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果
十一假期，寧茜如愿以償?shù)啬昧巳嗟谝唬挥米鲆话氲淖鳂I(yè)。
寧茜歡天喜地：“爸爸媽媽！我們什么時候出門玩——”
然而，一貫喜歡叨叨的徐芝蘭不說話，就連最喜歡夸她“小才女”的寧禹堯都是一片憂愁。
寧禹堯：“茜茜，抱歉今年沒法帶你出去玩了。”
“奶奶拔蘿卜摔跤了，爸爸媽媽得回老家照顧她一段時間。”
寧茜慢慢低下小腦袋，兩根小辮子都懨懨的。
“喔……那我、那我會自己好好在家的。”
-
萬幸的是寧奶奶并無大礙，每天還能躺在床上生龍活虎地指揮寧禹堯，叫他把腌蘿卜缸放她床邊養(yǎng)著。
“這蘿卜比你都金貴！可是我花了四萬住院費才腌出來的！”
在寧禹堯和徐芝蘭都不在家的時間里，寧茜則是把黎家當成了半個自家。
黎洛的房間里。
寧茜對著一張又一張滿當當?shù)目谒悖脑沟乜粗杪澹骸澳銥槭裁床蛔鲎鳂I(yè)？”
黎洛的桌子被霸占了，上面堆滿了一年級的生詞和手抄報。
于是他只能靠坐在窗臺上，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厚書。
黎洛打了個哈欠：“我沒作業(yè)啊。”
寧茜驚了：“憑什么！”
黎洛答得理所當然：“憑我年級第一，全科滿分啊。”
他彎著眼睛笑了下：“眼紅了？小朋友？”
“你嘴甜一點求求哥哥，哥哥就教你。”
好欠扁！
寧茜氣咻咻地轉(zhuǎn)過頭：“想得美，誰稀罕！”
黎洛聳了下肩膀，順手勾了張她寫完的口算卷子來看。
他檢查得很快，每行式子基本只掃一眼，就能算出答案。
于是在寧茜掰著手指對付下張試卷的第七題時，黎洛就把她的卷子遞回去了。
“37、45、82題，你再算一遍？”
寧茜又羞又氣：“誰準你動我東西的？”
手上卻是老老實實地開始重新掰第37題。
加加減減一通，寧茜發(fā)現(xiàn)還真是她算錯了。
黎洛托著腮，笑瞇瞇地望著她：“哥哥是不是特別厲害？”
寧茜白了他一眼，刷刷地把手下的答案改正了：“自戀狂！”
“小沒良心。”黎洛說著還是走到她旁邊，抽出了一根鉛筆，“看著，加減法不是你這么算的。”
“你攏共幾個指頭能用？”黎洛拿鉛筆尾巴點了下寧茜的腦袋，“瞧好了，哥哥教你列豎式。”
“進位的時候在下面打一個小點，從個位加到十位，小點表示十位再加一。這樣是不是很清楚？”
“減法就反過來，在上面打點，表示從十位借了一位下來……”
寧茜眨著眼睛，認真聽他講完了，還意猶未盡地復盤了一遍。
在“黎洛真厲害”這個念頭升起的一瞬間，她迅速地換上張滿不在乎的臉。
“切！這算什么！每道題都要打草稿，慢死了！”
寧茜故意嘴硬道，“誰要你瞎指揮，我思路都被你打亂了！”
黎洛心知肚明又想笑：“你試試哪種快咯？”
寧茜把他推回窗臺上：“去去去！我還有一張口算就做完了！不要你管！”
說著就繼續(xù)別扭地掰指頭去了。
黎洛盯了她一會兒，看她沒有算錯的，便又懶洋洋地拎了本書出來看。
等到他把一整段連續(xù)映射定理的證明看完，就見面前的小姑娘鼓著腮幫子，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
黎洛偏頭一掃，心下了然。
寧茜算到百位數(shù)加減，手指頭不夠用了。
寧茜在心里已經(jīng)把黎洛罵了一百遍了。
他怎么還在這兒坐著！
要是黎洛出去了，她就可以列豎式了嘛！
不然這么大的數(shù)字，她哪里能掰指頭算的出來。
但當著黎洛的面打草稿，豈不是叫他得逞，平白助長了敵人的囂張氣焰！
寧茜左思右想，越想越生氣。
千錯萬錯都是黎洛的錯！
“喂！”她撅著嘴指使，“我要喝水！”
黎洛一挑眉毛：“廚房中島上有涼白開。”
“你去倒。”寧茜揚起下巴振振有詞，“你閑著也是閑著。”
黎洛看著她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饒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你’是誰喔？”
寧茜牙癢癢：“黎洛……哥哥！行了吧！”
一臉的身不由己被逼無奈。
黎洛笑瞇瞇地丟下雜志，給她倒了杯加蜂蜜的溫開水來。
屋里的寧茜還沒來得及列出幾行豎式，黎洛就捧著杯子回來了。
寧茜憋得個志不在此的心，草草把水喝了，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杯沿上的蜂蜜，故意說：“不好喝！燙的！”
黎洛接回杯子：“胡攪蠻纏。”
寧茜嚷：“我要喝冰的！好熱好熱！”
黎洛看到她草稿紙上隱隱約約的豎式減法，明白得想笑：“我干脆出門給你買根冰棍？”
“嗯？好哇！”
寧茜一喜，要是黎洛真出門去，她肯定就把口算寫完了！
“我要旺旺碎冰冰！”她頤指氣使道，“可樂味或者葡萄味，不要買菠蘿！”
黎洛哭笑不得地應下了，又看了眼她剩大半張的卷子，決定買完之后再在小區(qū)里兜一圈，給臉皮薄的小姑娘一點面子。
“謝謝哥哥！”這回，寧茜是脆生生地應了。
黎洛拎了鑰匙出門，臨走前板著臉，裝模做樣地敲了敲她的書桌。
“陌生人敲門不許開，在家好好做作業(yè)，哥哥很快就回來檢查。”
“曉得了曉得了！你快走吧！”
