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里,  綜藝已經進行到了下一環節。

        幾支隊伍都到達了目標地點九畹溪，開始準備漂流競速的環節，一行嘉賓笑笑鬧鬧,  場面喧囂。

        四宮格邊上圍坐著一圈人，黎洛垂著睫毛，安安靜靜地給寧茜剝蝦。

        紅油麻辣鍋里滾出來的蝦紅亮鮮香,  黎洛不緊不慢地去了殼、又用牙簽剔除了蝦線。

        男人的指節頎長干凈，在暖光燈下映出分明的骨節,  優雅得有點格格不入。

        寧茜盯著他看了一會，沒好氣地催促：“快一點！”

        黎洛不緊不慢地舀了勺菌菇湯,  把剝好的蝦仁浸進去涮了一圈,  語氣含笑：“請。”

        寧茜勃然變色：“清湯涮紅油！！那我還吃個什么勁！！你這是對美食的侮辱！！”

        黎洛毫不留情地把另一只黑背蝦處理了丟進小碗：“不好意思，放縱你吃香喝辣,  是對健康的不仁。”

        寧茜：“……”

        她一口把兩只蝦仁嚼了，咬牙切齒得嘎吱作響。

        “再來兩個！”

        “哎,  遵命。”-

        畢竟很多年沒見黎洛,  對面的鄭雨萌和陳子豪都有點陌生，壓低聲音講話的時候，甚至會不自覺地縮起來咬耳朵。

        鄭雨萌氣聲問：“他倆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陳子豪氣聲答：“你都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

        反倒是黎洛淡淡地抬了下眼：“沒多久,  也就前幾天。”

        對面倆人像是上課開小差被抓的學生,  一瞬間坐得板正梆直。

        寧茜有點好笑：“你倆還想問啥就直接問吧，我看他挺高興跟人說的。”

        黎洛的目光望過來,  寧茜彎了下眼：“是吧？我助理都快變成你下屬了，使喚得挺得心應手啊,  大老板？”

        黎洛咳了聲：“提高工作效率。”

        寧茜笑瞇瞇。

        我看你就是想秀。

        你一個sp老板,  閑著沒事三天兩頭在我星夢進進出出,  恐怕工作效率是負的吧？

        鄭雨萌還真問了，她的眼睛從倆人身上看過來又看過去，問：“你倆，誰表白的啊？”

        寧茜毫不猶豫：“我。”

        雖然那句“我愛你”是黎洛說的，不過寧茜仍舊自信地覺得，如果不是自己主動開口，以黎洛的性格，不曉得要別扭到什么時候。

        陳子豪驚了：“茜茜，你——真是女中豪杰！”

        鄭雨萌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忽然臉上一紅，沒好氣地懟了一下旁邊的人：“你啥意思！”

        陳子豪莫名其妙：“你又是咋滴了？”

        鄭雨萌：“……”

        黎洛微笑了下，把一盤蝦仁給她推過去，慢條斯理地擦手：“我說要追她，然后，她答應我了。”

        對面兩人恍然大悟。

        那不是還是相當于黎洛先表態？

        鄭雨萌忽然又有了底氣，揚眉吐氣地往側面一瞪。

        陳子豪：“？？”

        寧茜卻鬧了：“那也是我先說的！”

        黎洛垂下睫毛看她，笑得很無辜：“我沒否認呀，你說什么了？”

        寧茜臉一紅：“我說、我說、我說要你……”

        她聲音小小的：“到我家里來。”

        到她家里來，分享她的家人，以及，成為她的家人。

        黎洛笑得更燦爛了，模樣就像個顛倒眾生的大妖精：“嗯，你說得對。”

        “是你先說的。”他語速很慢，“說——”

        “我愛你，我想要成為你的愛人。”

        男人的聲音低沉，一字一句都像是綿延不絕的鐘響，敲在她的心上。

        帶起一陣靈魂震顫般的酥癢。

        寧茜的臉騰得燒紅了。

        哪怕是已經在一起了……她還是時常招架不住黎洛突如其來的告白。

        更不要說對面兩個了。

        鄭雨萌啪啪拍著臉頰，陳子豪咔吧咔吧按著關節，叫成一對尖叫雞。

        “啊啊啊啊！！！”

