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一念之魔
“煉血大法?”陸萬象幾乎失聲:“你說計無咎他……修習了魔功?”
紅酥點點頭道:“據阿星所說, 生死樓中的殺手恐怕人人都修煉有這種魔功。不止如此,最近這段時日,江湖上已經有數十個門派被生死樓所滅, 很多弟子被生死樓所擒。生死樓也許是要以這些人的鮮血來修煉魔功,我和卓姑娘便是因此而來。”
盛天飏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二哥之前不是最為痛恨魔教的嗎?又怎么可能會去修煉這種邪門功法?”
陸萬象面色冷沉,搖頭道:“天飏, 你忘了落日關之事嗎?人總是會變, 他已經不再是我們當初認識的那個計無咎了。”她低低地嘆了一口氣:“我們鳴沙寨與魔教斗了二十年,卻不知道真正的魔就在每個人的心里。”
她的目光落在廳中那具棺材之上, 透明的寒玉映出一張蒼白秀麗的面龐——計無咎心中的魔,就是對商無音的愛而不得。
此時,遠方突然傳來喧嘩聲。緊接著,無音閣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有人在無音閣外高聲通報:“樓主,有人闖入地牢之中——那人武功高強,‘上章’與‘昭陽’兩人不是對手, 請樓主支援——”
眾人皆是一怔, 以生死樓如今的實力, 是誰甘冒如此風險闖入生死樓劫獄。
幾乎是同時,卓小星發現計無咎綿密如網的刀式竟出現了一絲破綻。
如此絕佳的機會她又怎會錯過,折月刀數刀連環, 逼得計無咎騰空而起。接著向上一挑, 刀意帶著渾厚的罡風, 攻向計無咎的下盤。
孰料, 罡風掀翻了屋頂的瓦片, 計無咎反借風勢騰空而起, 上了屋頂, 再無蹤跡。一直守在門口的那個綠衣小女孩也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而陸萬象、盛天飏、紅酥都是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卓小星低頭一看,原來是剛才戰斗太過激烈,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多處被割裂,此時看起來就如破布條一樣掛在身上,極為狼狽。
卓小星苦澀道:“我沒事,只是……我不是他的對手,無法替鳴沙寨清理門戶——”與計無咎的對戰,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對方甚至根本就沒有使出全力,便讓她難以招架。
陸萬象憂慮道:“計無咎的真實實力恐怕已經到了乘化境。如果連阿星你也不是他的對手,恐怕當今武林已無人能敵。他要做什么,也無人能阻止。生死樓如此倒行逆施,江湖禍劫近在眼前了。”
場上眾人一時都沉默了。
古往今來,能修煉至乘化境的高手可謂是鳳毛麟角,都是閃耀一時的人物。
不成大俠,必成大惡。
最近幾十年以來,能夠到達此境的唯有卓天來、商蒼穹與罪頭陀三人。
如今卓天來已死,商蒼穹境界跌落且不知所蹤,罪頭陀亦在稷都城下自廢武功贖罪,又有誰能擎武林天柱呢?卓小星縱然于武道一途再有天分,如今也不過是剛滿十八歲的小女孩罷了。而且她已在一年之內,連破兩境,又怎么可能在短時間內再有突破。
感受到房內壓抑沉肅的氛圍,紅酥似乎明白了什么,呢喃道:“難道……就沒有人能救和尚了嗎?”
她轉頭望向卓小星,珠淚已撲簌而下:“阿星,我求你,你一定要救救和尚,他是為了我和襄陽百姓才會落入生死樓手中的……他可是王爺的師兄,我們再想想辦法……”
卓小星咬牙道:“雖然我不是計無咎的對手,但如果李放在此,我們刀劍聯手,再多幾個高手幫忙,或許仍有機會——”李放同樣只有洞微境的實力,兩人聯手,也難勝過計無咎。而當初卓天來身死落日關,雖然是因為中毒之后遭到眾多高手圍攻,卻也說明即使是乘化境巔峰的高手,也怕人多。更何況,計無咎如今的實力未必能比得上卓天來。
她頓了一頓道:“襄陽城破,不管李放現在在哪,他都必定會盡快趕回。屆時我們再——”
她話音未落,卻被盛天飏打斷:“等等,就算計無咎進入乘化境,普天之下,也并非沒有對手——”
陸萬象一怔:“你是說誰?”
