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劍破天光
卓小星施展輕功, 回到半個時辰之前離開的地方。
卻見那座與涼州城主府同樣形制的建筑竟然已經(jīng)消失不見,呈現(xiàn)在原地的仍然是一座已然荒廢的宅子。
無音閣、摘星樓,還有半個時辰前死在摘星樓之下的哪些黑衣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都仿佛一場夢一般。
只是空氣中還隱隱殘留著之前惡戰(zhàn)留下的血腥味。
她將這座廢園翻了個底朝天,卻是一無所獲,只好悻悻返回。
陸萬象對此早有預料,見她失望而回, 嘆息道:“阿星, 計無咎心魔已深,想要勸他主動放人, 根本沒有可能。若要救人,還需另想他法才行。”
卓小星搖頭道:“不,我根本就沒有見到計無咎。那座宅院眼下已經(jīng)空無一人,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們打草驚蛇,計無咎便將人提前轉(zhuǎn)移到別的地方。”
陸萬象面露愁容:“若是計無咎刻意隱藏,想要救人便更加困難了。”
“不行, 我一定要想辦法救人。蜀山劍閣傳承, 決不能毀于我之手——”李空花聽聞消息, 強自起身,牽動體內(nèi)蜂毒。登時吐出一口暗紫色的鮮血。
陸萬象反應亦是極快,手中銀針如飛梭般刺入她的穴道。李空花頓時失去氣力, 倒在軟塌之上。
李夢白與江秋楓的呼聲這才響起:“閣主——”
陸萬象擦了擦額頭的汗, 解釋道:“她只是心急而一時毒發(fā), 我已經(jīng)暫時壓制住了她的毒性, 讓她好好休息吧, 暫時不會有事。”
“不行, 我再去那處廢園探探——”卓小星突然道:“我想機關術雖然能將建筑隱藏起來, 但絕不可能無中生有。那么大的亭臺樓閣想要搬走亦無可能,那座平地而起的庭院應該還隱藏在這座廢園的某個地方,只是我等未窺門徑、極難發(fā)現(xiàn)而已。”她轉(zhuǎn)頭望向陸萬象:“就像當初在稷都城,慕容青蓮幾次搜查都沒發(fā)現(xiàn)秋香樓的密道,并不能說明密道不存在。形勢危急,絕不能讓各大門派之人都死在計無咎手上,我再去探——”
陸萬象微微嘆了一口氣道:“你說的沒錯,這是千機門流傳下來的機關遁甲之術。計無咎在此術上的造詣遠甚于我,他既然這么做了,必有萬全的準備,不會留下明顯的破綻。我現(xiàn)在更為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陸萬象道:“如果計無咎搜捕各門各派的高手,是為了用他們的鮮血修煉煉血大法。為什么不直接修煉,反而要大費周章將他們?nèi)饋恚俊?
卓小星聞言亦是一愣。若只是練功,他大可將人直接放血修煉,而不是將這些人千里迢迢抓到襄陽囚禁起來,其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陸萬象接著道:“還有,計無咎絕不可能在短短幾日之內(nèi)就在襄陽城修建一座與涼州城主府一模一樣的建筑,顯然這座建筑早已建成,只是用機關術隱藏起來。而這些年襄陽城一直在竟陵王的掌控之下,想要在竟陵王眼皮子底下這么做而不露出一絲一毫破綻,恐怕也極不容易。他為什么甘冒如此風險,難道襄陽這個地方有何特別之處?”
此言一出,卓小星亦覺得惶惑。計無咎為何將各門派的低階弟子直接殺死,而將高階弟子抓到襄陽來,而且在襄陽城建造這么大的秘密基地,又有什么計劃?
