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才離開，陸婆子就開了口：“老頭子，你去跟老二說：以后一個月加五塊錢的零花錢。”

陸老爺子閉著眼睛動也不動，他不會去的。

當年二兒子問他：爹，就真的不要了他們一家三口嗎？

他說，如果真不要了，以后他再也不會回這個家了。

當時自己點說，他作不了這個家的主。

兒子給他磕了三個頭，扔下了一句話：養育之恩永不忘，他會與其他三個兄弟一樣，盡他的孝。

如今，這個兒子已經說到做到了……他再去也是受侮辱……

“老頭子，你別給我裝睡！我知道你沒睡，聽到了沒有？”

終于，陸老爺子睜開了雙眼，看著陸老婆子說：“這個家一直是你作主，要去你去！”

陸老婆子：“……”

——這死老頭子……竟然不聽話了？

——氣死我了，那賤人憑什么過得這么好？？？

——不行，那死東西跟著姓陸，他的就是我陸家的，我必須去弄點回來。

陸老婆子在家心痛，可七十幾歲的人了，一時半會也想不到好辦法。

心里難受，她在炕上坐不住了，穿了衣服迅速下了床。

而此時，陸媽帶著徐子矜一路跟人打招呼、一路介紹，到了魚塘邊，她的嘴都笑歪了。

徐子矜臉皮也快笑僵了，不過她沒有不高興。

神仙婆婆能開心，她也樂意。

人有錢就大方，陸媽今天就做了一個大方人。

好她一下買了十幾條魚，每條一般都在五六斤重。

“天啊，蘭芳，你真是發財了！”

生產隊上一個嬸子沖著她直叫……

陸媽一臉謙虛的道：“發啥財啊？五嬸，我這呀是托了兒媳婦的福啊。”

“要是往年，我買一條都心痛。”

“但今年不同，我兒媳婦和兒子回來了，我得多買點。”

“一年才回來一次，而且這錢都是我兒媳婦孝敬的，我可不能小氣。”

嗚嗚嗚……

——人家怎么這么好命，能娶個這么好的兒媳婦?

看熱鬧的人聽了，心里開始滴血了。

甚至有人心想：明年檢兵的時候，一定要讓自家的兒子去參軍，到時候也娶個好兒媳婦進門來！

徐子矜可不知道別人在想什么，只是聽著自己婆婆這話，開心不已：婆婆這是在夸她，而且是在族人面前夸她。

這種夸，真比什么都珍貴。

買了將近百斤魚，陸媽叫了一個侄子幫忙挑回去，婆媳倆也往回走。

“娘，這么多魚，你準備怎么弄？家里有小魚塘嗎？”

陸媽笑呵呵的道：“不養，我準備全部都做成咸魚，這是青魚呢。”

“子矜啊，娘以前有個同事老家是南方的，她做的咸魚味道好得不行。”

“等娘做好，你們帶走一半，可以自己吃，也可以送送人。”

“回來一趟，總得帶點東西回吧？”

“你干媽那，更得給。還有你那兩個姐妹，也讓她們嘗嘗。”

這婆婆……

徐子矜有些感動。

能想到給兒女東西，那是當娘的本能。

還能想到給兒媳婦準備人情往來禮物的婆婆，不是神仙婆婆，誰信？

情不自禁的，徐子矜真誠的說道：“娘，你真好。”

陸媽笑了一下：“你呀！娘這就好了？”

“你給娘這么多，我說什么了？難道娘就頭上長個窿——要進不要出？”

“子矜呀，娘雖然窮，但娘有一顆當娘的心。”

“你不是我生的，可你卻會比女兒更久的陪伴我們，娘心里有數的。”

“在娘的心中，你就是我陸家人，對你好，是我應該做的事。”

“我也是人家的兒媳婦，我不會讓我的兒媳婦再吃我受過的苦。”

“更不會只要進、不肯出，傳出去了我沒臉做人。”

這年代不是幾十年后，可以去養老院，特別是農村，基本上都是養兒防老。

徐子矜理解陸媽的想法。

畢竟這是八十年代初，跟兒子過老的觀念，早就根植于老人的骨子里。

只是就算是這樣，真正對兒媳婦好的婆婆，世間又有幾個？

“娘，等弟弟妹妹都不用管了，把地租給別人，你和爹去跟我們吧。”

“寒洲過了年，應該要升了，到時候家里住得下。”

哦？

兒子又要升級了？

陸媽這下是真高興了！

“升什么職務？”

徐子矜搖頭：“還知道，不過一個副團的位置是跑不掉了。”

哇哇哇！

兒子要當團長啦？

在陸媽的心中，副團長與團長沒什么差別，反正都帶“團”字。

她興奮的叫著：“真好，我兒子真有出息！”

“子矜，你跟老大好好過，趁娘還能動，早點生兩個孩子。”

“我可能幫不了你帶孩子，但伺候你做月子，給你們送些糧食，這個娘是做得到的。”

“到時候你想工作，那娘幫你找人帶孩子。”

親媽！

徐子矜已經確定了，這才是真正的親媽。

女人一般都要當媽，可是不是“親”媽，就很難講了。

有的女人只負責生，不負責用“心”去養。

甚至有的人生兒女，就是為了回報。

她們只是“生”媽，不是“親”媽。

自己的婆婆是“親”媽，她值得兒女對她好。

“謝謝娘。”

婆媳倆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家。

“哎呦，買這么多魚啊？”

兩人剛開始要收拾魚，黃翠華帶著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結實的姑娘進來了。

“鮮花，這是你大毛哥媳婦，快叫嫂子。”

鮮花！

這名字……高大上啊！

徐子矜實在忍不住了，臉皮抽了好幾下……

而陸鮮花卻不肯叫，她不喜歡徐子矜。

理由是：長得像只狐貍精。

“娘，我可不學什么寫文章，我上學就最討厭寫作文了，你別逼我。”

黃翠華臉一黑：“寫個文章而已，難道比種田、養豬還更難嗎？”

“要不是你老娘我沒讀過書，還叫來學？我自己學不省心？”

陸鮮花讀書的時候因為造句被全班同學嘲笑后，就再也不愛上語文課了。

每次考試，從來不會超過二十分。

如今她老娘竟然讓她跟一個長得比狐貍精還好看的徐子孩學寫文章，那種反感就不是一點點了。

“反正我不學，要學你在學好了！”

話一扔，陸鮮花跑了，黃翠華氣呼呼的追了出去。

母女倆個，這是唱哪一出？

陸媽快氣笑了。

“子矜，別理這兩個人，不愧是母女倆，這德性就是一樣。”

“我跟你說，鮮花突然生氣，那是因為你太漂亮。”

“想當年我剛嫁進來時，黃翠華可沒少講我壞話。”

“這人唯一的優點是：嘴巴大、愛叨叨，倒是從來沒有故意去害過人。”

“別理她們，娘教你淹魚，包好吃。”

農村人，都一樣。

有農村人勤勞淳樸的本性，同時也有嫉妒心，不奇怪。

門口馬路外向有一條水圳，不大，但水并不少。

拿了盆，刀，砧板，兩人拎著魚又去了水圳邊。

“子矜，你不要動，娘利索。”

陸媽果然是非常能干的人。

一條魚，三下五除二，開膛破肚去魚鱗，完事。

徐子矜不讓插手，她只好站在一邊看，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老三家的，聽說大毛回來了，連爺爺奶奶都不來看一眼？他們首長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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