        “表白了表白了！”

        “我從六歲開始磕的cp成真了啊啊啊！”

        “媽媽！我要告訴我媽媽！”

        黎洛：“……”

        寧茜：“……”

        等對面的倆人安分下來，滾湯已經加了兩次水，寧茜和陳子豪準備的所有食材都快吃完了。

        黎洛收拾起碗筷，鄭雨萌捂著嘴打了個嗝，有點不好意思，也收拾起來。

        寧茜把剩下的幾片西瓜丟進了榨汁機，給幾人又倒了小半杯飲料。

        陳子豪拍著肚子搖手：“我喝不下了，這頓真的是一次吃了我一天的量。今晚我要回所里舉舉鐵，增肌。”

        黎洛笑著接過寧茜遞來的西瓜汁，邊喝邊問：“你們倆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方才還在叨叨的鄭雨萌和陳子豪陷入了忽然的沉默。

        電視機里，魏灼然發出一串很rapper的大叫：“啊啊哦哦喲喲切克鬧stopstop我不行啊啊啊切克鬧哦哦哦——”

        一旁的隊友：“魏老師！堅持住！還有一百米，漂流就結束了！”

        寧茜盯著倆人看了一眼，福至心靈地讀懂了這謎之尷尬的空氣。

        寧茜幽幽問：“你倆該不會，還沒戳破窗戶紙吧？”

        黎洛端著兩手滿滿的餐碟，挑了下眉，很不走心地“哇哦”了一聲。

        鄭雨萌看了一眼毫無動作的陳子豪，咽了下口水，強行道：“……哎不是，我倆就是——”

        就是多年來的好朋友！

        一旁沙發上坐著一動不動的陳子豪內心天人交戰，終于在鄭雨萌的那句“好朋友”沖口而出之前，大聲道：“鄭雨萌！！！”

        鄭雨萌更加大聲地回：“你干嘛！！！”

        分貝數直沖一百，黎洛和寧茜對視一眼——

        還好是自己家的樓，不然妥妥被投訴擾民。

        陳子豪握緊拳頭，猛地抬頭，先看了眼黎洛，再把視死如歸般的表情轉向了鄭雨萌。

        黎洛愣了下：“？”

        寧茜不解地看向他，只見陳子豪喊破了音：“鄭雨萌！我喜歡你！很多年！我想追你！”

        鄭雨萌：“！！！”

        她慌不擇路地退了一步，差點把黎洛端著的滿手餐碟打翻，嚇地打了個響亮的嗝，捂著嘴把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寧茜。

        寧茜呆了半秒，忽然比出了一個“加油沖呀”的手勢！

        鄭雨萌深吸口氣，對著陳子豪喊道：“好！我答應你了！”

        “……”

        寧茜捂著臉，黎洛不想說話。

        還真是完美重復了黎洛的步驟。

        ——我要追她，她答應了。

        “所以，你倆，原來，這么多年，都差一個臨門一腳，是嗎……”寧茜虛虛地問。

        陳子豪喊完了也覺得害臊了，自己的公鴨嗓破音，女主角還在打嗝，怎么看這場表白都不太對勁。

        “我，也就是我，不敢跟萌萌提。”

        他不好意思地攥著褲袋，順便跟黎洛也解釋了下：“我高考完去了公大，之前都在外面訓練，半年前才調回北京。”

        黎洛沖他溫和地笑笑，朝鄭雨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鼓勵他說下去。

        陳子豪看向鄭雨萌，繼續道：“我怕我沒法安定下來，隨時一個電話就走了，照顧不好你。”

        “還怕我不能和你分在一個城市，工資也不高，買不起房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還怕我訓練的時候遇到點什么……到時候回來，人都不完整了……”

        “呸！”鄭雨萌狠狠推了下他的肩膀：“你說什么鬼話！！”