……
江秋楓突然道:“劍閣有典籍記載,魔教原本的大本營莫耶山就在襄陽城西南。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
“什么?”陸萬象一驚。
江秋楓道:“典籍記載,當年商蒼穹敗于劍宗一行之后,便帶著魔教眾人離開莫耶山,很多珍貴典籍和稀世珍寶都來不及帶走,商蒼穹不愿意這些東西被別人所得,又冀望于有一天能重返中原,便用機關陣法封印了莫耶山。但凡闖入莫耶山之人,往往離奇暴斃。是以江湖各派不愿意有人因此枉死,便不允許門中弟子提起莫耶山,久而久之,莫耶山之名在中原武林亦成為‘禁忌’……既然計無咎所修魔功源出魔教,其中或許會有某種關系……”
他望向卓小星道:“如今陸前輩在此照顧閣主,盟主既然想去再探那處廢園,我與李師妹便請纓前往莫耶山故址一探。”
陸萬象擔憂道:“生死樓實力非同小可,此事是否太過冒險?”
江秋楓道:“我們只是去確認下商蒼穹留下的封印是否已經(jīng)被人打開,若是封印完好,說明計無咎行事與魔教并無干系,自是最好。若是封印有變動,我們也不會貿(mào)然進入,會立刻返回與眾位一起商議。”
現(xiàn)在他們對生死樓的情報所知有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眾人計議已定,卓小星再次前往位于襄陽城南的那座廢園之中。來此之前,她亦從陸萬象口中得知了這是千機門機關術最為高明的“乾坤表里”之術,那座巨大的城主府被隱藏在地底之下,而下面每一座建筑都在地上有一處“陣眼”,與之互為表里,這陣眼可能是破舊的房舍,也可能只是廢園中的假山或者石頭,或者大樹。
她身如靈蝶,躍到最高的主樓之上,憑高而望,發(fā)現(xiàn)這座廢園之中所有的建筑仿佛正是按照某種規(guī)律排列,可惜她對奇門之術并不精通,不解其中奧秘。
她正思考其中關鍵,足下卻是一滑,竟是踩破了一片碎瓦,發(fā)出哐當一聲——
嗖嗖——
從那破瓦的窟窿之處,幾只流矢疾射而來——
她慌忙閃避,碰到了地上的一座燈柱,燈柱遽然炸開,無數(shù)的梨花針撲面而來。
卓小星反應神速,身手矯捷,及時地避開了這一擊。
可是很快她便發(fā)現(xiàn)不對了,這座廢棄的宅子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一樣,花園里面的一樓一亭、一桌一椅、一柱一石、一草一木仿佛都化身成為傷人的利器。
箭矢、飛刀、銀針、毒煙接連而至,一切都讓人防不勝防。即使卓小星輕功超絕,亦是一時間疲于奔命。
就在此時,她聽到外面?zhèn)鱽硪坏垒p柔的女聲:“跳到左手邊圍欄的第三根柱子——”
卓小星此時已來不及思考,幾乎是遵循本能一下子躍到左邊的第三根柱子上。
那女聲再次響起:“西北方向的太湖石。”
卓小星輕身一躍,穩(wěn)穩(wěn)落在太湖石上。
“前面亭子的西北檐角……”
“倒在地上的石獅子……”
那女聲接下來又報了好幾個地點,卓小星按照她說的地方一一踏過,果然再也沒有觸發(fā)機關,而她也已經(jīng)到了廢宅的門口。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一位女子,正是白日里與她分開的紅酥。
她微微一驚,道:“紅酥,你怎么會在這里?”
紅酥道:“我回到燕春樓之后,一直在等卓姑娘你,誰知道你一直沒有回去,我擔心你會出事,便回這里尋找,誰知道這里又變成了之前那座廢宅的樣子,又看到你被困在其中。我以前略懂一點陣法,便權(quán)且一試,沒想到真的能幫到你。”
卓小星與紅酥分別之后,發(fā)生了太多事,倒是忘了捎信回燕春樓,當下歉然道:“抱歉,之后又遇到一些大事,倒是將你給忘了。怎么樣,生死樓的人有沒有找上你?”
“昨日你們離開之后,就再也沒有見到生死樓的人了。”紅酥若有所思地望著廢宅,疑惑道:“只是這里怎么又變成這樣了,這里不是一片精美的園林嗎?”
卓小星解釋道:“計無咎精通機關術,此處是生死樓的據(jù)點,只是被計無咎用“乾坤表里”的奇門陣法掩藏。我正是為此而來,對了,你既然懂得奇門之術,可能看出這座陣的陣眼在哪里?”