盛天飏道:“我不知道是誰,但此人眼下應該就在這府中。試想,是什么人闖入地牢,竟然讓生死樓兩位上三境的高手都無法招架,又會讓計無咎如此緊張,急匆匆地將我們拋在這里也要趕去阻攔呢?”
卓小星蹭地跳了起來,接口道:“這時闖入地牢的,極有可能是我們的伙伴。不好,我們趕緊去支援。”他們光顧著討論如何打敗計無咎,竟把有人闖入地牢之事拋諸腦后,簡直是本末倒置。
四人匆忙奔出無音閣,卻是一片茫然。
盛天飏撓頭道:“這生死樓的地牢究竟在何處?”不知道是不是這院中的生死樓殺手都前去地牢支援了,四人在偌大的庭院中轉了半晌,竟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卓小星心念一動,指了一個方向道:“若是我猜的沒錯,地牢的方向應該是在那邊——”她解釋道:“根據我來時的觀察,這座宅院的建造布局與涼州城城主府一模一樣。而在城主府中,唯有一個地方設有地牢……”
陸萬象:“你是說,星湖的水底——”
涼州城主府唯有一處地牢,便是設在卓小星住處附近的星湖水底。
那座地牢只有一個囚犯,曾經的魔教曜日使楊桀在那里被囚禁了八年。
如果這座宅院也有地牢,最大的可能便是在此處。
卓小星對紅酥道:“此處危險,趁現在生死樓的人無暇顧及我們,你自己先離開,我回頭再去燕春樓找你。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想辦法將樂歌禪師救出來的。”
紅酥明白此刻跟在卓小星身邊只是累贅,她點點頭道:“你們多加小心,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
三人全力運使輕功,向星湖的方向縱去,未久,果然看到一面寬闊的大湖。曲折回廊通往湖心的小島之上,島上建有一座兩層的小樓,與卓小星曾居住的摘星樓建制一模一樣。
此刻,摘星樓之下,已經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黑衣人的尸體。
而在摘星樓樓頂,一位素衣女子正持劍與計無咎戰在一處。刀劍交擊,兩人動作都是奇快無比,數道氣勁激烈互撞,綻放出道道白光。
卓小星脫口而出:“是李閣主——”
那素衣女子的劍法快絕、險絕、奇絕,輕盈飄逸如山間飛鳥,雄渾霸道又如砯崖瀑流,出招毫無定式,卻招招連貫,正是名震天下的蜀山劍法。之前聽江李二人提及李空花在蜀山劍閣與生死樓一役之后失蹤,沒想到竟會出現在這里。
而李空花給人的感覺與當初在劍閣之時,似乎亦有了變化,如淵渟岳峙一般。
卓小星驚喜道:“太好了,李閣主似乎已經突破了乘化境——”如果是這樣,他們戰勝計無咎的可能性自然便大了許多。
可是再看片刻,卓小星便感覺不妙,李空花的氣息隱隱有些不穩,似乎身上另有暗傷,只是憑借高妙的劍法勉強能與計無咎僵持,但若是久戰下去,必然敗在計無咎之手。
隨著時間推移,李空花已漸露力竭之象,左支右絀。卓小星大急,便要拔刀相助。
她足下飛掠,凌空一刀斬出,忽聞陸萬象一聲大喝:“小心暗器——”
卓小星本來一直防著綠衣出手偷襲,當即身形一閃,落在摘星樓上。可是她很快就發現,那蜂針并非一根,而是兩根。
第二根蜂針在第一根蜂針的掩護之下,直向李空花射去。
等李空花反應過來,已經慢了一步。一根蜂針已刺入她的右膝之處,李空花右腿一麻,計無咎已重重一刀斬下。李空花橫劍格擋,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已從摘星樓跌落而下。
陸萬象早有準備,迎身而上,將她穩穩接住。
卓小星惡狠狠地朝綠衣瞪了一眼:“暗箭傷人,真是卑鄙——”
綠衣笑盈盈道:“李閣主與樓主本是公平決斗,你既然想要插手,那綠衣也只好先下手為強了。”
“你——”想不到自己反而幫了倒忙,卓小星氣恨得很。
