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遙這一整天的行程滿滿當當。

        他先是被一輛嶄新的保姆車從宿舍接到公司，開了一場全部門負責人圍著他轉的特別會議，定下了一系列專屬于他的個人發展規劃。

        緊接著臨近中午的時候，他在前經紀人林杉既嫉妒又幽怨的目光中，被新經紀人方姐帶走，去參觀了一下公司給他準備的“新宿舍”。

        新宿舍是離公司不遠的一套公寓，軟裝硬裝一應俱全。細致到連洗漱用品都已經準備好了。

        雖然收拾得干凈整潔，但溫以遙只需要一眼就知道，這里住過人。

        方姐在一旁給溫以遙大談愿景，說：“咱們公司幾十個藝人，上百個練習生，就只有你有這種待遇。下午咱們去拍幾組宣傳寫真，到時候策劃宣發那邊運作一下，你很快就能紅透娛樂圈。小遙，你千萬要好好珍惜公司給你的機會啊。”

        然而她只顧著說自己的，沒注意到溫以遙背過身去的時候，臉上一抹揶揄冷的冷笑。

        路過臥室，他看到墻上掛著一張他的巨幅海報——那已經是剛出道時拍的了，如果沒記錯，這本來應該是一個mopo-f的大合照。

        照片上的他笑得還很傻，眼神里有一種對未來的好奇和期待。

        溫以遙沒有拍過個人的寫真，所以公司只能從合照里把他截出來。放大以后看起來有些失真。

        他知道，那個地方，之前掛的應該是姜孺默的照片。

        溫以遙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個笑來，橫看豎看都是天真無邪的樣子，問方姐：“姜孺默以后怎么辦？”

        “那種不懂事的家伙，你管他呢。”方姐的表情有些古怪，“總之，公司這次之所以會做得這么絕，都是姜孺默咎由自取。他退團了對你來說是好事。小遙，你千萬記住，甭管多少人氣多少粉絲，說到底，都是公司給的。別看你昨天在熱搜上風光，那都是過眼云煙。”

        “在娛樂圈混，還是得懂事兒。”

        這個懂事，包含了很多。

        而溫以遙聽出了其中一個含義：公司是真把他當第二個姜孺默了。

        他們以為溫以遙鬧那么大的動靜，就是為了紅，就是為了和姜孺默搶風頭。

        方枰作為新經紀人，更是這樣認為。

        所以她對溫以遙說了那些好話后，還得專門再挑幾句重話來壓一壓溫以遙，以免溫以遙膨脹過頭。

        “小遙啊，你要知道作為一個藝人，其實你很多方面還是做得不太夠。以后方姐帶你呢，可就沒有林杉帶著那么松快，讓你做的事兒你可不能懈怠了。公司和我都看好你，但你也得爭氣，是不是？”

        仿佛是為了佐證自己說話的效力，方姐還專門掏出手機來給溫以遙看他和領導的聊天記錄：

        【boss陳：以后就重點關注溫以遙，趁著熱度，一鼓作氣。不用我教吧？】

        【方枰：請領導放心，我都明白。】

        當溫以遙的手要伸過去拿手機的時候，方姐快速地按了鎖屏，然后打著哈哈道：

        “你看，領導還專門吩咐了我要重點培養你。以后，你就是咱們公司的頭一號人物，方姐跟你說的話你要聽進去，方姐叫你做什么，你也都要放心上，否則辜負了領導們的托付，再想風光可就晚了。”

        方姐以為溫以遙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毫不心虛地說完這些。

        溫以遙聽完后，沒有刨根問底。

        不是不在乎，而是他早就知道答案。

        姜孺默的退團，其實溫以遙在其中只是起一個導火索的作用。

        根結還是在于姜孺默和公司高層撕破了臉。

        最初，公司給他的解決方案，就是讓他攬下所有過錯，給溫以遙道歉，然后讓出手頭所有資源，自愿接受為期一年的“緩沖期”，退出舞臺直到公眾忘記他的負面黑料，再讓他出來。

        可姜孺默接受不了。

        他一直以為聚輝把他當成塊寶，心氣兒早就抬高了不少。

        又因為和某個大股東有過不可告人的關系，姜孺默認為聚輝不會讓他受委屈。

        誰知道溫以遙只是開了個直播，就把聚輝的決策節奏打亂。

        更令人心寒的是，當聚輝發現溫以遙的熱度攀升極快的時候，幾乎毫不猶豫地就決定了要放棄姜孺默。

        道歉信，就是姜孺默和公司決裂的開端。

        公司直接放話要雪藏他。

        姜孺默沖動之下說：“如果封殺我，我就把你們搞潛規則的事說出去！”

        那幾個知道內情的人都樂了：“脫了衣服的是你自己，可沒人逼著你。”

        “你想說就去說，看看是你曝光快，還是我們公關刪的快？”

        “姜孺默，到現在你還沒想明白嗎，跟溫以遙吵成什么樣我們都不管你，但你把狠話放到我們頭上，你就得吃苦頭了。”