紅酥搖頭道:“我只是略通皮毛而已,這座廢宅設計得精妙無比,恐怕愛莫能助。而且我來找你,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卓小星問道:“什么事?”
紅酥道:“你可知江湖上最新的消息,生死樓已解開莫耶山的魔教封印,而且七日之后要在莫耶山舉行武林大會。江湖武林各家,若有弟子在生死樓之手的,都可以參加,若是在武林大會之上能勝過生死樓樓主一招半式,生死樓便承諾將人毫發(fā)無傷地奉還,更可以從莫耶山中取走一件魔教秘寶。”
卓小星吃了一驚:“消息從何而來?”
紅酥揚了揚手中的紙,道:“昨日黃昏時分,襄陽城就滿街都是這種傳單。只是當時我們正在這園子之中,所以不曾知道,我想眼下消息只怕已經(jīng)傳遍周邊各派了。”
卓小星接過來一看,那傳單上的內(nèi)容果然與紅酥所言并無二致,在下面落款的地方用朱砂寫著“生死樓”三個大字。
卓小星怔立片刻,忽然喃喃道:“我明白了……”
紅酥一頭霧水:“明白什么?”
卓小星促聲道:“紅酥姐姐,我來不及同你解釋。麻煩你前往襄陽城西的兵器鋪,將這件事告知我三叔陸萬象。既然莫耶山封印已開,江秋楓與李夢白二人可能會有危險,我現(xiàn)在要立刻前往莫耶山……”
卓小星一路疾馳。
她現(xiàn)在唯一的寄望,是江秋楓與李夢白的速度不要太快,貿(mào)然進入莫耶山的范圍。
他們之前尚且疑慮為何計無咎俘虜了眾多門派弟子,不直接以他們的鮮血修煉,反而把他們?nèi)饋怼?墒窃诼牭缴罉且谀秸匍_武林大會的消息之后,她終于豁然開朗。
煉血大法雖能讓人突破天賦的瓶頸,只需有足夠多高手的鮮血便可獲得提升。
但無量境乃是從古至今鮮少有人突破的武學之境,計無咎若要突破,所需鮮血之力勢必極為龐大。
對他而言,六品以下弟子的鮮血只怕已無大用。所以計無咎派生死樓屠滅各大門派,將六品以下的人殺死,而六品以上之人則俘虜至此地。
然而生死樓突襲各大門派之時,各門派中精英弟子彼時正在武盟,跟隨卓小星參與稷都之戰(zhàn),并不在門派之中。這恐怕造成獻祭的“人牲”低于計無咎的預期,不足以讓他突破無量之境。
計無咎召開武林大會的目的,便是以人質(zhì)為要挾,以魔教藏寶為誘餌,蠱惑這些人前往莫耶山。江湖中人義字當先,縱然知道生死樓別有陰謀,然而親人師友落入生死樓之手,只怕也會前去營救。
既然生死樓在莫耶山早有布置,只怕江秋楓與李夢白此去便是羊入虎口。
若是江秋楓與李夢白也落入生死樓之手,自然免不了淪為“人牲”的命運,而正道這邊本來不足的戰(zhàn)力又將大大折損。
江秋楓與李夢白不僅是她在武盟的下屬與伙伴,更是與她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她又怎能不心急如焚。
莫耶山。
黎明時分,正是一天之中寒氣最盛的時候。
山林之中,兩道白衣的人影飛縱。
一前一后,一男一女,身負長劍,神姿飄逸。正是江秋楓與李夢白。
自魔教西遷之后,中原各大門派皆視莫耶山為禁忌,自然不會派弟子來此探尋。江秋楓也僅僅是從閣中前輩的記載中知道莫耶山的大致所在,然數(shù)十年時間已過,即使是蜀山劍閣也不知道如今的莫耶山封印究竟如何了,更不知道此時封印已經(jīng)被人打開,自己將會面臨怎樣的危險。
兩人一路上山,暢通無阻。不多時,便看到一處開闊的山谷。只是破曉之前,霧氣最重,整個山谷都籠罩在一片白霧之中,仿若仙境。
李夢白心性跳脫,見一路無事,笑著道:“師兄,我看是你想多了,這山上半個鬼影也沒有。再說了,魔教教主留下來的封印,又怎么會這么輕易被人破解?”
