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進軍淮陽
李放回到竟陵王府之時, 天色已交亥正。
整個王府一片漆黑，唯有天邊一輪冷月孤懸。
他的目光輕輕掃過臥雪樓，隨后跨進了照螢閣的大門。驀然發(fā)現(xiàn), 靜室之中，猶亮著一盞燭火，卓小星手捧著一卷冊子，正坐在桌前。
見他進來, 微微一笑:“王爺。”
他先是一愣, 隨后想起早上出門前對紅酥的交代。他早前承諾要將她送去稷都，然而戰(zhàn)事耽擱, 恐怕暫時是走不成了。李放懊惱之余，想起書房中有早年收藏的一些話本故事，紅酥一直非常愛看，想著都是女子，也許能讓她的生活沒那么無聊。
不過，這位卓姑娘似乎也太勤奮了, 竟然看話本到現(xiàn)在, 可一點也不符合他對她的認知。
孰料, 卓小星明朗一笑，將手中的冊子對他揚了揚:“我聽說王爺明日便要出征，王爺接下來行軍的目標是不是這里？”
她用手一指, 李放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拿的是一卷地圖, 而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地圖上的一個點:淮陽。
他心中暗自驚異, 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卓姑娘從何而知呢？”
卓小星指著地圖道:“原因很簡單。淮北被襲, 雖然主將慕容青蓮暫時不在, 而軍中守將都是北梁老將。就算廣陵王攻勢激烈, 也應(yīng)能抵擋一段時間。慕容青蓮若是得知消息, 必會第一時間回援。而淮陽便在稷都與淮北的必經(jīng)之路上，若是時間來的及，或許能剛好來的及遇上慕容青蓮。而且，若能占領(lǐng)淮陽，則可與東路軍互成犄角之勢，屆時進可攻，退可守。再者，北梁雖然重兵陳于淮北前線，然而淮陽卻是北梁軍糧儲倉所在，若是能得淮陽倉之存糧，則可大大緩解如今軍中缺糧的處境。不知我說得對嗎？”
李放訝異地看著她:“你怎會知道這些事，你怎知軍中缺糧？”他眉頭輕皺，卻見書案之上，竟是堆滿了最近幾年以來有關(guān)南北戰(zhàn)事的各種戰(zhàn)報、書信、文件，甚至一些較為秘密的情報、朝中下發(fā)的彈劾的奏章，也都有被翻閱的痕跡。
難道她一天都在看這些？
卓小星抬頭，笑容明朗，看著他道:“王爺說，我可以隨意進出書房，想來應(yīng)該沒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吧？至于缺糧之事，你就當紅酥姑娘告訴我的吧。”反正她偷聽的時候，確實是紅酥所說的。
李放微微皺眉，沉思道:“紅酥怎么會給你說這些事？還有你深夜不睡，就是在研究這些？”
“不錯，我看了一天。”她抬頭看向他，目光灼然:“我發(fā)現(xiàn)，王爺似乎與我之前所聽說的并不完全一樣。或許之前是我錯怪你了。我若聽從王爺?shù)膭裾f，早點帶龍淵劍返回瀚海，便不至于有今日之事。”自進入竟陵以來，她才發(fā)現(xiàn)憑他人之言辭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善惡是多么的膚淺，好在她也不是死鴨子嘴硬的人，既然錯了，那便大大方方承認便是。
李放聞言一愣，自嘲笑道:“我倒希望，在卓姑娘心中，我只是一個惡人。”
卓小星正色道:“我想過了。既然龍淵劍因我而失，對于接下來的這場戰(zhàn)爭，我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知道王爺愿不愿意讓我做麾下一名小小的馬前卒呢？”
“卓姑娘也想?yún)?zhàn)？”
“你就當我想彌補之前的過失。還有，我想幫你。”她聲音溫柔，目光堅定，凝視著李放:“我雖然武功不怎樣，但怎么說也已經(jīng)是一個九品，絕對不會拖王爺?shù)暮笸取！?
