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涉川面色依舊淡然，但他們站得很近，近到足以讓厲昭明看清她微微閃爍的眼神。

        “自然是你兄長告訴我的。”敖涉川語氣如常。解釋完后，上前一步，幾乎撞上厲昭明橫展在前的手臂。此舉反而嚇得厲昭明往后退去。

        顯然，敖涉川擅長以攻為守。

        她抬手按下厲昭明的胳膊，像說秘密似的湊近道：“雖然不宜聲張，但我與你兄長即將結緣，往后我西海龍宮與你鳳凰城，必定親如一家。”

        “結、結緣？”

        他剛想問哪種結緣，校場邊緣就出現了一只三足金烏，徑自穿過獵場結界，飛至敖涉川身前。

        真正的三足金烏舉世罕見，自然不可能像尋常鳥兒般四處飛。

        這徒有形態的金烏，乃鳳凰城皇族用于傳遞消息的術法所幻化，保密性極強。根據施術人法力的差異，形態各有異同。

        盡管無法聽到金烏傳遞了什么消息，厲昭明卻從外形上判斷出，這是他大皇兄的金烏。

        何必再問結什么緣呢，答案昭然若揭。

        金烏傳完消息后，原地散去，化為點點金光，浮于敖涉川周身。她轉過身時，似鍍了層金。“子明，今日恐怕無法狩獵‘不化骨’了。”

        “無礙。西海公主身為貴客，必有要事與兄長商議。我這獵場——解悶兒的地方。客人們想來則來，想走便走。”他自嘲完，又想起晚宴上會出現的壺酒，心里莫名松了口氣。

        正準備合上圖譜離開，敖涉川忽然拉住他，認真糾正道：“別叫我公主。”

        “逸辛？”

        “嗯，子明。過幾日等事務處置妥當了，我定會空出一整天的時間來你的獵場玩，再捕只‘不化骨’。”

        敖涉川目光灼灼，那雙來自西海的明眸善睞中，透出信誓旦旦，反倒叫厲昭明不知所措起來。

        “行、行吧。”他錯開眼，敷衍地應下了。

        從珍瓏閣出來后，厲昭允施法招出三足金烏，傳話給敖涉川。邀請她來晴川園見面。

        晴川園是他宮殿中的一處花園。

        鳳凰喜火，龍族喜水，而晴川園引有活水為湖，甚至還建有湖心亭。

        厲昭允先行一步至亭中，差遣仆從們擺滿佳肴珍饈后，敖涉川也剛好踏水而來。

        “終于舍得來陪為兄喝一杯了？”厲昭允舉杯，先干為敬。

        敖涉川立馬回敬，還殷勤地替他斟酒。

        “下午去了子明的獵場，那里的妖魔可真多。想來他下山后的這么些年，過得應當還算快活。”

        聽她談起自己的族弟，厲昭允難有好臉色。“何止快活，他快活成凡人口中的‘紈绔子弟’了。”

        敖涉川一口悶了酒，蹙眉低頭道：“都是因為我……否則……”

        “自責什么，那本就該是你的造化。他命中注定要襄助你一番。”見她面色不虞，厲昭允迫使自己收斂起嫌棄之意。

        他正色道：“但獵場最好別去了。原本西海剛平，需要你這主帥坐鎮。但又因要與我族結緣，不得已離開西海，正給了對方可乘之機。你向來喜歡以攻為守，此次誘敵的法子雖利索，卻難免險了點。鳳凰城中若說要有什么漏洞，昭明的獵場必算一個。”

        “對我們而言最危險的地方，便是對方最安全的地方。我有預感，那個獵場，會是諸多紛亂終止之地。”

        厲昭允推過去兩個錦盒。

        “西海戰□□號我當然相信，不過，做兄長的，總歸多操心一些。”

        敖涉川先打開了辰砂紅的盒子，問：“這些是？”

        “今日從珍瓏閣翻出來的。你手上所拿的盒子里，裝有祛疤膏藥。而這個釉藍色盒子——”他邊說，邊掀開盒蓋，露出深褐色晶塊。“是麒麟竭。”

        “啪！”

