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承御雖背過身，但耳力驚人的他依舊聽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泉水流動中，顯然是女子在一步步后退，企圖退出熱泉。

他甚至也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警惕的盯著他的后背。

盛歡出了熱泉，就立刻拿起一旁的披風披上，轉身就躲在了屏風后。

“小姐，你怎么出來了？”

婢女吉蘭和吉樂正好端了吃食熱水過來，有些詫異。

盛歡抿了抿唇:“泡久了有些頭暈。”

吉蘭吉樂聞言，哪里還坐得住，連忙扶住了盛歡的手，吉樂更是懊惱道:“李娘子剛才和奴婢說了，這熱泉泡的時間不能太長，小姐，奴婢們扶你回去歇息吧。”

“嗯。”

帝承御聽到那輕柔中夾雜著緊繃的聲音響起。

“這熱泉里太悶了，你們也別進去了。”女子的聲音幾不可擦一頓:“這山上我總覺得待不慣，你們去收拾收拾，今晚便回山下吧。”

兩個婢女倒是沒有多疑，自家小姐是千金之體，這山上雖布置妥善，但有些地方確實不如府里。

直到她們主仆離開，帝承御才回首。

他剛才聽出了她凌亂的步伐，很明顯，她心里很慌。

也是，憑空出現個男人，怎么能不慌，怎么能不跑呢，她這都算冷靜了，沒有大喊大叫。

帝承御眸光落在了墻上那個洞上，只看了一眼，就起身上岸。

男人換上衣袍，洇濕的發絲帶著些微水汽，朦朧了面容，他一出來，便吩咐暗處的隱衛。

“把里面的洞修補好。”

那洞既然是他砸的，那就他來善后。

隱衛不明所以，但還是快速退下。

帝承御站在山間，目光俯瞰山下煙火，久久，他突然出聲，好似漫不經心，狹長的眼尾帶著某種隱而不出的鋒芒。

“隔壁莊子，主人是誰？”

空無一人的雪地，寂靜無聲，只有悠悠山風，好似他的自言自語。

一道悄無聲息的人影跪地，隱衛雖不解皇上為何突然有興趣，但他作為一個合格的隱衛，對周遭的情況都會細心的調查清楚。

他恭聲道:“主子，是刑部尚書現任夫人的陪嫁莊子。”

“刑部尚書……”

帝承御聞言，眸光微暗，目光看向對面的莊子，隱在黑夜中的面容看不出情緒，聲音很低，幾近呢喃。

[刑部尚書？！]

器靈聽到隱衛的話尖叫出聲，它的聲音太大了，瞬間就壓住了帝承御的聲音，以至于它壓根沒發現帝承御說話了，它明顯激動至極。

[啊啊啊，主人，那就是說，剛才那小姐就是刑部尚書的女兒啊！！]

器靈的聲音格外高，話突突的飛出來:[主人主人！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原主這具身體未來的寵妃就是刑部尚書的女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位小姐！如果是的話，我一點也不意外了，她長得真的好好看！膚如凝脂，美目盼兮，一笑傾城！]

器靈說著說著又撓頭嘆氣:[但就是有個缺點，我終于確定了，她身體是真不怎么好。]

器靈的聲音尖利得讓人頭疼，像吃了興奮劑一樣。

帝承御眸色看起來未有什么變化，男人的身高很高，站在那像一座大山，負手而立時，就凸顯出強烈的壓迫感。

他說:[是不是，和朕也沒關系。]

他從未想過娶妻。

——

山下莊子，主仆幾人下來時，到底還是驚動了管事李娘子。

李娘子匆匆趕過來:“小姐，可是山上有什么不妥，怎么這會兒下來了？”

盛歡搖搖頭，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吉樂身上，發尾帶著水汽，雙頰冶紅，看著更像個病美人了。

“沒什么不妥，只是住不慣山上便下來了。”

許媽媽則沒管那么多，心疼道:“山上到底凍得慌，雖有溫泉但濕氣重，小姐下來也好。”

李娘子聞言，也連連點頭:“還是許媽媽說得是，是奴婢考慮不周了，小姐快進屋吧。”

