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司里出來的時候，已經近九點了，江元看著手機上的未讀消息，拖著疲憊的身軀站在路邊斟酌措辭，給周圓圓回微信。

        加班到現在，她連飯都沒吃，眼下又累又餓，空氣還格外焦躁。

        江元感覺自己再不進食可能連目的都到不了，就要因為餓暈過去被“好心人”送上救護車了。

        前提是，她能遇到“好心人”。

        她煩悶地退回手機桌面，點開地圖搜索最近的超市和餐館，打算先隨便買點東西墊墊肚子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然而不等她看到最近那家超市的位置，手機又響了。

        來電顯示為陌生號碼，江元奇怪地看著那串號碼，猶豫著點了接聽，剛想問哪位，耳邊的聽筒里傳出來的聲音就讓她兀地一麻。

        漆黑的夜空毫無預兆地劃過一道閃電，片刻后響起震耳轟鳴。

        江元在路燈下猛然回神拔足狂奔，抬起手對著路對面的出租車瘋狂揮動。

        師傅在江元的情緒感染下，一腳油門彈了出去，五分鐘就趕到了江元指定的地點。

        江元顫抖著雙手舉起手機剛想掃碼，想起會讓周圓圓看到消費明細，轉而從背包里抽出現金付款，連找錢都沒要，就開門下車沿著街道跑走了。

        黑暗之上的各色夜燈光芒璀璨，卻照不到任何人的腳下。

        江元再拐角沖進黑暗的小巷，借著那點微弱的可見度在一片狼藉中摸出一根被丟棄的拖把棍，沖刺過后照著黑影就砸了上去。

        五分鐘之前，辛樂顫抖著嗓音對她報了個地址后就掛斷了通話。

        天知道她聽完那幾個字，心口慌成了什么樣。

        兩個黑影似乎也沒想到身后會突然沖出來一個人，毫無防備地被砸中后腦，軟塌塌的倒了下去。

        江元扔掉兩下就被她敲斷的木棍，強忍著掌心和手臂的麻痛，紅著眼睛走向了被堵在角落退無可退的辛樂。

        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向人間。

        江元顫抖著把人拉到后背上，回頭看向已經爬起來的人影時連嘴唇都在打著哆嗦。

        “抑制劑……”

        辛樂趴在江元的后背上，兩條手臂軟噠噠地垂在江元身前，腦袋歪斜地靠在那滿是急汗的頸窩，嘴唇也無力地貼在那不知道為何燒得通紅的耳廓上，輕輕呢喃。

        江元聽著最不想聽到的那三個字，如遭雷擊。

        辛樂在這個任務世界中的宿主胡潔是個alpha，身為在信息素中占盡了優勢的alpha，那必然就會受到信息素的影響。

        由此可見，剛剛那兩個高大的黑影，怕是就用了信息素干擾了辛樂，將她逼成了毫無還擊之力的弱雞。

        真是卑鄙。

        想到這個，江元更生氣了。

        還好周夢是個beta。

        江元憤怒地看著站起身子解下甩棍的黑影，又回頭看了眼身后堵死的墻壁，眉心夾得要多緊有多緊。

        某些時刻，憤怒可以壓過恐懼，但在明確知道對方的武力值更高的情況下，氣死都不能硬扛。

        江元看著那逼近的黑影，當機立斷召出能量面板，一筆劃掉一半的能量值，背著辛樂從背后的墻壁上退了出去。

        在懲罰系統的雙任務世界中使用能量瞬移，對于穿行員來說風險系數是很高的，因為善后還需要花費很多的能量值。

        接連的五個世界中，除非最后一個，在先前的任何一個世界中消耗如此多的能量值都是瘋狂的。

        江元卻半點都不心疼，她從距離周夢和胡潔居住的小區不遠的巷子中走出，又確定了私人系統提醒中的能量消耗，抹掉了他們腦中她穿墻而過的畫面數據，順便多加了五個百分點，讓他們兩個鬼遮眼一般對打了五分鐘。

        雨越下越大，江元和辛樂的身上都被淋透了，可她還是沒辦法立即帶她回家。

        江元咬牙把辛樂從后背放下來，扶著她慢慢靠坐在墻邊，反手從系統倉庫拿出那把從未使用過的最大號雨傘罩在辛樂的身上，強撐著轉身走出巷口去買抑制劑。

        還好，這是盛夏，不會因為淋雨著涼。

        也還好，她接了那個陌生來電。

        江元在大雨中抹了把臉，終于在她決定繼續揮霍那點所剩無幾的能量值前看到了一家還沒關門的藥店，瞇著眼睛沖了進去。

        辛樂用過抑制劑后，灼熱的氣息終于漸漸恢復正常。

        江元咬著滿嘴的棒棒糖，吃力地架著還沒清醒的辛樂從巷子里走出來，咬牙往小區走去。

        明明抬頭就能看到她們所住的那棟樓了，可這路就像是跑步機上的跑步帶一樣，怎么都走不完。

        辛樂的體溫正在恢復，身子還是異常地沉。

        江元想到自己今晚還有件事沒有完成，艱難地對著辛樂的側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天上的雨已經停了，也算是老天垂憐。