卻聽到陸萬象一聲冷喝:“不好,李閣主中毒了,須得盡快找地方為她療毒——”
卓小星回頭一看,只見李空花渾身肌膚隱隱透出紫色——這蜂針之上的毒比先前陸萬象所中更要厲害,竟然瞬間已蔓延至全身。
李空花面如金紙:“你們……快離開……”
“三叔、五叔,你們先走,我來斷后——”卓小星咬咬牙道。
此時已不容猶豫,盛天飏與陸萬象扶著李空花,足下如飛,急向院外而去。
卓小星手握刀鞘,緊張地望著站在摘星樓頂的計無咎。她心知,以計無咎的武功,再加上一個綠衣和其他黑衣人,如果想將三人留下,只怕自己根本攔不住。
計無咎卻只是默默站著,一言不發,看著三人的身影逐漸遠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圍墻之外,卓小星那顆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滿是汗珠。
計無咎望著她道:“阿星,其實你不必這么緊張。”
卓小星:“……”
計無咎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阿星,如果方才我繼續對李空花出手,你會怎么做?”
卓小星不假思索:“李閣主對我恩重如山,我縱然不是二叔的對手,但就算拼盡性命,也絕對不會讓你傷害李閣主……”
計無咎臉上浮出一縷似是自嘲的笑容:“所以我并不會追上去……”
卓小星一愕。
“阿星,其實我并不想成為你的敵人。”計無咎接著道:“你也許已經不記得了,你出生之時便身帶灼陽掌之炎氣,幾乎所有人都說你已經無藥可救,是我為你引雪山之水入涼州,開鑿了星湖,為你調養身體。在你小的時候,卓天來與你并不親近。你喜歡什么,想要什么他從來沒有關注過,是我每日陪著你玩耍,挖空心思為你準備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
“那時候你最愛吃的便是糖炒栗子,只是涼州地處偏僻,并不是常常能吃到。我便求人教我這門技藝,只是為了讓你經常能吃到——”他的神色有一絲恍惚:“阿星,有的時候我覺得你并不應該是卓天來的女兒,而是我的女兒……”
卓小星心中一動,道:“所以當初在成都城,你假扮成賣栗子的老伯,也是故意的嗎?”
計無咎并未否認道:“阿星,在我離開鳴沙寨之后,只怕再也無人會記掛你想吃什么,喜歡什么。老三雖然關心你,但鳴沙寨的重擔都壓在她身上,她關注不到這些細枝末節。老四是個粗人,更不會想到這些。那時的我,雖然不能與你相見,但能讓你得一頓饜足,我便心生歡喜,說來可笑,這不過是我卑微的一點心愿。但為人父母者,誰不想將最好的東西給予自己的孩子呢……”
卓小星閉上眼睛,空氣中似乎透來糖炒栗子特有的甜香,她的聲音宛若夢囈:“最好的東西?”
“不錯,阿星,你留下,留在這里。”計無咎的聲音狂熱而急切:“等祭血大法完畢之后,我便可突破大無量境,屆時,舉世再無人是我的敵手,這萬里江山自然也歸于我的掌握。我會取得超越你父親卓天來的武功與權勢,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我會救活你的母親商無音,封她為皇后,而你將成為皇太女。在我百年之后,便由你繼位,成為這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女皇。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東西嗎?”
卓小星睜開眼睛,她搖頭道:“二叔,我從小尊你敬你愛你,在我心中,又何嘗不是將你當作我另一個父親。可是二叔,如今我已經長大了,已經有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你所說的最好的東西,并不是我想要的……”
計無咎微微一愣:“你想要什么?”