        敖涉川立馬合上蓋子。“兄長快收好吧！多看兩眼我就忍不住要搶了。”

        “本就是準備給你的！”厲昭允強行將盒子推進她手中。“你可千萬收好了。神獸保命之物，我千辛萬苦翻遍了整個珍瓏閣，也只找出這么一件。”

        麒麟與鳳凰、龍同屬神獸，此物珍貴又因為麒麟一族數量稀少，且常年避世，更遠甚于龍鱗、鳳翎。龍鱗、鳳翎用于護體，麒麟竭則可以救命。對神獸而言，幾乎是能起死回生的。

        本來敖涉川還想推辭，但厲昭允態度強硬，又本著對自己的關愛，她不好太撫了這份心意。

        思忖過后，決定暫時收下。

        “行，先謝過兄長大人了。”她浮夸地起身行禮，“東西雖好，但最好還是別用上。我西海龍族以驍勇善戰聞名三界，如今有你襄助，清剿區區幾個殘部賊子，若被重傷到需要用上麒麟竭，簡直丟死人了。這東西我姑且當過個眼癮，等清剿結束再物歸原主。”

        聞言，厲昭允頷首，算是允了她“清剿結束再物歸原主”的說法。

        上古之戰中，傳說鳳凰能帶來祥瑞。

        但實則鳳凰一族還有一項重要的傳承：預言。趨吉避兇，趨利避害，唯有得到真正傳承的鳳凰，才能做到。

        而厲昭允身為大皇子，獲得了鳳凰的傳承。

        在珍瓏閣所存的星象儀中，厲昭允看到了敖涉川未來命途布滿兇險。但他更不能明說，鳳凰一族的皇室非但善卜吉兇，更有言靈之能。

        若由他告知了預言內容，那么原本僅僅是種可能的命數，瞬間就會成為注定的命運。

        “接下來幾日，你就留在我殿中。”

        此后幾日，厲昭明難得乖順地留守于自己的宮殿之中。

        看看坊間搜羅來的雜書，逗逗未開靈智的游魚，等候承諾過的獵場玩樂。

        可最后等來了安蕓蕓的帖子，邀請他過府一敘，去瞧她新進收來的小玩意兒。如果喜歡，可以拿兩件趁手的回去。

        厲昭明丟下手里的魚食，披了件常服，獨自出門了。

        除開西海族抵達前幾日外，鳳凰城終年晴朗。

        可今日，厲昭明感受了到風中的濕氣，所以臨出門前，他決定乘坐有頂蓋的飛輦。

        駛入朱雀大道幾尺后，晴空忽然有云聚集，繼而風起，風聲中伴有龍吟。瞬息之間，他甚至感到有細碎的水汽打到臉上。

        厲昭明剛想施法將車輦封閉起來，就聽見后方傳來聲音。

        “子明！”

        有點陌生的女聲。

        厲昭明下意識抬頭望去，竟是幾日不見的敖涉川。

        他抬手操控飛輦停在原地，面色從容地掛上得體的笑容，等敖涉川追上來。

        “子明，我剛好路過朱雀大道，看到這飛輦很像你的，就趕過來打聲招呼。”

        這話說得輕巧，卻叫厲昭明心思忽然活泛起來。

        傳聞龍族可呼風喚雨，結合剛才天氣驟變，難免讓他懷疑，敖涉川是為了和他碰面，騰云駕霧繞路過來的。

        厲昭明記得上次被糾正過的稱呼，決定討她開心：“說明我跟逸辛有緣，人生到處都相逢。可惜今日家姐邀我過府一敘，否則我定要請你去獵場玩。”

        “不急，剛好我那兒的事情忙完了，往后幾日都空。你呢？”

        敖涉川身上還穿著較為正式的禮服，卻并非入城時那件，反而更加偏向鳳凰城的樣式。想來這幾日，厲昭允為她添置了不少東西。

        再反觀自己，隨意又邋遢，簡直有些后悔出門時沒換身扎眼的行頭。他聽出對方語氣有期待，順口接過話頭，說：“擇日不如撞日，明晚我在獵場恭候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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