        柏油路上的車流不息，卻沒有一輛能讓她們搭乘。

        江元哀嘆一聲，心里酸澀得像剛吞下了一整顆檸檬。

        ——明明就打著想要保護人家的名義跟進來，結果竟然搞成這個樣子，她還真是沒用。

        又走過一條街，一直低垂著腦袋的辛樂終于抬起了頭。

        江元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上一空，腳步頓住的同時抬頭看向辛樂，“好點了嗎？”

        “嗯。”辛樂半睜著眼睛，腳步比先前穩了些，但看上去還是很虛弱。

        江元：“你……”

        辛樂抿唇，忽地使力站住。

        她收回搭在江元肩膀上的手，改為扶住了旁邊的梧桐樹干，低聲說：“別問，什么都別問。”

        江元看著辛樂蒼白的臉，一雙薄唇張開合上，合上又張開，最終還是在辛樂的注視下閉上了。

        她點點頭，忍住所有的疑問和不解，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棟高樓，捂著餓扁的肚子小聲嘀咕：“啊，我真的要餓死了，我好想吃飯……”

        辛樂聽到江元的嘀咕聲，隨著她剛才的目光看過去后，柔聲道：“……我也有點餓。”

        江元：“！！！”

        “那去前面的那家餃子館？”江元回光返照一般來了精神，她立即伸長脖子，側身看了一圈，確認好目的地后，原本抱在肚子的雙手也像恢復了力氣，快速在腰側摸了又摸，最后攥住腰側的衣料使力擰了一把。

        辛樂點頭答應，余光看到江元的動作，也學著她的樣子攥了把衣角，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只得再次求助江元：“你……能幫擰一下嗎？”

        “當然。”江元看著大病初愈一般的辛樂，爽快答應。

        她上前一步，客氣又小心地掀起辛樂腰側的衣料，擰毛巾一樣狠狠擰了一遍，末了還不忘幫她抖了抖擰痕。

        夜燈下，兩人并肩往前走著。

        結果辛樂還是沒有選擇江元說的那家餃子館，中途改了目標，走進了距離她最近的面館。

        對于餓極了的江元來說，吃什么都是吃，能填飽肚子就行。

        她進門后跟著辛樂坐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后習慣性打量了一圈，沒想到剛往玻璃外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

        江元先前都沒有注意到，這家面館正對著的就是周夢曾經見義勇為、救過女孩，卻又被姜清拿起做文章的另一個事件發生的地方。

        江元愣了好幾十秒，再看向辛樂時，表情不自覺就嚴肅了幾分。

        辛樂卻笑了一下：“雖然是農夫與蛇的故事，但我覺得周夢可能還是……不愿意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逝。”

        江元點點頭，認同道：“你說得對，所以我本來是想讓她眼不見為凈的，沒想到轉了一圈還是坐到了觀眾席上。”

        辛樂的笑意肉眼可見地濃了：“餃子館？幾十米的距離而已，沒有意外應該也是觀眾席之一。”

        江元沒有說話，直到熱騰騰的湯面端上了桌，她才無奈點頭：“不得不成承認，周夢的確是個圣母。”

        辛樂：“……”那你又是為了什么而來呢？

        江元搖搖頭，拿起筷子低頭吃面。

        面館的掛鐘分針指到數字9，江元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對面一如世界線中所示，鬧轟轟沖出一堆腳步不穩的醉漢。

        此時，她跟前那碗面條剛吃了三分之一。

        寬闊的馬路加上矮小的綠化怎么說也得隔著四五十米遠了，江元放下筷子透過玻璃看著那群看上去就不大正常的青年，好像她并沒有離得很遠，反而就置身其中，將他們的滿口污言穢語聽得一清二楚。

        事實上，尖叫怒罵聲的確很大，外加街道上空空如也，沒有行人也沒有路過的車輛，更加放大了鬧事者的聲音。

        辛樂看著江元的側臉，取了只喝面湯的木勺，旁若無人地喝了兩勺面湯。

        “不去看看？”

        江元看向正在用紙巾細細擦著嘴角的辛樂，端起面碗喝了一大口，她搖了搖頭后起身：“那不就否定了周夢的答案了嗎。”

        辛樂沒有說話，伸手地把紙巾盒推到江元的碗邊。

        江元擦干凈嘴角，從位子上起身，笑著看向跟她一同站起來的辛樂：“周夢有什么錯？她沒有錯。”

        街道兩旁盡是雨后的狼藉，從面館出來的江元站在路邊低頭看了一眼，把周圓圓送給周夢的包斜挎在身上，彎腰撿起被風雨折斷的細長樹枝，分了一個給辛樂。

        “在這里等我。”江元說。

        辛樂捏著那根樹枝，看著江元留給自己的背影，忽地就樂了。

        她想，裝什么裝啊，好像你一個人搞得定似的。

        她說得對，江元的確搞不定。不光江元，周夢的記憶中，她在這次見義勇為后也實實在在住了一個星期的院。

        從一堆流氓手中想要救出一個人，真的很難。

        但江元也不想因為難而止步不前，用這樣的實際行動來告訴周夢，她所做的的確是沒有意義的。

        從頭到尾，錯的都是壞了良心的人，不是周夢。

        今晚就算是為了正義吧……

        江元的大腦快速運轉，開始分析她先前計劃的可行性，得到百分之七十的數據答案時，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加速充沖過去，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從她的身旁嗖地一下跑過去一個人。

        她望著那修長的身影，瞳孔猛地擴張，拔腿沖了過去。

        “辛！胡……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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