江秋楓性子沉穩(wěn),搖頭道:“若是別人,自然沒有可能。可這位鳴沙寨的前寨主可是出自千機門,聽說他對遁甲奇門之術頗為精深,如果當世之中若是有人能解開莫耶山的陣法,只怕非此人莫屬了。”他忽皺了皺眉:“而且,你難道不覺得這片霧有些古怪……”
這時,空中傳來一聲鴉啼,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想不到,蜀山劍閣的小家伙,倒是有些見識。七日之期未至,你們倒是自己送上門來——”
緊接著,山中的濃霧被風吹散,大霧最深處,赫然出現(xiàn)了一座巍峨的魔宮。
一入莫耶山中,卓小星便感覺到山中森然,風中隱隱有一種腐臭的味道,似是某種古老的腐朽氣息在歷經(jīng)多年的沉睡之后終于蘇醒。她心中一驚,莫耶山的封印果然已經(jīng)被解開。
可是她一路上山,并未見江秋楓與李夢白兩人的蹤影。
在破曉之前,她終于到了山頂,發(fā)現(xiàn)了一座方形的祭壇。
而在祭壇的下方,有著兩柄斷劍。
這兩把劍,一柄名為“崔巍”,一柄名為“崢嶸”,正是江秋楓與李夢白之佩劍。這兩柄劍本是一對,曾是前任蜀山劍閣之主呂銀河的配劍,后來傳承給李空花。
李空花因為已有名列天下十大神劍之一的“明鏡秋霜”,便將這一對寶劍傳給江秋楓與李夢白兩人。
可是如今,這對傳承百年的名劍霜刃摧折,寒魄凋零。
名劍已斷,人又安在呢?
又是誰有能力將這兩柄寶劍生生折斷?
卓小星心底一沉,抬頭向祭壇上望去。計無咎居高臨下,一雙冷如冰魄的雙眼,正凝視著她。
卓小星眼底寒芒閃爍:“江秋楓與李夢白呢?”
計無咎淡淡道:“蜀山劍閣的漏網(wǎng)之魚自己找上門來,你說呢。嘖嘖,兩個九品巔峰的高手,可是絕佳的修煉材料——這兩個后輩倒是硬氣,所以我不得不對他們使了一點手段——”
卓小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祭壇的后方正矗立著兩個高大的木制刑架,江秋楓與李夢白四肢被鐵鏈緊鎖著,吊在刑架之上。兩人都受了不小的傷,殷紅的鮮血從傷口處流出,順著木柱流下,滴入腳下的塵土之中。
“江師兄,李師姐——”
卓小星冷眉一挑,凌空而起,折月刀已然出鞘,便向那鎖鏈斬去。
可是折月刀尚未觸到鎖鏈,一道雄渾力道從上而至,逼得刀鋒轉(zhuǎn)了一個方向,她也后退了三步。
計無咎冷笑道:“阿星,看來是我對你太過縱容了。我曾說過,你若是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會殺你——”
卓小星雙目怒火熱熾,大聲:“放了他們——”
“放了他們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不是現(xiàn)在。”計無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已經(jīng)在江湖上廣發(fā)英雄令,將在七日之后再次召開武林大會,只要各門派有人能在我手下贏一招半式,我自然會將該門派的弟子放了。想要救他們,只需要武林大會上劍閣的李閣主能勝了我,我自然會將她蜀山劍閣的徒子徒孫完好無損地奉還。”
卓小星厲聲道:“計無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想將天下英雄全部引到莫耶山,然后一網(wǎng)打盡是嗎?你做夢,我身為武盟之主,絕不會讓你的陰謀達成——”
“真聰明——”計無咎贊賞地看著她,戲謔道:“可惜,你們所謂的武盟,最講究的便是江湖義氣,又怎么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門親友陷入死難而不救。就比如你現(xiàn)在,看著江秋楓與李夢白這一對娃兒落在我手上,不是眼巴巴地想要和我拼命嗎?”
