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兩人一同邁步走出的同時,  網絡直播間里，忽然飄過了大量類似的高能彈幕。

        [沒有人覺得他倆好配么！]

        [一眼萬年！顏狗瘋狂心動！！鎖死警告！！]

        [我家小羊穿的是王子裝，隔壁女生是人魚公主哎]

        小羊,  是秦笑陽的粉絲對偶像的愛稱。

        少數寧茜粉絲敲下了[抱走我茜不約]，但是淹沒在了大片的七彩彈幕里。

        自起點走向t臺頂端，一般需要13-17步。

        秦笑陽本可以走得更快,  卻恰到好處地微落在寧茜身后半步，就像是護衛著公主的忠誠勇者。

        玻璃臺面已經踏過了上百人,  冷氣微微凝結，高跟鞋踩上的時候有輕微的滑膩。

        寧茜的預感很不好。

        ——左側的高跟鞋,  似乎被人動過。

        鞋跟在輕微的晃動,  盡管可能只是一枚旋鈕的區別，但是對于t臺展示來說,  或許是致命的。

        而且，她與品牌方私下敲定的定格動作,  是以左腿為軸的、全轉貝爾曼。

        這條高定的名字,  就是“人魚公主”。

        層層疊疊的金銀繡線下面，是太空棉制成的超輕纖維。

        揚起的瞬間，因為布料張力和密度的精妙平衡,  幾乎可以反重力的靜止,  如同緩緩淹沒小人魚的無垠泡沫,  圣潔又夢幻。

        她大腿外側和臉上還貼了細密的魚鱗紋路，在頂燈的照耀下迷魅勾人。

        十七步的距離里,  寧茜的腦子里劃過了無數思考。

        最簡單的無非是改變定妝動作。

        右腳的鞋跟也有稍許滑膩，但至少應該能夠維持一個半轉。

        但這樣就會直接撞上隔壁的秦笑陽,  更不要說他還不偏不倚站在她側后方的位置。

        寧茜秀場爆踢秦笑陽

        她可不想第二天看到一個這樣的熱搜掛在頂上。

        眼下沒有時間再去爭辯,  究竟是什么時候,  有人動了她的鞋子。

        更衣間里更不可能有錄像。

        她心知肚明，是身后人設下了圈套。

        卻還是只能如履薄冰地權衡，哪一個方案的損失最小。

        臨時換成其他動作，或許是最為穩妥的選擇。

        能夠表現出人魚體態的動作，她應該還能再想出一些……

        但寧茜看到了唐緣的目光。

        迎著她和走來的秦笑陽，唐緣背著厚重的大包，目光希冀又憂心。

        她忽然想起唐緣說的，不能惹品牌方生氣。

        ……抬腿的動作不可避免，畢竟這層太空棉造價高昂。

        在鷹視狼顧般的攝像頭下，寧茜硬著頭皮，先秦笑陽半步，站定在t臺的頂端。

        臺下是無限蔓延的、黑壓壓的人潮，像是無盡的遠海。

        她盡力繃直雙腿，回憶著年幼時候練習芭蕾的每個動作，將重量均勻分散。

        然后，猛地抬起右腿，身體后仰，以一個練舞多年的舞者才有的柔韌度，緩緩反觸腳踝。

        做出了一個完美的貝爾曼。

        臺下靜默半秒，繼而響起經久不歇的掌聲！

        超輕裙擺徐徐地漂浮著，宛如蒸騰的泡沫在呼應人魚少女的夢境。

        寧茜的神情帶著寂寞的哀傷，還有恰到好處的慌亂。

        簡直像是電影里的名場面，一場最絢爛又美麗的消亡。

        ……然而，臺下歡呼的觀眾大概想不到。

        讓寧茜如此慌亂的，不是小美人魚的藝術表現，而是另一個更可怕的問題。

        她的鞋子，承受不住瞬間力量的壓迫，直接斷了。

        腳腕處的疼痛遲了半分才傳來，不用垂頭，寧茜就知道，這雙鞋廢的徹底，除了碎裂的鞋跟之外，前掌也分離開裂了。

        好在她算有心理準備，沒當場在臺上摔個大馬趴。

        鞋子已經爛透，左踝還泛著一陣陣劇烈的刺痛，寧茜不認為自己能好好地走回流彩屏后。

        t臺邊緣，干冰蒸騰起霧氣，掩住了臺上兩人的面龐。

        微側的角度下，寧茜不知道方才的秦笑陽選擇了什么樣的定格動作。

        距離深城一千公里的黎洛，卻是在瞬間掰斷了手里的中性筆。

        在他對面，悄悄提價的下屬嚇了個猛驚，一瞬間嘴瓢，把價格重新降了100個bp，直接壓回了底價。

        黎洛的眸中隱著怒氣。

        在寧茜完成那個貝爾曼的同時——

        秦笑陽在她的身后，緩緩行了一個，屈膝垂首的騎士禮。

        這是童話里，王子向人魚公主求婚的動作。

        和紫荊公館里的時尚藝術家們不一樣。

        網友們幾乎是一瞬間，就把人魚公主王子刷上了熱榜。