        寧茜也沉默了。

        陳子豪正式分配局所之前，有很漫長的訓練期。

        一路上環境艱苦，甚至有可能遭遇邊境危機。

        哪怕只是學警，需要他承擔的責任和風險，也絕不會少。

        倘若真的遇到歹徒，留下不可逆的傷，甚至缺胳膊少腿，乃至……

        “你不會的！你現在不是好好的么，干什么自己咒自己，你是不是有病啊！”鄭雨萌越說越生氣，眼睛都紅了。

        電視機的聲音太吵，她一把奪了遙控器，把正唱到高潮的魏灼然的節目掐斷了，對陳子豪大聲道：“你沒錢，我就有錢嗎！”

        “你買不起房，我就買得起房嗎！”

        寧茜和黎洛對視一眼：“……？”

        鄭雨萌：“我也沒錢啊！我也買不起啊！那又怎么樣！”

        “將來去哪兒，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一直在等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就完了嗎！”

        “有什么困難，我們一起，還能走不過去嗎！”

        陳子豪的腦子像是燒成了一團漿糊。

        “萌萌，你，你說什么？”

        他不敢相信，他喜歡的女生，他一直不敢表白、覺得自己配不上的女生，居然也在喜歡自己，甚至在等待自己的選擇。

        鄭雨萌氣不打一處來，對著他胸前就是一拳：“我說——”

        “你是大傻叉！！！”

        寧茜拽著黎洛往廚房去了，把客廳留給那對新戀小情侶。

        廚房里的水聲混雜著外面隱隱約約的動靜，鄭雨萌和陳子豪的嗓門兒一個比一個嘹亮，恨不得把屋頂吵翻天，寧茜卻有種久違的安定感。

        就好像很多年前，無憂無慮地在香樟樹下，數著漫長的夏天。

        “你的問題有答案了。”寧茜憋著笑。

        “什么？”

        “他倆什么時候在一起的。”寧茜重復了下黎洛的問題。

        “哥哥，你的眼光倒真是神準。”寧茜壞笑著，拿滿手洗滌劑的泡沫去戳黎洛的鼻尖。

        “一問一個準——答案是‘今天’。”

        黎洛笑，也伸出手給她戳了點泡沫，看起來傻乎乎的。

        “多好啊，內部消化了，咱們西瓜王國。”

        寧茜愣了下，沒想到黎洛還記得小時候，他們做游戲取得那個名字。

        “你——”

        “嗯？”黎洛安靜地看著她，等待她說后面的話。

        寧茜抽了下鼻子，輕飄飄的泡沫碎掉了，小小的一聲嗤響。

        “沒什么。”她垂下頭，掩飾住自己微紅的眼眶，“就是覺得，他倆這樣，也挺好的。”

        寧茜想起來上次她搬家，請他們倆人來幫忙的時候。

        鄭雨萌都已經習慣性地替陳子豪管煙了，而陳子豪乖乖地聽她的話，每天只能抽兩根煙。

        原來那時候，他們甚至還沒有在一起。

        就已經那樣親密又懵懂地，度過了那么多瑣碎的時光。

        她禁不住去想，如果黎洛沒有出國的話——

        她也會和黎洛一起上大學吧？

        秋天一起去登山，夏天去看荷塘月色。

        大課可以翹掉，出校逛街壓馬路；

        籃球賽的時候，穿著其他學校的院服來喊加油；

        放暑假寒假，要買坐在同一排的動車學生票，一路上嘰嘰喳喳講小話。

        鄭雨萌和陳子豪經歷過的那些事，明明她和黎洛也該擁有的。

        可是她沒有機會了。

        黎洛像是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低落，忽然關了水，輕輕扣住了寧茜的手背。

        寧茜被他倏忽碰到，差點心頭一跳，把手上的餐盤摔掉。

        黎洛替她接住了，指節輕輕插進她指縫。

        洗滌劑有淡淡的檸檬香，細小的泡沫飄蕩，觸感很滑膩，就像是兩只手摩擦著，欲要更加緊密地貼在一起。

        連掌心里的每道紋路都相互旖念。

        “茜茜，不要難過。”黎洛輕輕笑著，吻向她的鼻尖。

        “每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們會擁有彼此的今天、明天，以及——”

        “所有的將來。”

        “往后余生，我只屬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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