少女的眼睛清澈如海水,明亮似晨曦,她望著計無咎,一字一頓道:“我想要這天下安定,再沒有戰爭與離亂,我想要這江湖清平,再沒有鮮血與仇殺;我想要每一個孩子,都不要像我一樣失去父母;我想要每一對父母,都能看到他們的孩子平安長大……權勢地位并不是天下間最好的東西,那些被你背棄的東西,才是我最想要的——”
少女看向他的目光充滿痛楚:“可是我想要的一切都已經被你給摧毀了。如今安居樂業之民,重新淪為喪家之犬。本已平靜的江湖,重新變得腥風血雨。‘懲惡揚善謂之俠、守望相助謂之義’,二叔,你已經忘了當初建立鳴沙寨的初心,可是我從來沒有忘,三叔與五叔他們也沒有忘……”
計無咎冷嗤一聲,道:“行俠仗義,不過癡人之夢而已。”
卓小星搖頭道:“這對二叔而言是夢。但對我而言卻從來不是。二叔,收手吧,你已經錯得太多,不能再錯下去,將那些被你俘虜的江湖人放了,在江湖眾家面前悔罪——”
計無咎打斷了她,他的眼神只剩嘲弄:“放人?在江湖眾家面前悔罪?屆時,江湖六十四派公推的武林盟主會如何處置我呢?我的罪過,加起來更在當初的十大罪者之上,只怕是死千百次都不夠,你覺得我會坐以待斃嗎?”
卓小星聞言一愣,她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道:“只要二叔愿意悔罪,并且在巖冰島上度過后半生。我便代二叔向各門各派磕頭賠罪,但有仇怨,我卓小星愿意為二叔一力擔之——”
計無咎眼中嘲弄之意更甚:“呵,你愿為我一力擔之?阿星,你難道忘了你父親之死,我才是罪魁禍首。之前,你不還要殺了我替鳴沙寨清理門戶嗎?這么快便改變主意了?”
卓小星直視他的雙眼,坦然道:“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可以殺了你,但我并不是二叔你的對手。如今的我不過是仗著二叔你的一點憐愛為籌碼,與你作不對等的談判。雖然我知道,二叔你不可能會答應我的條件……”
計無咎哈哈大笑。
少女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就像二叔,你心中亦清楚我絕對不可能留下——從十年前二叔背叛兄弟的時候開始,便注定走到了與我們相反的路上。我不可能留下,也不會留下。如果二叔你要強行將我留下,我雖不是對手,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卓小星右手提刀,那是折月刀法的起手式。
夕陽愈沉,落在刀尖之上。
少女的肩膀瘦削單薄,衣衫凌亂,固執地擋在計無咎之前,好像一只天地無依的雛鳥,然而刀光中卻自有一股凌云之氣,直沖蒼天。
那是一種搏命的姿態。
“呵,你明明是我養大,你這性子卻還是更像他一些。”計無咎的笑容還未收起便僵住了,臉上極為難看:“可是我終究無法對你下手,你走吧,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下一次,我定會殺了你——”
凜冽的殺意撲面而來,周身血液幾乎冷凝成冰。卓小星不閃不避,咬牙道:“可惜,今天你不殺我,我下次一定會來阻止你——”
“呵。”卓小星只聽得低嘲一聲,身上的壓力頓時消失無蹤。
她抬眼一望,天色竟不知何時徹底暗了下去。摘星樓上已空無一人,計無咎竟然消失不見了。
卓小星發出一聲輕嘆,轉身離開。
她離開宅院不遠,便見到陸萬象留下的暗記。卓小星跟隨暗記,來到了位于襄陽城西的一家兵器鋪。
不知是因為城中的兵荒馬亂還是因為晚上關門歇業,兵器鋪的大門緊閉,四周亦是寂靜無聲。
她正要上去敲門,兵器鋪的門忽然拉開一條窄縫,將她拖了進去。
看到眼前人影,她大吃一驚:“夢白師姐,你怎么會在這里?”
