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

        沈硯行在她面前單膝蹲下，手掌托起了她的腳：“每次穿新鞋，你都會磨腳，創可貼又忘了？”

        他的指尖帶著春日夜晚的涼意，觸及到腳踝時，仿佛過電一般，激得云晚下意識的往回縮。

        沈硯行卻稍稍用力，抓住腳丫子不放，醇厚的嗓音，隨著喉結滾動，溢了出來。

        “別動。”

        他折斷碘酒棉簽，黑褐色液體順著透明塑料管鉆進棉球。

        棉球很輕的擦除腳踝處的肌膚，并不痛，反而有一絲癢癢的感覺。

        云晚想起來了。

        在她和沈硯行為數不多的幾次約會里，每次穿新鞋必磨腳，后來沈硯行的西褲兜里，就永遠的備著幾枚創可貼。

        舊日里的記憶，混在棉球的碘酒里，一點點的沾染上腳踝，浸染皮膚，然后不動聲色的鉆進她的神經末梢。

        “下次讓羅琦用酒精噴一下鞋跟的地方，”沈硯行為她貼好創可貼，站了起來說，“鞋跟會軟一些，你再穿就不會痛了。”

        云晚悶悶的坐著：“這種生活小百科，你怎么知道？”

        沈硯行用紙巾包裹好醫用廢料，垂下眼皮：“善用搜索。”

        咋咋呼呼的羅琦，提著藥箱，宛如炮仗般，沖上看臺。

        “我拿碘酒來了……哎呀，沈總，你怎么在這，手里還……哦，這不是創……早說您有，我就……哈哈哈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慢聊……”

        羅琦生動的表現了如何在尷尬的環境中僵硬的扭轉話題。

        云晚卻沒讓羅琦走：“你過來扶我。”

        羅琦小眼神瞥了眼沈硯行，暗示的意思很明顯。

        讓沈硯行扶你啊。

        “快點啊……”云晚咬牙切齒的瞪著羅琦，“天斗黑了。”

        羅琦悻悻然的走過去，扶她起來，神情略惋惜的看了一眼雙手插兜的沈硯行，又回到自家閨女身上，眼神瞬間就變得嫌棄了。

        不爭氣啊不爭氣。

        沈硯行也沒多說什么，轉身往跑道那邊走了。

        云晚和羅琦剛下看臺，誰知角落里閃出了一個提著dv的于春皓。

        于導興奮得如同剛出門的哈士奇：“哇塞，你們剛剛那段貼創可貼的互動，簡直太甜了，我拍了下來，到時候剪到記憶閃回的片段里用。”

        “……”在聽到一個大老爺們直呼好甜后，云晚心情有些難以描述，只好用干笑來回應，“能用挺好的，哈哈。”

        于春皓仍然控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最近我刷貼吧，看到電影學院里面有一個表白高分貼，說是女生在校園廣播站給男主表白，我覺得這段不錯，就讓編劇給添上去了，明天咱們拍這段，行嗎？”

        女主在校園廣播站對男主表白？

        這劇情……有點熟。

        這不是蕭因珠對沈硯行做的事兒嗎？

        云晚剛想拒絕，羅琦就一口應承了下來：“當然可以啊，咱們云晚可以適應各種劇情，臨時發揮加的劇情，小case啦。”

        倆人聊得完全沒有給當事人插嘴拒絕的機會。

        云晚：“……”

        算了算了，拍都拍了，也不差這么一段。

        翌日一早，導演組就在校園廣播站里支好了機器。

        云晚一|夜沒睡著，直到化妝，還在長吁短嘆，作孽啊。

        “各部門就位，演員standby，”于導支著大喇叭喊，“action！”

        云晚小跑幾步，進入景別，目光左右環顧四周，小心翼翼的推開廣播室的門，扭身進去，咔噠一聲，把門反鎖。

        鏡頭緩緩向前推進拍她的面部特寫。

        為了凸顯女主表白緊張的心理狀態，云晚特意在開拍前，繞著行政樓大廳柱子跑了幾圈，以達到呼吸急促，兩頰微紅的模樣。

        鏡頭里，她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僅僅站在那里，就將一個大一女學生演繹的活靈活現。

        “你……你好，沈硯行，”云晚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細微的顫抖，“我是電影學院大一表演系二班的學生云晚……”

        于導拿對講發出指令：“群演，上。”

        一幫學校職工教師以及領導紛紛趕來，堵在門外，哐當當的敲門：“同學，快給我出來！再不出來就記過了！你一個電影學院的學生，跑我們財經大學干嘛？”

        擴音器里的聲音，傳遍校園的每個角落。

        “我就是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云晚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哐當一聲，籃球撞到籃板，狼狽的掉到地上。少年站在球場中央，微風將少女的聲音，送進他的耳廓。