我想幫你。
短短四字仿若一記重錘敲在李放心頭。錯愕、喟嘆、感動、擔憂種種神色從他臉上依次掃過，最后他輕聲道:“也好。只是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卓姑娘須多加小心。”
大軍進入北梁境內(nèi)以后，一路上所經(jīng)過的多是北梁豫州刺史錢蘊璋的領(lǐng)土。為了避免引人注目，西府軍一路疾行，夜行曉宿，盡揀荒野中無人察覺的小路行走，七八日之后，已遙遙可見淮陽城的輪廓。
與此同時，有關(guān)東線戰(zhàn)事的情報也通過隱秘而迅捷的手段，源源不斷地傳來。
“報，廣陵王二十萬大軍已經(jīng)已經(jīng)北渡淮水，向東海城方向前進。”
“報，廣陵王大破東海城守軍。斬首五千余眾，俘虜敵軍二千。”
“報，廣陵王已經(jīng)攻破東海城，不過東海守將蘇全興已經(jīng)率領(lǐng)主力向西撤退。”
“報，廣陵王乘勝追擊，現(xiàn)已圍住蘭陵郡，蘭陵太守蕭馳據(jù)城堅守。”
“報，廣陵王經(jīng)過一夜苦戰(zhàn)，現(xiàn)已攻克蘭陵。不過蕭馳已經(jīng)率軍向西突圍而出……”
“報，廣陵王分兵駐守蘭陵，主力大軍繼續(xù)追擊，已經(jīng)兵壓淮北城下……”
“……”
“……”
營地之中，李放拿著最新的戰(zhàn)報，他眉關(guān)緊鎖，來回踱步。
“不對，蘇全興在北梁諸將中雖然不算名氣特別大，但也是深沉堅毅的老將。就算大軍壓境，據(jù)堅城要塞以守，怎么說也可以堅持五到七天，怎會潰敗得如此徹底？還是這個叫謝之棠的東府新貴真的有如此厲害？”
“淮北城是淮北王府的所在地，其城池堅固程度必非東海、蘭陵可以與之相比，李昶真的可以啃下這塊難啃的骨頭嗎？”
卓小星猶疑道:“難道是你錯估了廣陵王府的實力？說不定廣陵王之前是學(xué)那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就只為今日一鳴驚人？”不管怎么說，東線打了勝仗，終歸是好事。
李放搖頭道:“李昶雖然算不上草包，但遇事缺乏決斷。從廣陵軍的戰(zhàn)報來看，軍隊計劃周密，行動迅速，毫不拖泥帶水，絕非他所指揮，這位謝之棠絕非庸才，難怪能迅速取代謝王臣的位置。”
“東線大獲全勝，這樣也不需要我們替他們分擔壓力。這不是令人高興的事嗎？為何你看來更加擔憂了？”難道李放真的是在擔心李昶表現(xiàn)太過出色會壓過自己一頭，從而遠離儲君之位嗎？雖然說李放若是有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但她心里卻有著某種隱隱的期盼，希望李放并不是這樣的人。
李放遙望淮陽的城郭，目光中仿若有一層陰霾:“不，你覺得慕容青蓮會是這么好對付的人嗎？我擔心其中另有陷阱。”
聽到慕容青蓮的名字，卓小星倏爾沉默了，自離開巴蜀之后，她就盡量避免自己想起慕容青蓮。慕容青蓮于她而言，就像少女在情竇初開的時候做的一個美好的夢，在這個夢中，翩翩少年郎騎白馬北上，她循著命運的指引跟隨他離開荒漠，進入另外一個雄奇多姿的江湖世界。他溫柔風趣，看向她的目光總是溫柔如水，讓她逐漸放下心防。
可是這個夢卻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時候，突然變成噩夢。白馬少年從幫助她反抗惡龍的勇士突然變成惡龍，將她拉入無盡的深淵。直到夢醒她才發(fā)覺，她從未認識真正的慕容青蓮。她所認識的白衣少年不過是披著“沐青蓮”畫皮的命運虛影，真實的他從未存在。
“你覺得慕容青蓮會是這么好對付的人嗎？”如此簡單的一問，壓在她心頭沉甸甸的，讓她無從作答。如果從來都不曾相識，又從何回答？