此人正是早上與她分開的李夢白。
李夢白道:“這間兵器鋪是我們蜀山劍閣在襄陽城的產業。我們本來打算踩點之后,就去找你,方才遇到我們閣主與你們陸寨主,這才知道你們已經見過了。”卓小星心憂李空花的傷勢,忙問道:“李閣主怎樣了?”
李夢白嘆息一聲道:“你跟我過來吧。”
李夢白拉著她進入后院,只見盛天飏與江秋楓在廂房門口等候,廂房內李空花躺在床上,陸萬象正在給她施針。
卓小星急切道:“三叔,李閣主的毒怎么樣?”
陸萬象道:“李閣主所中之毒乃是蜂族的至毒,此毒猛烈異常,極難拔除,我只能暫時幫助李閣主穩定狀況,不讓毒素侵入心脈。要徹底解毒恐怕還需另尋它法。”她臉色蒼白,虛弱疲憊,顯然為李空花解毒耗費不少氣力。
李夢白不明所以:“蜂族?這是什么門派?”
陸萬象解釋道:“蜂族是百年之前聞名江湖的殺手世家,傳聞他們與李周皇室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他們與其他的殺手不同,不用刀劍,而是用自己獨門煉制的蜂針,這些蜂針短不過半寸,細如發絲,極難讓人發覺。而蜂族之中最厲害的便是‘蜂后’,蜂族每一任蜂后都有自己的獨門密毒,此毒不曾聞于江湖,自然無法可解……”
卓小星疑問道:“可是之前在無音閣,三叔你不是同樣中了綠衣的蜂毒,當時便能解毒,為何李閣主的毒反而解不了?”
“之前能解,是因為之前那種毒我曾經見過。”陸萬象道:“當初為你父親驗尸之時,我發現在他身上曾有三種完全不同的毒素,為了避免將來與仇人對上之時,受制于此毒。所以我便將這三種毒的解藥都配置出來。我原本以為這幾種毒都是來自瑯嬛勝地的萼綠華,今日方知其中一種竟是蜂族之毒,之前能解毒也純屬僥幸。而那小丫頭恐怕是發現我能解她的獨門密毒,所以在偷襲李閣主的毒針上淬的是另外一種毒。不過,世間萬物相生相克,即使是蜂族密毒也并非無藥可解,只是我還需一段時間來研究。這段時間,李閣主還是暫時不要動武,留在這里修養為好。”
卓小星聞言松了一口氣,陸三叔只是說難解,并不是說無救。她連忙道:“三叔,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吩咐。我們大家群策群力,一定能早日找出解方。”
李空花掙扎著坐了起來:“不行,我蜀山劍閣眾多弟子都落入生死樓之手,就連司師姐也被生死樓所俘虜,而且計無咎不日就要用他們的鮮血來煉邪功,屆時不光我蜀山劍閣弟子全數罹難,恐怕這些日子眾多遭生死樓劫虜的江湖弟子也難以幸免。如若無法阻止,恐怕是江湖歷史的最大浩劫。我又怎能安心休養……”
卓小星驚道:“什么,司前輩也落入生死樓手中,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早前,是司心燭最先得到蜀山劍閣遭劫的消息,她也在卓小星等人之前就回轉蜀中。等卓小星一行人回到成都,并沒有司心燭的行蹤,而且三人并沒有來得及回轉蜀山劍閣,直接轉道襄陽,卓小星本以為司心燭眼下已回到劍閣或者還在成都附近的某處,沒想到竟也落在生死樓之手。
卓小星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司前輩不是留信說您在劍閣一戰之后失蹤,是怎么回事?”李空花與計無咎同為乘化境,就算不敵,差距也應該不太大,為何劍閣竟也同無方劍樓一樣覆滅。
李空花嘆息一聲道:“我突破洞微境已有九年,始終無法再進一步。去年你們離開劍閣之后,我心有所感,覺得突破乘化境在即,便閉關修煉。誰知生死樓竟在我閉關之時,趁虛而入。生死樓中有多位上三境高手,我蜀山劍閣也算江湖上一等一的大門大派,沒想到竟被如此輕易地侵門踏戶、死傷無數。我得知消息之后,不得不在功法尚未圓滿之時強行破境,破關而出。但因為是強行破境,所以我的乘化境根基不穩,被計無咎打下懸崖,重傷昏迷,幸虧被貴寨的唐寨主所救。”
陸萬象與卓小星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色,同時出聲:
“唐嘯月?”
