤璇一眼，不怒反笑：“我這個年紀，還能被人諷刺是狐貍精，也算是一種褒獎。”

        尤璇呵呵一聲，瞪了回去。心想，這個老東西果然不要臉皮。

        程卉卻不以為意，二十多歲的小丫頭，在她眼里除了嘴上不愿吃虧，還能干什么？

        她這么想著，眼神中的嫌棄之色也明顯不少。

        辛樂虐渣任務做多了，大概是任務后遺癥。

        她可煩這種當面秀優(yōu)越感裝x的人了，聞言不悅地把身前的盤子一推，直盯著對面的那雙眼睛，問道：“找我什么事，直說吧。”

        尤璇本想替冰冰再開兩句嘲諷，當即強行剎住甚至直了直腰桿。

        程卉摸著中指上的鉆戒，也不墨跡，果斷從座椅旁邊的愛馬仕手提包里拿出一張打印著表格的a4紙，指了指最下面的金額總計四個字，又掏出一張什么什么鑒定按在上面，接著比了個手勢說：“這個數(shù)。”

        戚冰冰看也不看那些東西一眼，倒是尤璇沒忍住瞥向了那兩串數(shù)字，怒從中來。

        然而，沒等她開口問上一句，這他媽都是什么玩意兒的時候，戚冰冰也不慌不慢地從椅背上的雙肩包里掏出一個平板電腦，點點滑滑后放到了桌子上。

        桌面上的視頻開始播放，閃來閃去的燈光中，程峰的臉清晰可見。

        程卉蹺著二郎腿的姿勢登時就變正了，她皺著眉頭卻看不見細紋的眉心、看起來很是怪異，但更怪異的還要數(shù)她的慌張神色。

        “首先，你兒子買的這些玩意，我一個都沒收，至于他送誰了你自己回去問。”戚冰冰淡定的語氣和表情和程卉形成了相當大的反差。

        尤璇看著程卉那張忽然黑透的臉，忍不住哈了一聲。

        戚冰冰聽到她的笑聲也快速勾了一下唇角，又繼續(xù)說：“至于這個賠償，沒有，只要你敢告，我也就敢告。”就算你不敢告，我也還是敢告。

        不過后面那句她忍住了，沒有說出來，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尤璇。

        尤璇收到戚冰冰的眼神暗示，忙接上了話頭：“本國保護omega的律法不用我跟您背一遍吧？就算是婚后，您兒子的這種行為，都是違法的哦。”

        哦字她咬得很重。

        程卉的臉頰繃緊，看起來后槽牙應該也咬得很用力。

        辛樂看著她的反應滿意地收起平板，掃了一眼桌上的每一道都貴得嚇人的高級料理，露出了本次碰面后最嘲諷的微笑。

        她禮貌地站了起來，開口即嘲：“沒想到程女士看起來光鮮亮麗，內(nèi)里這么會過日子，桌子上的這些我們也沒碰過，你應該也舍不得浪費，待會吃不完記得打包帶回家當宵夜，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尤璇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先前的擔心有多多余，心中忍不住感慨，她遲遲找不到突破口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對方太強了吧。

        然而她剛想著自己沒有表現(xiàn)的機會，機會就來了。

        程卉來之前是查過戚冰冰的，所以她開場才會那么耐不住性子，沒想到剛走第一步就被人一劍戳到了喉管，但足以傷害她兒子的東西還在別人手里，她不能就這樣眼看著那個毛都沒長齊的臭丫頭扔完炸彈就跑。

        “站住！”程卉的聲音已經(jīng)失了氣度。

        隨著她的驚叫響起的還有椅子腳摩擦地板的聲音。

        椅子腳墊了軟墊，但還是因為她慌亂地起身發(fā)出了讓人牙酸的聲響。

        急了的程卉已經(jīng)顧不上了自己是在哪里了，伸長手臂著就要去拉扯準備離開的戚冰冰。

        尤璇一把打掉那朝戚冰冰手臂伸去的手，輕輕拉動身邊礙事的椅子，將戚冰冰護到了身側偏后的位置，看仇人一樣瞪著程卉：“不許碰她。”

        程卉看著尤璇擰起的眉毛，眼神忽地閃了一下，又看向旁邊的戚冰冰：“你到底想怎么樣？”

        戚冰冰捏了捏包帶，認真道：“還沒想好，暫時看你表現(xiàn)吧。”

        程卉：“……”

        “你要多少錢，你說。”程卉急起來也是個不說廢話的人，但朝著周圍掃視的樣子還是顯示出了她的心虛。

        戚冰冰笑了：“要什么錢，我又不是來勒索的。”

        “那你是？”程卉才不相信她那樣毫不遮掩地亮出自己的底牌，會什么都不圖。

        戚冰冰學著她剛坐下時的高傲語氣：“秀一下大招技能說明唄，你就別以小人之心揣測別人了，我們不一樣。”

        尤璇聽到這段發(fā)言，簡直想鼓掌，她看著無情地扭頭闊步離開的辛樂，給程卉又丟了個警告的眼神后不緊不慢地追了上去。

        追出餐廳，又追上了車，江元看著辛樂動作熟練地從背包里掏出一塊夾心話梅軟糖塞進了嘴里。

        她愣了一下，也從扶手箱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剝開。

        兩人誰也沒跟誰客氣，但誰也沒在沉默中拿糖當話題，開啟任何相關閑聊。

        大概是覺得不夠勁，戚冰冰連嚼了三顆軟糖，尤璇才嚼碎了硬糖塊，囫圇咽了下去。

        車內(nèi)的空氣隨著她們的呼吸不由得帶了甜味，只這么一會兒，前排空間里就布滿了甜膩的糖果香氣。

        吃糖是所有穿行員都有的習慣，因為任務人物的心太苦了，他們沉浸式的做任務方式，也會被染苦，所以每次泛苦的時候都需要點糖來中和一下，壓一壓。

        但每一位愛好的口味和甜度又是不同的，因此她們的糖就像人類世界的藥一樣，不能亂客氣、亂分享。

        穿行員們也都是各吃各糖，除了少部分缺心眼的，沒人會主動掏出自己的糖問別人：“來一顆么？”