“你——”
她不再理會計無咎的冷言冷語,折月刀再次斬向鎖住兩人的鎖鏈。只是,這一刀還是被計無咎擋下。卓小星豪不氣餒,提刀再上。計無咎自然也不可能善罷甘休,他佝僂的身影與刀風共舞,每出一掌,都有裂地撕天之能。
折月刀刀式愈快,而計無咎的掌勁也欲烈。
乘化境的掌勁非同小可,卓小星被掌風掃到,虎口一震,折月刀幾欲脫手而出。而整個人也被震退一步,吐出淋漓的鮮血。而她紅色的衣衫上留下了五個深紅的指印,幾乎深可入骨。
“阿星,放棄吧,你并不是我的對手。”計無咎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冷笑望著她道:“阿星,雖然你幾次三番與我做對,但是你總歸是無音的女兒,我并不想殺你,你走吧——”
刑架之上的李夢白掙扎著道:“阿星,不要再打了,你快走——”
卓小星搖搖頭,她將折月刀重新?lián)炝似饋怼M嫙o咎道:“你之前說只要有人在英雄大會上勝過你一招半式,便可以救出本門之人,是嗎?”
計無咎點頭道:“不錯。”
卓小星道:“不必等到七日之后,我眼下便要向你挑戰(zhàn)。只要我贏了一招,你就放了他們兩人,如何?”
她站在那里,少女單薄的線條帶著一股刻骨的凌厲,那是不肯摧折的傲氣,是寧死也決不肯后退的決心。
計無咎微微瞇了雙眼,道:“這么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過也無妨,我便給你這個機會。”卓小星的修為確實不俗,但絕非他的對手。
“那就請計樓主接我此招——”少女的聲音清朗響亮,如一道驚雷在他耳邊炸開。
緊接著折月刀如天外驚鴻,橫掃而出。
此一刀疾若電,快如風,驚若雷,勢如虹。如泰山之崩,如江海之傾。
計無咎瞳孔一縮,心中忽起強烈的寒意。
自踏入乘化境以來,他從未感覺到有人能對他有如此大的威脅。此時再要應招已是來不及,計無咎牙根緊咬,將周身力量集中在身上一點,竟是以血肉之軀硬抗這致命一擊。
饒是如此,那柄細長的彎刃仍然重重扎入他的左肩窩,刀鋒揚起,帶出艷紅的血花。
卓小星所使用的自然是生殺刀法第八層的招式“蚍蜉憾樹”,亦是她最后的底牌。在北域,她曾用此刀招先后重創(chuàng)魔教教主商蒼穹與柔然第一人閭丘明月,
可是商蒼穹的身體老朽,閭丘明月當初的實力也不過是洞微境而已,都不足以與如今的計無咎相提并論。
計無咎肩窩被戳了一個洞,他強忍著劇痛站了起來,一雙厲眼仿佛鷹隼,狠狠地盯著卓小星,切齒道:“好,好,想不到你真的能傷到我。我對你處處容情,你竟然會為了兩個外人與我生死相博,真是好得很——”
一招之后,卓小星已經(jīng)脫力。她臉色蒼白,以刀杵地,神情卻是輕松:“計無咎,如今你已非鳴沙寨之人。卓小星與你道不同不相為謀。樓主,愿賭服輸,放人吧。”
“我計無咎今日竟然栽在你這丫頭的手上……”
計無咎面色扭曲,但他既為一派之主,并不好食言。手一揚,一道凌厲勁氣斬過,鎖著江秋楓與李夢白的鎖鏈應聲而斷,兩人重重跌在地上。好在兩人雖然受傷不輕,行動卻無大礙,攙扶著走到卓小星的跟前。
卓小星見兩人無事,心中欣喜,道:“我們走——”她收起折月刀,將李夢白扶住。
計無咎忽道:“慢著,我可以放他們走,但是你要留下。”
三人皆是一怔,卓小星隨即道:“你們兩人先走,我留下。”
李夢白遲疑道:“可是,我們怎么能讓你一個人留下……”雖然看起來像是卓小星扶著她,實際上卓小星整個人都靠在她的身上,眼下的卓小星體內(nèi)竟是再無半分力氣,若是落在計無咎手上……
卓小星卻催促道:“你們先走,回去找李閣主,等她的傷勢恢復了再來救我。”眼下她的氣海里連一點氣機也不剩,連再出一刀也做不到。若是計無咎反悔,三人只怕誰也走不成。
李夢白還在遲疑:“可是……”
江秋楓低聲道:“你我并非計無咎對手,留在此地只是拖累盟主而已。而且計無咎已經(jīng)打開莫耶山的封印,此事也應該盡快稟報眾位前輩。”江秋楓雖然也擔心卓小星,但權(quán)衡利弊之下,唯有自己與李夢白先離開這里才能再找機會救人。
卓小星附和道:“正是,李師姐,我不會有事。你們還需要趕緊將這里的消息傳遞出去,這才是大事。”
李夢白似乎被說服了,戀戀不舍地與江秋楓下了山。
計無咎已經(jīng)站了起來,走到卓小星面前。他左肩的傷口仍然是血淋淋的,可是他的實力畢竟遠甚于商蒼穹與閭丘明月,這點傷勢并不致命。