“四叔?”
李空花點點頭道:“眼下,唐寨主也在此處。”
“咳咳……”這時屋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輕咳聲:“三哥。”
卓小星望向門外,只見唐嘯月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門口。他上次遭遇大劫,身體并未痊愈,瘦了幾十斤,臉色也顯露出一種病態的白,仿佛風一吹就會倒,與昔日精干強悍的漢子判若兩人。
陸萬象的臉色頓時嚴厲起來:“老四,我不是交代過,你的傷勢需要靜養,留在涼州最好,你怎么會在此?”
唐嘯月的臉色稍微有點不自然,道:“三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二哥出了這樣的事,你又怎能瞞我——”
陸萬象微閉了雙眼,低聲喝道:“盛天飏,你——”盛天飏掌控鳴沙寨的情報工作,若非是他告知,遠在涼州的唐嘯月極難得到中原的消息。
唐嘯月忙道:“三哥,此事你不能怪五弟。我們兄弟七人當初結義,如今還在山寨的只剩我們三人,雖然我如今已是半個廢人,但鳴沙寨之事也不能都讓三哥與五弟扛著。”唐嘯月神情凜然:“而且,計無咎也曾與我唐嘯月義結金蘭。若要清理門戶,報仇斷義,這恩怨我唐嘯月也該親自了結。我武功雖然是廢了,但什么是我該做的,我唐老四心中分明。”
陸萬象無可奈何,唐嘯月既然已經到了,想要再讓他回去也絕無可能,只好輕輕一嘆道:“也罷,我們兄弟便一起了斷這樁恩仇——”
卓小星猶記掛著司心燭,向李空花追問道:“那后來呢?”
李空花道:“我清醒之后,記掛劍閣安危,便請唐大俠與我一起回劍閣查探。誰知,正好見到司師姐與生死樓的人動手。只是,我那時傷勢并未痊愈,無法出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生死樓的人擒走。后來,我又修養了數天,身體恢復之后打聽到生死樓將所劫的江湖弟子都帶來了襄陽,又輾轉來到了這里。我今日本來打算一探生死樓虛實,沒想到傷在蜂族的那個小丫頭手下——”
她別有意味地看了陸萬象一眼,淡淡道:“鳴沙寨當初也是江湖俠義道執牛耳者,沒想到竟然也會出現像計無咎這樣的邪魔。”
陸萬象的臉色十分難看,李空花因為計無咎之事恐怕對鳴沙寨有不小的意見,這也是人之常情,眼下沒有把他們當成計無咎的同伙,已經很大度了。
她苦笑一聲,正要開口,卻聽到卓小星已搶先道:“李閣主,計無咎雖已叛出鳴沙寨,但此事鳴沙寨也一定會負責到底,給江湖同道們一個交代。”
李空花娥眉一掃,輕聲道:“小星,我相信你與諸位寨主的信義,只是如今的事,絕非鳴沙寨一門一派所能解決,還需眾人群策群力,一同想辦法才行。”
卓小星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她原本想的便是召集江湖好手,李空花有此提議,她自是求之不得。
李空花卻又話鋒一轉,望向陸萬象道:“只是陸寨主,我有一事不明,還望鳴沙寨諸位能為我解惑。昔日鳴沙寨建立之時,計無咎亦是江湖上響當當的大俠。江湖人提起鳴沙寨,除了卓天來,最多的便是這位計寨主。聽聞當初擒拿十大罪者、雪嶺關之戰,計無咎都立下大功。我還聽說鳴沙寨那句名滿天下的箴言,便是出自計寨主之口。為何這樣的人也會走上魔道?”