李放看著她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去，后悔自己失言:“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慕容青蓮能從慕容傲諸皇子中脫穎而出，必有過人之處，我們需得小心防范。”
卓小星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不，王爺沒必要向我道歉，是我自己識人不明。你說的不錯，我們須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李放擔憂地看了看她，道:“淮陽就在前面不遠，你先好好休息，今晚說不定會有一場大戰(zhàn)。”
這時，一名傳令兵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啟稟王爺，最新的戰(zhàn)報到了——”
“念——”
“廣陵王率軍至淮北城下，但淮北城城墻堅固，兵精糧足，廣陵軍久攻不下，因而退守蘭陵城。而北梁另有一股騎兵北方自兗州南下，重新奪回東海城。與淮北軍合兵一處，將蘭陵城重重圍住……”
李放大驚失色:“什么？難道慕容青蓮這么快便已回到淮北？”
那士兵道:“屬下不知，不過情報中另有提到，這支騎兵的首領(lǐng)乃是一名女子？”
“女子？”李放陷入沉思。
卓小星想到了什么，脫口而出道:“難道會是慕容青蓮身邊那位叫萼綠華的女子？”
“竟然是她，恐怕麻煩了。”李放眉頭緊鎖。
“當日我曾在青泥驛站見到她與魔教中人動手，武功雖然不錯，但是也比不上辛可、厄鬼等北梁高手。”
李放搓搓手，輕嘆道:“武功只是其次，萼綠華乃是瑯?gòu)謩俚剡@一代的弟子。瑯?gòu)謩俚刈畛錾牟⒎俏涔Γ卜嵌拘g(shù)，而是兵法。瑯?gòu)謩俚刈苑Q乃是九天玄女所傳，自千年以降，多次左右王朝沉浮，靠的并非出色的武功，而是兵法之道。當年武祖之所以能問鼎天下，也是因為他娶了出自瑯?gòu)謩俚氐膫魅松蜱R為后，在沈皇后的幫助之下才能成事。”
卓小星皺眉道:“既然如此，這瑯?gòu)謩俚卣f起來也應(yīng)該與你們李家有一段香火情，為何不幫助南周，反而選擇幫助北梁？”也不對，那個沈嬛嬛本想幫助李放，卻被李放拒之門外。
李放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每一新朝初立之時，多有瑯?gòu)謩俚囟αο嘀？墒峭醭笃诩磳螠缰畷r，瑯?gòu)謩俚赝诒澈笸撇ㄖ鸀憽４笾艹瘋鞒兄两瘢延袃砂儆嗄辍袼ヂ洌滑構(gòu)謩俚貟仐壓敛幌∑妫f不定當年北周覆滅便有他們從中搗鬼……”
卓小星心中一動，北周覆滅的開始便是從自己的父親卓天來身隕落日關(guān)開始，她此前亦疑心父親的身亡恐怕與瑯?gòu)謩俚赜嘘P(guān)，卻沒有證據(jù)。
李放接著道:“我雖不屑與瑯?gòu)謩俚貫槲椋菂s也不敢對之生出小覷之心。”
“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按原計劃攻城，再以淮陽為據(jù)點，隨機應(yīng)變。料想東線雖然被圍困，然而謝之棠應(yīng)該也不是蠢人，應(yīng)該尚可支撐一段時間。”
這時另有一名士兵急匆匆地沖進營房:“秉王爺，斥候回報，在我軍兩側(cè)側(cè)翼均發(fā)現(xiàn)敵軍，人數(shù)恐有五萬之眾……”
李放駭然驚道:“什么？”
作者有話說:
本文大背景的設(shè)定是南北相爭，打仗自然是少不了。不過，本文的主題是江湖恩怨，戰(zhàn)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這里大概五章左右結(jié)束。因為會推感情線，所以不建議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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