        江元余光看見戚冰冰不大舒服地揉了揉鼻子，貼心地降下車窗通風。

        微暖的夜風吹過，沒一會兒那股甜膩的味道就散了。

        江元又瞥了一眼戚冰冰的背包，想起平板上播出的那段視頻，忽地有點后怕——得虧辛樂來得及時，也得虧她把渣男打了一頓。

        現(xiàn)在想來，真后悔當時她沒上去幫忙踹兩腳，下次一定記得補上。

        戚冰冰吃過糖心情好了不少，她摸了摸餓得即將咆哮的肚子，看向尤璇：“現(xiàn)在可以預定我的晚飯了，咱們吃點什么？”

        尤璇是知道戚冰冰口味的，江元卻不知道辛樂喜歡吃什么，猶豫半晌，才一狠心：“吃串串火鍋去？”

        意外的是辛樂一口應了：“好。”

        撇去江元和辛樂不談，尤璇和戚冰冰都是愛吃辣的人，區(qū)別是一個愛吃辣卻受不了辣，另一個呢則是堪比川妹子，愛吃也降得住。

        很明顯，尤璇是喜歡但降不住的那個。

        但高中三年她還是為了戚冰冰，嘗遍了江城的火鍋店，為那個愛吃辣的人找到了最合胃口的辣火鍋。

        這家合戚冰冰胃口的店，在老城區(qū)的巷子里，地理位置相當隱蔽，大概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每次尤璇和戚冰冰過去的時候，店里都坐了不少人。

        雖然不至于排隊，但空了的位置總是會很快被人占掉。

        站在店門口就能發(fā)現(xiàn)，店里的員工不多，店面也不大，可看上去就是很熱鬧的樣子，實際上也是。

        老板是四川來的辣妹子，火鍋底料搞得一絕，進門就能聞到香味，同時也有點嗆。

        不過來得都是愛吃辣的，也沒人覺得哪里不舒服的。

        尤璇是常客了，江元按照她的習慣，桌子都沒選就直奔柜臺，跟女老板要了一份鴛鴦鍋。

        只是這鍋一份是中辣，一份是微微辣。另外還加了一根香辣鴨脖和一根五香鴨脖，還有兩碗紅糖冰粉。

        戚冰冰的那碗多加了一份山楂粒和小湯圓。

        江元點完單，又在墻邊的冰柜里拿出了兩瓶山楂飲料放到唯一的空桌子上，才笑著跟戚冰冰端著盤子去取串串。

        戚冰冰喜歡吃辣，但不喜歡麻，所以每次見到花椒粒都要皺一皺眉頭。

        尤璇一入座便主動拿著公筷和漏勺挑起了花椒粒，足足挑了一小碗。

        戚冰冰悶頭擼串，吃渴了就喝口飲料，要么就吃口紅糖冰粉，看起來也是個專業(yè)的干飯達人。

        尤璇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戚冰冰，把沒有卡住花椒的串串分到一邊，再遞一張紙巾過去，最后才能想起自己，胡亂地擦一把額頭冒出的細汗。

        其實她沒吃多少，也不累，只是每次看到戚冰冰冒汗就會跟著冒汗。

        最后，看得口干舌燥，只得把一大碗冰粉全吃了，連湯都不剩下一口。

        江元回憶著尤璇的記憶片段，總結著她的種種優(yōu)勢，覺得尤璇攻略戚冰冰真的只差個告白就能成，完全忘記了她還有一封關于本次任務定位通知的郵件被標星放在了系統(tǒng)郵箱里，還沒有閱讀。

        好在，這一a一o沒有吃肉必須配酒的習慣，不然這辣味加上酒精攛掇上來的信息素非得讓她們擦槍走火不可。

        上百根竹簽被點清時，已經(jīng)快晚上十點了，戚冰冰和尤璇的肚子都撐得硬邦邦的。

        兩人吃飽喝足，并肩穿過小巷，往大路邊上的停車位走去。

        辛樂含著女老板送的薄荷糖，呼吸間口腔里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她走著走著忽地頓住腳步，歪頭看向了比戚冰冰高出不少的尤璇。

        一直關注著她的江元自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忙跟著停下，緊張地看著她：“怎么了？胃不舒服嗎？”

        辛樂搖搖頭：“不是，我是想問，你穿裙子會穿底褲嗎？”

        江元隨著辛樂的目光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疑惑道：“會啊，怎么了？”

        辛樂認真地點了下頭，說：“那就好，以后都要記得穿，一次都不能忘。”

        江元沒明白是什么意思，輕輕啊了一聲，問：“為什么？”

        辛樂說：“因為，說不準哪天就要打架、跑路，不穿底褲會走光。”

        江元：“……”

        她想那以后直接不穿裙子好了，反正尊重人設的要求里，也沒規(guī)定連著裝自由都不許有。

        但被辛樂關心，她還是很開心。

        巷子很短，兩人眨眼就走到了頭。

        夜燈下，白色的保時捷停靠在大路邊的白色停車線內(nèi)。

        江元按著車鑰匙解鎖，似是想起了什么，快步上前先一步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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