此言一出,鳴沙寨眾人苦著的臉色更難看數分,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叔戀其嫂,可算是鳴沙寨內的一樁丑聞,更關乎卓天來的身后清名。是以這件事幾人多年以來皆不愿提起,更不足為外人道。
李空花道:“我知道此事可能涉及鳴沙寨之隱秘,但是如今此事關乎江湖眾多門派,我并非質問,希望鳴沙寨能夠據實已告。”
陸萬象神色掙扎,艱難道:“李閣主,此事……”
卓小星打斷道:“三叔,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而且李閣主也并非外人。計無咎之所以修煉煉血大法,是因為他想救人。”
李空花蹙眉道:“救人?”
“不錯,計無咎的目的是突破無量境,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便可以救他所愛的人。”
“誰?”
“我的母親商無音。”
即使李空花料得此事恐有蹊蹺,聞言還是大驚失色,瞬間明白了陸萬象的欲言又止。她有些古怪地質疑道:“誰說到了無量境便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卓小星搖頭:“我亦不知,但是計無咎似乎對此極為篤定。”
這時,唐嘯月忽然插話道:“這個問題,我或許有答案。在二十多年前,那時鳴沙寨還未成立,魔教常在西北一帶為亂。我與計無咎意氣相投,挑了不少魔教的巢穴。有一日,我們又搗毀了一處魔教的據點,意外地發現了一本小冊子,那本冊子并沒有書名,很多地方都散失了。上面記載著以他人之血修煉武功的法門,還說所有人無分天賦根骨,人人都可以修煉,突破上三境也是輕而易舉,甚至乘化境也不是終點,乘化之上,再進一步,可踏入無量。不僅自己可得長生,更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只要軀體尚存,便可復活。寫得天花亂墜,我們看了都大為驚奇。”
“當時,二哥看完這冊子,說這是一本蠱惑人心的邪書,寫書人的目的恐怕便是要江湖上人人為了所謂的長生與復活之法,彼此殘殺,其心可誅。又說此邪書萬不可流傳于世,要將之銷毀。我便將書交給了他……如今想來,可能他當初根本沒有將此書銷毀,后來更因商無音之死,心生妄念,以致走上了歧路。”
眾人聽了這段往事,都是微微一怔。卓小星喃喃道:“……可是計無咎如今真的通過這本邪功進入乘化境,難道這本書上寫的都是真的?難道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法?那我娘……”她之前以為所謂復生之說不過是計無咎之妄念,眼下不免又生出了一絲希望。
李空花卻搖了搖頭,篤定道:“別的事我不知情,但即使是進入無量境也并沒有什么長生不老與起死回生的能力。”
陸萬象道:“閣主如何得知?”
李空花道:“因為我曾親眼見過。”
眾人皆是一震,很多人都是今天第一次聽說無量境,沒想到這世上竟然真的會有無量境之上的高手。同時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地生出一個想法,若是能請此人出手,說不定便可輕易彌平生死樓之禍。
李空花似乎明白大家在想些什么,嘆息道:“可是此人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去世,否則二十年前商蒼穹率魔教南侵,此人便會出手,而不是遺命卓天來抗魔教于雪嶺關外。”
卓小星脫口而出:“閣主所說可是劍宗一行?”