寧茜看著大門砰的一聲合攏，然后深吸口氣，筆下刷刷地列起了算式。
戰(zhàn)斗開始了！
-
黎洛按著某位大小姐的要求，一樣口味買了一根，然后拎著兩根棒棒冰，頂著暴曬的秋老虎在幸福花園里無所事事地閑逛。
我可真是個好哥哥。黎洛心想。
也太懂得保護小朋友的自尊心了。
估摸著寧茜這令人堪憂的計算速度，黎洛干脆在小樹林里挑了處干凈地方坐下。
香樟投下濃綠的蔭，地上有深紫的碎果和紅色的磚痕。
寧茜曾經(jīng)用腳狠狠踏過的“l(fā)iluo”已經(jīng)只剩下一團模模糊糊的形狀，那塊位置現(xiàn)在被其他小孩畫了個復雜的“跳格子”，中間還有條條蜿蜒的小河。
看來這地方是不少小孩兒的游樂天堂。
“大哥哥！”忽然有人在背后喊他。
黎洛應聲看過去，只見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坐在一根草扎秋千上，對他喊道：“我要蕩秋千！大哥哥，你能不能過來推我一下？”
黎洛走過去，抬頭打量著這根秋千。
草繩懸垂在大樟樹的枝椏上，用不知名植物的藤蔓擰成了粗粗的兩股，當中還系了一段段的橫結(jié)，凸起的像甘蔗硬邦邦的梗。
叫黎洛莫名想起了寧茜腦袋頂上的蝎子辮。
他皺了下眉，捏了捏草繩問：“這結(jié)實嗎？”
小男孩很著急：“可以的可以的！”
看黎洛不動，他還補了一句：“真的很結(jié)實的！茜茜姐姐和小豪哥哥坐都沒事！”
黎洛剛把他推起來，聽到那聲“茜茜姐姐”，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可沒忘記，第一次見面，他哄騙寧茜喊自己“李小洛哥哥”的時候，就是在這片小樹林。
黎洛心不在焉地晃著小男孩，最后找了個借口把他打發(fā)回家吃飯了。
小男孩走后，黎洛又把這根草扎秋千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做它的人當真很細心，除了蝎子辮似的橫結(jié)之外，藤蔓本身還扭成了三股，扎麻花似的緊擰成了一大股。
只是不知道它在這樹上掛了多久，頂上的草風化日曬得發(fā)脆，底下抓手的位置又浸了汗和潮氣，濕漉漉的生苔。
黎洛叉著腰猶豫了大半晌，還是本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想法，決定去做個壞人。
他拎著兩根旺旺碎冰冰，冷著張小臉敲開了物業(yè)的門。
“您好，我要舉報。”黎洛揚起下巴，一臉嚴肅地說，“小樹林那邊有一座具有極大安全隱患的自制兒童游樂設(shè)施，我代表家長，麻煩您派人前往取締。”
-
黎洛這趟去得時間有點長，以至于寧茜不但用列豎式的方法把卷子刷刷寫完了，甚至還來得及自己檢查一遍。
她發(fā)現(xiàn)，用黎洛教的方法算的第二張口算，明明包含了更難的三位數(shù)加減法，速度卻比第一張口算做得更快。
更重要的是，有了整齊的草稿，檢查起來也特別方便！
寧茜滿意地把口算卷子疊好，在筆記本上記下了這個學習方法。
我可真是個擅長總結(jié)的大學霸！
寧茜美滋滋地想。
以后，她一定能超過黎洛的！一定！
寧茜吹著小曲兒把書包收拾好，準備去門口蹲黎洛，順便嚇他一下。
——在黎洛開門的一瞬間，她就撲到他身上，然后尖叫一聲，嚇死他！
想到黎洛被自己嚇得吱哇亂叫的樣子，寧茜開心極了，連拉鏈都沒來得及拽嚴實，就背著書包，躡手躡腳地躲在了防盜門后面。
貓眼太高了，她還夠不到。寧茜慢慢弓下腰，趴在門上，試圖用耳朵聽清外面的動靜——
咔噠！
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很快，以至于寧茜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跟著忽然拉開的門直直跌出去了。
寧茜：“哇啊啊啊！”
黎洛一驚，趕緊丟了手上東西，眼疾手快地把她撈了起來。
雖然黎洛的反應已經(jīng)夠快了，但是她的膝蓋還是在地上磕了一小下。
更尷尬的是，她沒嚇到黎洛，反倒是被黎洛忽然開門給嚇得渾身炸毛。
黎洛滿臉復雜地看著掛在她胳膊上，宛如一塊沒有感情的煙熏肉的寧茜。
然后，從寧茜半敞的書包里，徐徐飄出了一張口算草稿紙。
——滿滿當當?shù)恼R豎式。
黎洛勉強抽出兩根指頭夾住了紙，瞟了一眼，用一言難盡的語氣道。
“茜茜。”
“雖然我確實非常厲害，但你不用太有壓力，我真的非常愿意向你提供無私的指導和高尚的幫助。”
“……所以，你想向我表達感激的話，不需要行此大禮。”黎洛沉痛地說。
寧茜硬邦邦地掛在黎洛懷里，草稿紙正頂在她鼻頭上方，膝蓋還在隱隱作痛。
她又委屈又羞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連腳邊的旺旺碎冰冰都不在乎了。
“嗚嗚嗚，爸爸媽媽，你們什么時候回家啊！黎洛欺負人……嗚嗚茜茜被人欺負了啊——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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