他面上浮現(xiàn)出一縷陰冷的笑容,道:“我已經(jīng)遵照承諾,讓他們兩人離開,而眼下便該解決我們之間的事情了。”
他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摩挲著卓小星的頭發(fā),這本是極為溫柔的動作。不知為何,卓小星感覺到渾身一陣涼意,不由道:“計無咎,你想干什么?”
“嘖,計無咎,這三個字從你口中說出來是這般輕易,從前你不是叫我二叔的嗎?”計無咎淡淡自嘲道:“既然你不再認我這個二叔,我又何必認你這個侄女呢?想來,你終究是卓天來的女兒,我對你再好,你也不會是我的女兒,之前是我太過癡愚了……”
卓小星別過臉,不去看他,冷冷道:“我的二叔是行俠仗義、鏟奸除惡的鳴沙寨二寨主,絕非是為一己之私、視人命如草芥的生死樓之主——”
“呵,說的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對你容情。”計無咎臉上露出嗜血的微笑,道:“仔細想了想,那兩個娃兒不過是九品巔峰,血脈中所包含的真力又怎么比得上一個洞微境的高手,你既然執(zhí)意要救他們,就用你自己的鮮血作為彌補吧——”
他并指如刀,輕輕一割,卓小星雪白的手腕登時流出汩汩的鮮血,那鮮血在空中凝成一線,源源不絕地向計無咎的身體流去。鮮血在碰到他的肌膚的那一刻,便毫無阻礙融了進去,而與此同時,計無咎的身體紫氣蒸騰,內(nèi)息周游流轉(zhuǎn),竟比之前更強大了一些。
是煉血大法。
他竟打算吸收卓小星的鮮血之力來練功——
卓小星再也無力反抗,在計無咎的壓制之下竟是連動一動也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鮮血急劇流失。她憋屈地想,如果自己就這樣死在這里,這死法也太窩囊了。
就在此時,晨曦中云海蒸騰,從那云層中突然破出一道劍光。
一柄長劍破開天光,遠遠而至,矯若游龍,斬斷空中那道紅色的血線,緊接著落入飛縱而至的那道清俊人影手中,又閃電般向計無咎疾刺。
卓小星瞳孔驟然一緊。
那柄突如其來的長劍正是她最為熟悉的——蓮粲。
計無咎正在運功,登時猝不及防,蓮粲劍刺入右肩,竟與左肩折月刀形成的創(chuàng)口對稱起來。
卓小星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之中。她尚未作出反應,整個人已經(jīng)被抱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山下縱去。
轉(zhuǎn)瞬之間,兩人已掠過清晨山中的濃霧,只留給計無咎一道模糊的背影。
計無咎勃然大怒。
他甚至還未看清在他手下?lián)屓说氖呛卧S人也——
等看清李放那張如刀刻斧鑿般的俊朗面龐,卓小星激動不已,恨不能雀躍。
但是她的整個人都被李放緊緊抱在懷里,要完成這個動作顯然有不小的難度。于是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秀頎的脖子,甚至主動往他的胸膛上貼近,找一個舒適的姿勢,任由他抱著自己前行。
直到此時她才微微有些害怕,自己剛才竟然又在死亡線上走了一遭。
她輕聲低喃著:“李放。”
李放輕聲回應:“我在。”他的面色因為緊張而略微潮紅,心臟亦是撲通撲通直跳,他不禁有些后怕,不敢想象如果他來晚一步,她究竟會遭遇什么。
他差一點就要失去她了。
卓小星自然明白眼前之人晦暗的臉色是因何而來,不由得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李放,我沒事……”她甚至湊上身來,舔了舔他干枯的唇。
感受到少女火熱的身軀,李放僵直著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下來,神魂重新回到身軀里,低頭回應著她的親吻。
生死樓之人并未追上來,李放找了一處隱蔽的山洞將她放了下來,為她檢視手腕的傷口,抹上傷藥。好在傷口不大,因為李放來的及時,失血也不算多。
看著李放小意又心疼地蹙著眉,卓小星連僅余的疼痛都不翼而飛了。她輕輕抹平他的眉紋道:“你不用這樣緊張,只是一點小傷而已。”
李放小心地給她包扎好傷口,低聲問道:“剛才那個人便是是計無咎?”