卓小星曾從司心燭口中得知關于劍宗一行的往事,他曾在莫耶山一劍扭轉局面,使得魔教無法在中原生存,不得不流亡域外,憑借一己之力便與江湖南北劍宗分庭抗禮,他唯一的傳人卓天來更是名震天下的中州大俠。如果評說這江湖百年以來最為傳奇的人物,必定是劍宗一行。
李空花點點頭道:“先師曾與劍宗一行為友,劍宗一行二十多年前病故,亦是我親眼所見。”她嘆息一聲,道:“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我等凡人,始終無法違背。即使是商蒼穹,以吞噬血親為代價,也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計無咎所求,只是虛妄而已。”
卓小星忽然長身而起,定聲道:“那我再去找計無咎,我去跟他說死人根本無法復活,勸他將俘虜的江湖弟子放了……”
她轉身沖了出去。
身后傳來陸萬象大聲呼喊:“阿星,別去,回來——”
但卓小星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陸萬象抬頭看向李空花,嘆息一聲道:“其實造成計無咎如今心性的原因,卓小星只了解了一半。另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計無咎長期以來對大哥的嫉恨,以至于走上了邪路。就算他知道商無音無法復活,也不會放棄他的計劃。”
“嫉恨?”一直沒有出聲的江秋楓訝聲道:“我聽說當年正是計無咎邀請卓大俠加入鳴沙寨,并且將寨主之位讓給他。如果是嫉恨,那計無咎當初為何要邀請卓大俠加入鳴沙寨呢?”
陸萬象嘆息道:“當初我們兄弟六人建立鳴沙寨之時,確實是因見江湖紛亂,人人皆有一顆匡扶正道、扶貧濟弱之心。計無咎是我的師兄,更是我們的大哥,我們六人武功雖然不高,但兄弟齊心,也在江湖上闖出了一些聲名。那時的計無咎,心性單純,樂善好義,所以他一見到卓大哥便覺志趣相投,引以為平生知己,更讓卓天來成為鳴沙寨的大哥。現在想來,計無咎遇到卓天來,是鳴沙寨之大幸,卻也是計無咎之大不幸。”
“卓大哥性情任俠爽朗,慷慨仗義,武功高強,是天生的領導者,很快便得到了眾兄弟的擁護與喜愛。鳴沙寨也在他的帶領之下,擒拿十大罪者,拒魔教于雪嶺關,聲名赫赫,甚至超越無方劍樓與蜀山劍閣成為天下第一大門派。后來卓大哥更成為涼州城主、柱國大將軍,掌握十數萬大軍,鎮守西北,鳴沙寨的風頭一時無兩。”
李空花點點頭道:“當年確實如此。”
“有的人生來便該不凡,一旦他出現在那里,所有人都淪為陪襯。一旦見過這樣的人,其余之人便再也看不入眼。”陸萬象頓了一頓道:“鳴沙寨越來越壯大,大家都很高興,只是二哥很多時候都不開心。只是以前我從來都不知道,計無咎在心中一直是隱隱嫉恨著大哥的。”
“計無咎天生聰明,我們師出同門,師門諸多技藝,他都是一學便通,遠在我之上,武功亦很早就到了九品巔峰。只是武骨所限,無法突破上三境。從前他也不以為然,武功既然無法突破,那便潛心研究機關、傀儡等諸多雜學,在認識大哥之后,他對武學之道便變得更加偏執。也因為幾件小事,與大哥發生過幾次爭吵,但每次都很快和好。但在大哥娶商無音為妻之后,一切都發生了變化。計無咎認為大哥橫刀奪愛,一直無法諒解。大哥因為內心負疚,亦從來不肯出言解釋。雖然兩人看起來一切如常,內心卻已有了隔閡,后來大哥與計無咎一起死在落日關,這些往事我們都不愿再提起。只是沒有想到計無咎會做出背叛鳴沙寨、勾結慕容傲、在落日關截殺大哥的事情來……”
“現在想來,計無咎當年因為商無音舍他而鐘情于卓大哥,心中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處處不如卓大哥,才會情場失意。計無咎研習邪魔功法,意圖突破無量境,成為天下第一人,是因為他想在武功之上超過卓大哥;而他成立生死樓,培養眾多殺手,是因為他想證明自己即使離開鳴沙寨,仍有能力創建一個更在鳴沙寨之上的組織;而掌控巴蜀,進軍襄陽,更意圖染指天下,是因為他想證明自己能夠達到比卓大哥更高的權勢與地位。他意圖復活商無音,也是因為他想證明自己能做到卓大哥無法做到的事情。”
“所以,他絕不會放棄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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