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倩倩覺得一股熱血涌上心頭，她捧起常杰的臉：“表哥，我們從小就相互喜歡，不管你變成什么樣，你在倩倩心里，永遠都是最好的！”

        “說得好！”

        是倪二的聲音！常杰嚇得身子一軟。

        劉倩倩抬頭一看，一群漢子從墻后陰影處走出來。頂頭的一個漢子鐵塔一樣，又黑又壯，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

        “吆，不好意思，嚇著劉姑娘了。”

        頂頭的漢子聲若洪鐘，笑著道歉，但是沒有一點兒歉意。

        旁邊一個手長腳長個子矮的漢子笑道：“咦，這不是劉屠夫家的姑娘嗎？我說常公子逃出來找誰，原來是找小娘子了，哈哈！！”

        漢子們哄然大笑。

        整個村子被驚醒了，雞鴨貓狗都叫起來，一盞盞油燈被點亮。劉屠夫罵罵咧咧地披上衣服跑出來，“那個兔崽子”

        他一眼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家姑娘，說的話就像被剪刀生生剪斷了。

        劉氏撲過去抓劉倩倩，但是劉倩倩下意識地躲到了常遠身后。

        漢子們更是吹起了口哨。

        “哎呀呀，親娘都不要了！”

        “劉屠夫啊，你看看你姑娘多好，不用你老爹費心，自己找了個小子”

        “劉嫂子，你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外甥配閨女，絕不便宜別人！”

        劉屠夫氣得臉色紅漲，青筋暴起，他一巴掌把常遠呼倒在地，一手攥著女兒，把劉倩倩交到劉氏手里。

        劉氏和劉倩倩腦子亂哄哄地，耳朵聽不到任何聲音，呆在原地。

        常杰被那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他看了一眼劉倩倩，電光火石之間，已經知道自己又被算計了。但是如今自己是一個奴隸，這也是一個機會，他瞥了一眼屋后的豬圈，那些豬仔有可能夠給他贖身啊！

        常杰立刻抱緊劉屠夫的大腿，“姨夫，姨夫，您成全我們吧！我對倩倩，是真心的！我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

        劉倩倩茫然地看著常杰，覺得他激動的樣子非常陌生。她看到村民們都涌出來，對著她指指點點，村子里原來和她交好的姑娘也都疑惑地看著她，那些原本偷看她的小伙子們，如今光明正大地盯著她，評論她

        她做錯了什么嗎？她只是和表哥說說話而已啊，話本里不都是這樣的嗎？表哥說，相府的千金崔鶯鶯還和公子相會呢。為什么都要對我指指點點呢？

        劉家村族長也在眾人的簇擁下過來，他走一步喘三下，“小三子，你家這個丫頭，沒管好啊！”

        劉屠夫圓滾滾的身子僵在原地，他和族長見禮道：“族叔，是我沒有管教好。”

        “我看，這個常杰也有我們劉家的血脈，兩個孩子，就成全他們吧。”族長慢吞吞地說，說著，就拿個帕子放在嘴邊咳嗽。

        “族叔，這么晚還辛苦您老過來。我，就按照您說的做。”說完這句，劉屠夫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常杰則有眼色地給族叔施了一禮，“常杰謝過舅爺。”

        倪二叉著腰，給族長抱個拳。“驚動劉老爺子了，老爺子您心善，成全了一對有情人啊！不過這個常杰是我們謝家的逃奴，我們要把他抓回去行家法了。劉家姑娘要是跟我們常杰嘛，明兒自個兒背著行李過來吧。常杰床小，好在姑娘身子也不胖。”

        劉氏一聽，眼前一黑，直接暈過去了。

        “岳母，岳母！”

        常杰立刻就要撲過來盡孝心。劉屠夫鐵一樣的手一伸，提著常杰的后衣，把他拎小雞一樣抓起來，丟給倪二。

        倪二識相地帶著常杰回去了。

        第二天，媒婆氣鼓鼓地上門，因為沒有走定親儀式，所以就口頭說一聲，親事就黃了。

        媒婆非常生氣，因為二掌柜家許了很多媒禮，現在親事說黃就黃了，她能不生氣嗎？來劉屠夫家，劉屠夫又憋著氣的樣子。媒婆氣不過，又最愛說嘴的。不多時，揚州城就知道了常杰劉倩倩月下相會的故事，成為揚州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笑料。

        聽到消息的時候，謝知非正和夏敏敏一起插花，夏敏敏不禁感嘆：要說女子倒霉呢？這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情，偏偏對女子的苛責更多。

        謝知非笑道：事實如此，非人力可扭轉也，能保全自己就不錯咯。

        夏敏敏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你這人，越來越沒勁了，有時候神神叨叨，有時候老氣橫秋的。”