盛歡回到了屋子里，地龍又被燒起，屋里很快就暖和起來。

夜色靜謐中，許是白日睡得多，晚上盛歡倒是毫無睡意。

許媽媽就在外間的榻上睡著，聽到屋里輕微的聲音，她很是擔心自家小姐今日來回奔波是否是身子不適，遂下床走了過來。

“小姐睡不著嗎？可是地龍不暖了？”

盛歡從床上坐了起來，小小的人團在被子里，看著就可親。

她搖頭:“吵到許媽媽了。”

“沒有。”

許媽媽作為顧氏的心腹，對她忠心耿耿，做事也格外妥帖，對顧氏的兒女，更是有求必應關心備至，因此，今晚是留在莊子的第一晚，她固執的要留下照顧盛歡，要不然交給年輕的婢女，她不放心，總怕她們出紕漏。

“老奴是年紀大了，本就覺少。”

許是看出盛歡有心事，她又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事，盡管交代老奴就是了，夫人派老奴跟著小姐，就是為小姐分憂的。”

盛歡聞言，想了想，雖說帝承御派人去修復了那個洞，而按他手下那些能人，壓根也不費多少時間就能修好，但她這邊一定不知道，自然得做一些面上功夫。

于是，盛歡猶豫了一會兒，輕咬貝齒，聲音很輕。

“許媽媽，我之前泡溫泉時，好像看到溫泉墻上破了個口子，也不知是不是我我看錯了。”

許媽媽聞言臉色立時肅了下去。

——

寒風中，大多數人已經陷入了沉睡，而許媽媽卻換上了厚厚的襖子，布巾包裹著腦袋避風，提著燈往山上走。

許媽媽初聽盛歡的話時覺得可能是她看錯了，畢竟隔開溫泉的那堵墻可厚了，當年老夫人更是花了大價錢，可這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姐可是姑娘家，這些日都要泡熱泉，萬一真有口子，對面有人怎么辦。

而且，許媽媽自己也不確定，那堵墻畢竟已經建了快二十多年了，許是真的出現了問題。

許媽媽到了山上溫泉處，就開始抬著燈打量起墻來。

她找了許久，甚至謹慎的上手摸索，都沒發現哪里有洞，終于放心了下來，然后就看到燭火照在墻上的影子，這樣看起來，確實像個口子。

“看來小姐是真的看錯了……”她自言自語:“畢竟是晚上，燭火反射，難免如此……”

許媽媽疑惑徹底解除，提著燈又下山了。

她壓根不知道，在她出現時，溫泉另一頭隱衛藏匿起來的呼吸和利劍。

——

翌日，盛歡醒來時，天已大亮。

吉蘭出門取熱水，吉樂去拿衣衫，許媽媽先伺候盛歡喝藥，她趁沒人，低聲道。

“小姐，老奴昨日去溫泉那檢查過了，沒有什么口子，墻沒壞。”

盛歡喝下藥，懨懨的點頭:“許是昨日我看錯了，勞許媽媽走這一趟。”

就在這時，吉蘭端了熱水進來，盛歡和許媽媽就止住了話題。

“小姐，奴婢剛才出去，看到莊子上的孩子在堆雪人玩呢，看起來一點也不怕冷。”

吉蘭擰了帕子遞給盛歡，今日小姐起來她就發現她情緒不高，遂分享莊子里的趣事，想讓小姐開心開心。

盛歡拿過帕子擦臉，精神了些許，打趣道:“我們吉蘭姑娘這會兒是不是也躍躍欲試了？”

吉蘭連忙擺手:“不不不，奴婢還是覺得太冷了，還是陪著小姐好。”

吉蘭的性子相對吉樂的穩重來說，比較活潑。

盛歡輕笑:“好不容易出趟府，我也不拘著你們，若是想玩就出去玩會兒，回了府，規矩可就多了。”

吉樂這時端著托盤從外面走了進來，她微微福身，就揭吉蘭的短。

“小姐你是不知道，吉蘭之前在外面堆雪人輸給了那幾個孩子，這會兒正沒面子，可就不想出去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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