        姜孺默當初同意了那回事，的確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做錯了那件事。

        就像溫以遙說的，犯錯挨打，他認栽。

        可聚輝不僅不給他最后的體面，還要逼死他。

        他們趕他走，還要他賠償高達八百萬的違約金。

        聚輝這么做，可不是為了給溫以遙公道。就像曾經他們打壓溫以遙一樣，那些人就是想顯擺自己翻云覆雨的本事。

        叫你紅你就紅，叫你完蛋你就完蛋。

        這一切，溫以遙都知道。

        見溫以遙沒有反駁也沒有再追問，方枰就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地施了下馬威。

        她走過去拉著溫以遙的手，說時間緊，現在就得帶他去攝影棚拍寫真了。

        溫以遙斜斜看她一眼，不著痕跡把手拿開：“不吃飯？”

        方枰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輕蔑，隨后又笑道：“嗐！瞧瞧你這孩子，一看就是沒正經拍過寫真。哪有工作前吃飯的？最好的狀態就是現在，拍完再吃。”

        說著話的工夫，她擠著溫以遙往玄關走。

        沒兩步，溫以遙頓住，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他故作好奇地指著頭頂一盞華而不實的水晶吊燈問：“我討厭這個燈，能把它換掉嗎？”

        “嘖，你說說你，這都還沒開始紅呢，怎么就染了這種挑三揀四的壞習慣。這房子多漂亮，干嘛換這換那。”方姐搖搖頭，笑著告訴他，

        “這燈啊，可貴著呢，要換也行，你把房子買下來就能換。”

        溫以遙輕笑一聲，沒再理會。

        關門前，他目光輕描淡寫劃過吊燈底部的黑色底座。

        心想：這么花里胡哨的監控攝像頭，估計是不便宜。

        -

        聚輝確實沒什么新意，捧一個人的流程是一模一樣的。

        先是畫大餅，然后給予物質上的滿足，緊接著就是填鴨式的堆積工作。

        方枰正要和老板們匯報今天的進度，突然看見從化妝間走出來的溫以遙，眼前一亮，走過去不吝嗇地夸了一通，然后目送溫以遙進了攝影棚。

        她沒有進去，但是站在外面拍了幾張花絮，滿意地發到了有領導的群里。

        方枰：【[圖片][圖片]他很聽話，讓干什么就干什么。瞧瞧，正拍著呢。】

        群里的好些個聚輝高層一起發了幾個大紅包。

        【那就好。陳江，老陳，還是你說得對，這家伙果然只是為了跟姜孺默搶資源，鬧不出大動靜。】

        【孩子們哪懂社會險惡，心眼兒都在臉上放著呢，呵呵[握手jpg]】

        【方枰，拍完照抓緊時間錄宣傳片，還有線下見面會盡快安排。姜孺默走了，投資人那邊盯得緊，無論用什么辦法，這個月得快點做出成績來。】

        【說到這個，我聽說有個律師聯系了咱們，他的老板有意要入股我們？這件事的后續呢？誰在跟進？市場部運營部外聯部】

        【陳總，唐總，我們沒有權限接觸投融資的事項……】

        【公司要你們干什么吃的，關鍵時刻一個管用的都沒有。陳江，老陳，今晚開個股東會議。】

        方枰看了一眼聊天框，發現老板們已經不在乎她的工作進展了，也就沒有擅自發言。

        聚輝的內部管理一直很亂，各個部門都是掛羊頭賣狗肉，沒有一個術業專攻。

        經常是公關部跑到策劃部借人，市場部和外聯部一起跑業務。她都習慣了。

        但方枰很清楚一件事，現在聚輝到了一個可以說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資金鏈出現缺口。

        如果她能把溫以遙帶出來，讓聚輝有底氣融到新一輪資金，那么她就是救聚輝于水火，到時候升職加薪期權手到擒來。

        通過今天和溫以遙的短暫接觸，她相信自己可以拿捏住溫以遙，而且隱隱能感覺出溫以遙能發展得比姜孺默好。

        帶著這種期待，方枰開始安排這幾天的各種行程，力求不浪費溫以遙醒著的每一分鐘。

        就在這時，她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來自當地某個小狗仔。

        和狗仔們保持往來幾乎是每個經紀人的必修課，方枰認識的狗仔不多，但偶爾也能給她帶來意外的驚喜。

        比如現在。

        “方姐，你不是讓我最近跟一下影帝嗎？有好消息。”

        “怎么？挖到料了？”

        “那可不敢，我要能挖到影帝的料，可就不能賣給您了。”

        方枰嗤笑，問了句：“說吧，什么消息，我看看值不值錢。”

        “陸盡洲的行蹤可不好跟，不過最近他在接觸一些綜藝，所以我從同行那兒拼拼湊湊抓到了他今天的行程。上午我不清楚，但聽說，今兒晚上，他要和周孟什導演在某個餐廳吃飯。這消息，您看夠不夠格？”

        方枰一聽，眉梢帶喜。

        她就是要陸盡洲的行蹤，她不在乎陸盡洲背后的勢力究竟如何，也不怕碰瓷陸盡洲是不是有什么后果，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要讓溫以遙熱度居高不下。

        溫以遙各方面能力不行，讓他馬上拿出作品來太難了。效率最高的當然就是蹭熱度。到目前為止，他最受矚目的事情，除了逼得公司放棄姜孺默，就是昨晚他幾張畫讓陸盡洲上了熱搜。

        要不是陸盡洲那邊撤得快，這完全可以大做文章。

        方枰為了做出成績無所不用其極，立刻買下了陸盡洲的行程。

        掛了電話以后，她先給狗仔打去了一筆錢。

        等著溫以遙從攝影棚出來，她立刻迎上去，說：“小遙，辛苦了，今天先不安排別的工作，方姐帶你去吃頓好的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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