        少年丟下球，如疾風似的，往行政樓狂奔。

        他蹬蹬蹬上樓，一步當三步，三個臺階一次性踩，不妨撞上幾個迎面抱著書本的學生，在一陣驚呼和斥罵中，頭也不回的跑過走廊。

        沈硯行氣喘吁吁的沖進廣播站，看到少女正垂著腦袋，站在墻邊，面前有一個中年婦女訓話。

        “老師！”他疾步過去，橫插在兩個人中間，“她是我女朋友。”

        中年婦女剛紋過的眉毛，用力往上一揚：“稀奇啊，雖說大學不反對你們談戀愛，但是……”

        沈硯行忙說：“她知道錯了，不是故意的，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中年婦女望著不給她說話時間的少年，憤然嘆出一口氣：“無法無天，違反學校規定，必須有懲罰，去外邊罰站去，再給我寫份檢討書！”

        中年婦女看了眼手機時間，馬上就得上課，也沒那個功夫繼續跟他們耗，囫圇說了幾句，就叫大家散了。

        沈硯行和云晚并肩在廣播站的外面走廊靠墻罰站。

        說是罰站，少年站姿沒個正形，反而側著身，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視少女。

        “噗嗤……”還沒說話，他倒先笑了出來，細長的眼尾，彎成兩道峨眉月。

        少女面色窘迫：“你不喜歡這種表白？”

        “不太喜歡，”沈硯行盯著她，眼見少女神色立刻失望，轉而用手指在她嘴角上戳著往上抬，“不過是你的話，感覺還不錯。”

        “聽說昨天你們系花在你宿舍樓下跟你表白……”

        少年眉頭微挑：“我沒答應。”

        少女另外一邊嘴角，偷偷上翹。

        “哦……怪不得某人會跑到廣播站表白，”少年向前探身，別有深意的盯著她眼睛，“原來是兔子急了。”

        少女瞪著他：“還不是某人長得太招蜂引蝶，逼得我不得不先下手為強。”

        兩個人的距離，近得只能插進一本《經濟學概論》。

        面對氣鼓鼓來勢洶洶的少女質問，少年繳械投降，深刻反省：“是是是，都是我太招搖。”

        少女擺出一副大度臉，點頭原諒：“沒錯，都是你的錯。”

        “走吧，”少年不想剛在一起就吵架，拉住她的手，“去吃飯。”

        “可教導主任說要罰站到她下課誒，”少女由著他往外拽，“要是她下課沒看到我們……”

        “沒事，吃完飯我送你回學校，她也只能找到我，”少年懶洋洋的語氣，猶如夏日的陽光，肆無忌憚，“她不敢真罰我，不然這屆數學競賽就沒人參加了。”

        “你好欠哦。”

        “那還不是某人跑到我學校鬧的？”

        “明明就是你招蜂引蝶，不能賴我過來宣誓主權。”

        “云晚我們在一起七年了。”

        “so？”

        “你要信任我。”

        “聽說七年之癢是一道坎兒。”

        “那是結婚七年才會癢，你是在暗示我求婚嗎？”

        “歪理邪說！”

        “別轉移話題，求婚呢。”

        “有你這么隨便的求婚？”

        “……”

        少女和少年的背影吵吵鬧鬧的背影，漸漸遠去，鏡頭光圈慢慢模糊成一個小小的光點。

        “cut！”于導滿意的從顯示器后露出大臉盤子，“要不是我在拍片子，還以為他們是來真的。”

        臨時拉過來扮演教師的中年婦女，還真就是電影學院的老師，她托著下巴，若有所思了會兒，忽然開口。

        “我怎么感覺你這個劇情在哪里看過？”

        于導一扭頭，緊張兮兮的問：“不會吧，別是碰瓷抄襲，這有版權問題，很嚴重的！您在哪兒看過這劇情？哪部電視劇？”

        中年婦女眼見少女和少年并肩走過來，突然啊了一聲，指著少年道：“就幾年前吧，是你！對吧，我說沈硯行，聽起來怎么那么熟悉？”

        “三年前吧，也是有一個表演系的女生，跑到廣播站來表白，被我給訓斥了，那個男生，就是你沈硯行！”

        在場的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中年婦女嘖了聲：“不過我記得，你當時說自己有喜歡的人，然后拒絕了她，當場那個女生哮喘發作，還叫你不要把拒絕說出去，應該是怕丟面子。”

        沈硯行點了下頭：“原來您還在這里工作。”

        “我在這兒教書快二十年了好吧，”中年婦女嘆了口氣，“就是這兩年記性不行了，我記得，真記得，你說喜歡的是她姐姐。”

        轟——

        晴朗朗的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雷。

        明明太陽還掛在天上，瞬間轉陰，啪嗒啪嗒的雨點，一點也不給預兆的落了下來。

        大家立刻開始收機器，前后到處跑。

        只有云晚，站在原地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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