        謝知非不禁失笑，好像是這樣。也許是經歷的事情多了，心境就難以像個小姑娘一樣了。

        “不過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啊！”夏敏敏把一朵鮮艷的牡丹插到瓶子里，滿意地端詳兩下。

        謝知非沒有告訴夏敏敏，這些事情，背后都有自己的影子。她優雅地把一朵荷花修剪好，放在一個盛滿水的素瓷盆里，吩咐立春送到祖母那里。

        “一個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家碧玉，一個是從未做過活計的文弱書生，這兩個人，你覺得他們會過好日子嗎？”

        夏敏敏想了想，那樣的日子太遠，她想不出來會是什么樣子。

        劉倩倩有點模模糊糊的想象。她想到鄰家嬸子因為沒錢給閨女買頭花，和族叔吵架。就兩個銅板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鄰居們都來看笑話。她很早就知道過日子錢很重要。但是如今，她要嫁給一個奴隸了。她突然有點恐慌。

        她想過嫁給表哥，想過很多次，但是應該是八抬大轎，吹吹打打，有丫鬟伺候著，叫她夫人，然后她只需要笑意盈盈地看著表哥，優雅地給表哥奉上散著清香的茶。

        她看著眼前忙碌的親娘。劉氏一邊準備著被褥，床單，四季衣服，一邊嘴里念念叨叨：“他什么也沒有，娘得給你準備好了。剛入了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突然冷了，秋天的衣服給你準備好。冬天的也準備幾件帶過去，萬一需要。”

        “還弄點什么？”

        “對，錢，你看我這腦子，再包點錢。”

        “他們怎么也不找個媒人上門啊。找個長輩來做媒也好啊。怎么這么沒有規矩啊。”

        這樣說著，悵然若失的劉氏就哭起來，哭著哭著，她又有點著急，總覺得忘了什么，一會去柴房，一會去廚房，回來的時候，手上拿個勺子，又笑著說自己拿錯了，昏了頭了，轉身放回去。

        劉倩倩看著失魂落魄的母親，環顧四周，看看自己從小到大住的房間。父母從來沒有虧著自己，有了兩個弟弟，還是給自己一個單獨的房間。還請了個小丫頭照顧自己。從來不讓自己做家務，養的和小姐差不多。村里別的姑娘有的，她都有，別的姑娘沒有的，她也有。

        梳妝的桌子上，整齊地排著各種梳子，口脂，熏香。表哥總說自己身上香，那是因為她在袖口熏了香，一走動，活動，自然就把味道帶出來。

        寬大的搖步床，是爹爹請了鎮上最好的木匠打的，打好了，請了四個本家的哥哥去運回來的。

        床單，床圍都是爹爹請村里最好的繡娘做的，用的布也是從城里謝家店里扯的布。

        這個房間，她總覺得小，但是如今要去一個不知道的地方，她又覺得害怕極了，還是這個小房間溫暖可愛。

        和劉倩倩夢想的婚禮不一樣，沒有花轎，沒有吹吹打打。大姨母只出現了一會，她要回去照顧小表哥了。本家的哥哥背著大包小包把她送到了謝家的莊子上。

        常杰總算洗了個澡，穿了一件新衣服，非常寬大，明顯不合身，就像是穿了別人的衣服。

        兩個人坐在小床上，相互望著，都有點覺得不真實。

        揚州城，謝家大房，內外院之間的回事處。謝知非身邊只留了四大丫鬟。

        倪二溫順地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話。如果常杰在這里，一定會大吃一驚。

        “莊子那邊一切都好。按照您的吩咐，找了治田的好手來教莊戶們種田，今年的收成肯定很好莊子上屋舍夠用的。這不新來的那個常杰，新娶了媳婦，撥了豬圈旁邊的小屋子給他們住著，屋子不大，剛好容下兩個人，一張桌子。之前是放柴火的，現在柴火多，放大屋里了。這都是主子您仁厚，咱們這些人才有屋子住啊。”

        謝知非聽了，微微一笑，閑閑地吃了一片蝴蝶酥，“這個蝴蝶酥味道不錯，走的時候，讓立秋給你帶兩盤走。”

        “謝主子”

        “我看你辦事很有分寸，也到了年齡了，該娶個媳婦了。我屋里那個小錦，針線不錯，模樣也很清秀，就許給你了。”

        倪二大喜過望，小錦可是主子屋里三等丫鬟。模樣又好，人又爽利，有點兒潑辣，但是特別對他胃口。忙撲地拜倒，“謝過主子，把小錦姑娘天仙兒一樣的人許給我這個糙漢子，您放心，我肯定對小錦姑娘好。以后和她一起服侍主子。”

        這話既表達了感激，又表了忠心。謝知非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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