卓小星點了點頭:“不錯。”
“想不到他竟然對你也能下此毒手。”他之前從陸萬象口中得知計無咎與卓小星原先十分親厚,不由得暗中吃驚。
“中間發(fā)生了很多事……”卓小星便將這段時日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又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計無咎狼子野心,手段殘暴,我既不能與他同流合污,他想殺我也實屬正常。對了,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雖然幾乎每次她遇險,都能被他救到,但這次還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李放答道:“是紅酥所言。”在知道襄陽陷落的消息之后,他急忙星夜馳回。他一入城就根據(jù)紅酥留下的記號找到了她,這才得知卓小星上了莫耶山,可能會有危險。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上山,總算能來得及救她脫險。
沒想到他不過追著慕容青蓮去了一趟北境,短短時日內(nèi)中原竟是發(fā)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竟然連自家襄陽也失陷于生死樓之手。
卓小星驚喜道:“你遇到紅酥了,那襄陽城已經(jīng)收復了嗎?”
襄陽既是李放的地盤,竟陵軍亦是一支百戰(zhàn)之師,卓小星一直相信,只要李放回到襄陽,襄陽城的光復幾乎是板上釘釘之事。
李放卻搖頭道:“不,我是一個人回來的。慕容氏經(jīng)營北地十年,如今稷都雖然已經(jīng)光復,但慕容青蓮卻還沒死,未必沒有一些表面投誠、內(nèi)心仍然期盼著慕容青蓮復辟之人,所以我讓謝王臣率領竟陵軍繼續(xù)鎮(zhèn)守稷都。”
卓小星聞言一驚:“啊,那襄陽城你不要了嗎?”
雖然稷都城也很重要,但襄陽城才是李放的大本營。如果李放將來成為天下之主,那襄陽城應該就是他的龍興之地。
卓小星在襄陽呆的時間也并不算長,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個月,但因為這是李放的地盤,她也隱隱將此地當作她的第二故鄉(xiāng)。看著襄陽城頭的巴蜀大旗,就跟自己家里糟了賊一樣難受。
李放道:“當然不可能。雖然竟陵軍無法回來。但我已經(jīng)向父皇上書,讓他遣人派廣陵軍西征,收服襄陽。”
“廣陵軍?”
“不錯,廣陵軍之前在淮南、廬陽兩場大戰(zhàn)中損失慘重。所以大戰(zhàn)結(jié)束之后,并未北上,而是就地修整。這支軍隊經(jīng)過兩場血戰(zhàn)之后,戰(zhàn)力提高不少。而且較之竟陵軍,離襄陽更近。只是從廬陽到此,還需要幾天時間。在這段時日內(nèi),我們得先解決生死樓的問題。”
想到計無咎,他的眉頭再次蹙起。
畢竟比起巴蜀大軍的問題,如今更棘手的乃是生死樓之主計無咎本人。
雖然方才只是短暫交接,他亦能感覺到計無咎體內(nèi)澎湃的力量,乃是他平生僅見,甚至較稷都城下的罪頭陀還要強上數(shù)分,是以他絕不敢戀戰(zhàn),救了人便走。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七日之后的武林大會,也不可能有人是計無咎的對手。
不知江湖上有多少門派會收到生死樓傳出的消息,在七天之后達到莫耶山,以自己的鮮血成就計無咎的無量之境。但此事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就算別人不來,難道他們就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成為犧牲品嗎?
