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這般大的動靜最終還是驚動了魏家族長魏學林。
魏家這位老族長同魏琛一樣是上荷村為數不多的讀書人,還曾做過本地縣丞,加之他年逾七十,已是高壽,故而實在是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
且他為人正直和善,一向得人敬重。
看著眼前鶴發雞皮、拄著拐杖匆匆趕來、此刻還喘著粗氣的瘦小老頭,魏琛抿了抿唇。
“叔祖,您老人家怎么來了?”魏老爹連忙上前,神色恭謹地問。
“我怎么來了?我若不來還不知道你們能胡鬧成什么樣子呢!”他重重地捶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沒好氣地道。
魏老爹被訓得不敢抬頭,訕訕道:“是,是,您教訓的是。”
但他還是抬手一指大川娘,解釋道:“只是叔祖,此事確實是他家欺人太甚,我那孫女和兒媳險些丟了性命,我只想前來討個公道,可他們這般耍賴不認,我那兒子也是沒辦法了才提出要送那孩子去見官的……”
魏學林聞言沉吟了片刻后,緩和下臉色問:“你家媳婦和丫頭如何了?可有性命之憂?”
魏老爹眼神眸光微閃,垂下眼皮憂心忡忡地道:“倒是已無性命之憂了,我也找村里的葛先生抓過藥了,就是眼下人還未醒,家里人都擔心……萬一再留下什么病根。”
“此事當真是他家那小子做的?”
聽到他的問話,魏老爹抬起頭,迎向他的眼神十分堅定:“當真!叔祖,這事兒栓子那孩子看得真真切切,斷無扯謊騙人的道理,還請您替我們家媳婦和丫頭說句公道話!”
見他神色不像作假,魏學林皺著眉頭朝大川娘走去。
“葛氏,你在這里又哭又鬧,成何體統?”
聽見他威嚴的呵斥聲,葛氏驚惶地抬起頭,見原來是那位上次替她從趙氏那里討到好處的老族長正神色不悅地看著自己。
她立刻松開環住那石碾的臂膀,走到他面前神色戚戚地哭訴,試圖再次憑借自己賣慘和巧舌如簧的本事蒙混過關。
“族長,您老人家可算來了……魏老六他們一家仗著自家人多,專挑著我男人不在家的時候來欺負我們娘倆啊……”
誰知這次魏學林卻并未像上次一般聽過她的話后就站在她這邊,反而眉頭皺得愈緊,眼中寫滿輕蔑之色。
“你這婦人,油嘴滑舌,已有人證在此你卻還妄圖混淆是非、蒙蔽眾人來替你兒子洗脫罪責,好腌臜的心腸!”
大川娘聞言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向眼前干瘦的老頭,連連搖頭,還試圖辯駁:“不!不是的……那小子是跟著他們家人來的,誰知道他是不是跟他們合起伙來要把這屎盆子扣在我家川子頭上……再說,即便這事兒真是真是川子干的,他們也不能這么狠心地不顧情面去報官啊!那豈不是要把我兒子這一輩子都毀了……”
雖說她也不指望兒子跟魏家四郎一樣讀書用功,將來能考個功名當個官什么的,但大川若真被抓去坐牢了,那日后必會被十里八鄉的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更嚴重的怕是將來想說門好親事都難。
她又怎么能眼看著兒子落到那種境地?
“我沒有,你胡說!”聽到大川娘話里暗示是自己跟趙嬸子他們合起伙來害她,栓子立馬站到魏學林面前。
他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禮,而后神色認真道:“族長,我雖然年紀小,但是我娘常跟我說做人要守本分,不能說違心之言。魏家叔叔也曾跟我說‘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也’。這些道理我都懂,我不可能騙人的!”
魏學林點點頭,未發一語,但眼神中卻隱隱流露出欣賞之色。
他轉過頭來,無甚表情地看向大川娘:“葛氏,你都聽到了?長青一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一個活了半輩子的人卻不懂,你就不覺羞臊嗎?”
大川娘臉“噌”地燒紅起來。
她雖是個臉皮厚的,但也架不住當著這么些人的面被說還比不上一個孩子。
然而她深知自己的臉面此刻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魏學林只聽得“撲通”一聲,垂眸便見她已然跪倒在自己身前。
大川娘緊緊拽住他的衣擺,哭求道:“族長,是我的錯,都是我平日里將這孩子慣壞了……只是您能不能看在他年紀還小的份上,替我求求他們,叫他們別去報官?只要不報官……不報官他們要我們怎么賠禮道歉都行的!”
她抬頭仰視著魏學林,滿眼乞求,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見她如此,他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這葛氏在上荷村的名聲其實并不算好,他也早有耳聞。
前次她與趙氏兩個婦人廝打起來,他之所以叫魏老六家賠償,是因為她雖理虧,但被打成那副凄慘模樣實在是叫人不忍細看,即便如此當時他也叫她給魏老六他們家道過歉了。
但這次,魏老六家的人言行舉止叫人絲毫挑不出錯處來。
這樁事于情雖也可以私了,可若是人家執意報官,任誰也沒什么正當的理由說出個“不”字。
只是看她在這兒哭哭啼啼實在攪得人不得安生,那叫大川的孩子本性也并非真的十惡不赦,只是被她教壞了。
魏學林心下合計片刻,最終還是決定硬著頭皮再替他們娘倆說說情。
他走到魏老爹面前問:“這事兒雖是那孩子的錯不假,但他畢竟心智尚未成熟,你們當真執意要報官?依我看,不如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可好?”
魏老爹抬手指了指背對自己、負手而立的魏琛,攤手無奈道:“叔祖,實不相瞞,我們本也沒打算真要報官,只是想來那葛氏一味抵賴不認,倒實在把我家老四惹惱了。那小子的脾性您也知道,倔得很,他決定的事兒那誰勸都不管用哇!”
聞言,魏學林那兩道灰白的眉毛蹙成兩條擰起身軀的肉蟲,神色間竟似還有幾分詫異。
沉吟片刻,他還是拄著拐杖踱到魏琛面前,緩聲問道:“四郎,你是讀書人,何以跟這婦孺一般見識?還是放他他們一馬吧。”
這孩子自幼好學,幼時家貧無書,偶爾也曾求到自己那里借幾本書看,一來二去,他跟這孩子也算相熟了。
只是在他印象里,這孩子一直都是溫文有禮的,性子雖倔,但從不錙銖必較、更從不為難婦孺,他一時間倒不明白這次為何他會發這樣大的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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