        就連單純的寧茜粉絲，也不由覺得，這幕定格是二人一同策劃的結果。

        更不要說，還有盛宇背后，全力以赴的輿論海嘯。

        寧茜秦笑陽的詞條熱度，以一個堪稱恐怖的指數速度，極快地壓上了熱搜。

        t臺上。

        氤氳的蒸汽里，二人的距離愈發接近，卻又因著層沒有實體的霧氣，削弱了貼近的狎昵。

        “寧老師。”秦笑陽的聲音充滿了蠱惑，“你似乎……需要一點幫助。”

        他的手緩緩觸上了寧茜的腰，手掌握拳，是個相當克制的紳士手。

        “怎么樣？”他微微使了力。

        不容拒絕，也別無選擇。

        寧茜咬著牙，手臂輕輕搭上秦笑陽的肩，順從地任由他、以一個公主抱的姿勢，將她帶回流彩屏后。

        寧茜聽見臺下無休無止的、綿延的掌聲。

        她聽過很多次掌聲，充滿鼓勵的、振奮人心的。

        都飽含著對她的認可。

        寧茜第一次覺得，這掌聲聽得她如此反胃。

        空蕩蕩的胃在叫囂，她簡直快要吐出來，對著秦笑陽的頭頂噴射彩虹的那種。

        可是她不能。

        主持人登了臺，禮花的爆響和金粉玫瑰的飄落一起，掀起了又一場聲浪。

        “讓我們感謝寧老師和秦老師絕美的合作——”

        分道處。

        寧茜幾乎是在身影沒入屏后的一瞬間，就掙開了秦笑陽的懷抱。

        腳尖踩上地面的時候，左踝泛起針刺般的疼。

        秦笑陽的神情里是真誠的不解和心疼：“寧老師傷得不輕，不如先跟我去外面吧？”

        “我的休息室比較大，應急處理也比較容易。”

        倘若這真的只是一場走秀的意外，寧茜或許會對此時施以援手的秦笑陽感激涕零。

        但她清楚，這不過是始作俑者的鱷魚眼淚。

        是她輸了。

        分明黎洛提醒過她，可是她還是做不到，在這樣緊鑼密鼓的高壓工作里，關注每一處細節。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不知道往后的輿論，又會發酵成什么樣？

        她的名字會和秦笑陽綁定？

        連帶著這一次的合作，真假混雜的“cp粉”會挖出更多，他們曾經相戀的“證據”？

        以及到最后，對面這個把三白眼偽裝成無害狗狗眼的人，會親口向全媒體“證實”，他們曾經有一個孩子，以此要挾寧茜，和他進行那些有害無利的資源互換？

        甚至是，假戲真做？

        寧茜不敢往下想了。

        深城的氣溫很暖，臨海的城市總是這樣，空氣里時刻有種腥熱的潮濕。

        但此刻在紫荊公關里，她只覺得從腳底泛起一陣陣的嚴寒。

        秦笑陽看著她踩在玻璃臺面的腳心，有點為難地伸出手：“我，其實可以抱著你去，沒必要凍著。”

        他的眼眶微潤，看起來分外擔憂。

        寧茜只猶豫了一個瞬間。

        她不能打草驚蛇。

        黎洛曾經捧著本看也看不懂的外國書，告訴她，危機才是人生的常態。

        一定不能害怕、不能失去處理事態的冷靜。

        否則，就相當于直接舉手投降了。

        小時候的寧茜總是不喜歡聽他說這種話。

        她躺在草叢里，胡亂認著北斗七星，語氣懶洋洋：“那我就直接認輸咯。”

        “反正你會救我的吧？”她側著頭，語氣甜甜的，帶著果香的沐浴露味兒。

        “哥、哥？”

        當年，黎洛的答案是一句無可奈何的“好哦”，以及“起來別在地上睡”。

        而如今的寧茜卻知道，就算是只等著被拯救的羔羊，也得先有迷惑住狼群的偽裝才行。

        不然，比牧羊人到得更早的，一定是敵人的獠牙。

        寧茜沉吟片刻，忽然微微抬起了頭，眸光里是真切的脆弱和惶恐。

        “我、我好疼啊，我想要我的助理……”她的語氣發顫，微紅的眼尾人見猶憐。

        “謝謝秦老師。但、但您在男士那邊，我不方便。”

        “可以，幫我聯系我的助理嗎？”

        她刻意忽略了秦笑陽邀請她前去自己休息室的提議——畢竟她不可能上趕著給人送把柄——反倒是提出了另一個對他來說，更加合理、也相當容易的條件。

        秦笑陽的目光穿過那層偽裝性很強的水潤美瞳，鷹眼一般在她的臉上逡巡了許久。

        他咽了口唾沫，笑得從善如流：“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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