如果計無咎真的突破無量境,恐怕全江湖的高手聯(lián)合起來也不是其對手,屆時即使是竟陵軍大軍回師,也無法阻止計無咎謀奪天下的野心。
他喃喃道:“難道真的要寄希望于劍閣李閣主嗎?”眼下江湖各派之中,唯有李空花登頂乘化境,或與計無咎有一戰(zhàn)之力。但即使有陸萬象研制解藥,七日之內(nèi)李空花能否恢復實力巔峰還未可知。
卓小星想了想道:“也許還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
“雙修。”卓小星正色道:“如今你我的武功都已在洞微境,距離乘化境只隔一層。如今還有七天時間,若是抓緊時間修煉,說不定還能再有所提高,也許能突破乘化境也說不定……”
李放皺眉道:“話雖如此,可是洞微境與乘化境之間有天壤之別,恐怕非數(shù)年難以竟功……”李放的練武之路自一開始便是基于母親的遺澤,他早早突破了旁人終生難以企及的入神境,與卓小星雙修之后,洞微境也是水到渠成。歷代刀主劍主都不乏機會繼續(xù)破境,但若是乘化境能如此輕易達到,又怎會數(shù)十年間的江湖僅有寥寥數(shù)位乘化境高手。
卓小星道:“之前我聽李閣主說起,當初她突破乘化境之時,功法并未圓滿,但是大敵當前,不得不強行破境。既然李閣主可以強行破境,我想我們或許也可以試試,雖然這樣境界不穩(wěn),根基亦有所缺陷,但是總比眼下束手無策要好。”
李放亦不是事到臨頭便灰心喪志之人,道:“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如論如何,也當一試。”就算無法突破,眼下每增長一分功力,來日便可增加一分勝算。
兩人按照平常修煉之法,開始運功修煉。
剛一對掌,兩人便覺不對。
原來,卓小星現(xiàn)在體內(nèi)真氣空空如也,是以真氣單方面從李放體內(nèi)陰脈向卓小星陽脈流動,而無真氣流入,很快李放體內(nèi)真氣便已泄之一空。仿佛之前并非是卓小星用了一記“蚍蜉撼樹”,而是李放用了一招“一瞬曇華”。
兩人登時石化了,卓小星連忙把真氣反輸回去,真氣在兩人體內(nèi)一來一往,與此同時,兩人體內(nèi)的須彌無相功亦開始自動運行,將體內(nèi)的一部分極陰真氣轉(zhuǎn)化為極陽真氣,通過陽脈流動。只是這樣一來,在兩人經(jīng)脈之中運行的真氣竟然憑空減少了一半。
兩人對此都是始料未及,但此時想要再停止修煉也已經(jīng)遲了,只能硬著頭皮練下去。
不久之后他們便喜出望外。
生殺刀法第八層的招式雖然會消耗掉體內(nèi)全部真氣,卻也會在三日之內(nèi)逐漸恢復。就好像河水用盡了之后,只要源流未曾斷絕,自然會有水源補充進來。
方才真氣在兩人體內(nèi)流轉(zhuǎn),幾乎是讓兩人都體驗了一次河水干涸的感覺,而隨著兩人體內(nèi)的真氣同時開始自動恢復,修煉的速度竟然是原先的雙倍,感受著體內(nèi)暴漲的真力,兩人都是喜不自勝。很快兩人便進入到修煉之時的“物我俱忘”之境,靜心感受真氣在體內(nèi)的游走,彼此心魂相契,融為一體,渾不知時間流逝。
等兩人從這種境界之中清醒之時,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五天。兩人感覺體內(nèi)真氣已是原先的兩倍,幾乎達到了洞微巔峰,距離破境唯有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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