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砍了朕的頭去!
廷尉府內。
王福跪下,以頭磕地。
不久前,就在周徹從河東回雒京的那個夜晚。
他曾和面前的年輕人針鋒相對,一度以三公門人的身份,逼得對方要血濺三公門。
而今日,對方坐堂御府,已無限接近于九卿之尊……
“王管家為何如此?”徐巖過來扶他。
“以往是我不曉事,沖撞徐公!”
王福抬頭,老臉上滿是央求之色:“我家主人失勢在即,但今夜也還算三公,望徐公不計前嫌,前往庇護搭救!”
徐巖當然知道發生了什么。
“起來!”他將對方扶起:“職責所在。”
徐巖回頭喊道:“集五班衙役,隨我去司空府。”
“是!”
王諫則去魏仲文求援。
魏仲文當場答應,并立即下達命令,調撥衙役、武差前往王宸府。
“多謝魏公!”
王諫答謝,告辭而去。
其人行至門口,一直盯著他背影的魏仲文開口:“王公子且慢。”
“魏公是有什么要教我的嗎?”王諫轉身,全無以往的傲然姿態。
“來人,備車。”
魏仲文披上外袍,道:“已是深夜,外面不太平,我親自送你回去。”
王諫一怔,隨即躬身拜倒:“魏公!”
“走吧!”
路上,武差開道,衙役隨行,拱著一車前行。
道路暗處,有匆匆趕來的潛行武人。
“要下手嗎?”一人問道。
“河南尹與他同行,如何下得了手?”
江撼龍嘆氣,道:“回去吧。”
“終是晚了一一步。”身旁人道。
一陣沉默后,江撼龍搖頭:“是王公反應太快了。”
周明回來第一時間便安排好了,可在這個時間點,王諫已經出發。
等江撼龍等人急切趕來時……
司空府外,徐巖的人手抵達之前,幾隊繡衣使者出現。
為首一人走到門前時,將佩刀解下,拋向一旁:“替我拿著。”
“是!”
屋內,王宸正沉神寫著。
以筆沾硯時,才發現墨已耗盡。
他將筆擱下,正待親自拿研墨。
旁邊悄無聲息伸出一只手,將硯臺移過來:“我替王公來吧。”
王宸看了來人一眼,笑了:“有勞楊指揮使了。”
他望著楊大許久,一嘆:“陛下終是陛下。”
“王公似乎心頭有感?”楊大一邊研墨一邊問:“方便說嗎?”
“到了如今,在楊指揮使面前,還有什么不方便說的呢?”王宸毫不在意:“陛下料知我今夜有難,我卻不能料知陛下會差人來解難。”
“君是君,臣終究是臣。”
“哈哈哈。”楊大大笑:“陛下歷來說王公智長謀深,他聽到您這話,一定會開心的。”
“那就有勞楊指揮使美言了。”
王宸繼續寫著。
他要寫的東西很多、很長。
這些,是將失三公的他,留下的最大價值。
也是他今夜危機之所在。
未久,徐巖、魏仲文等人都到了。
沒有人出言打擾,而是安靜護著他,直到天明。
——天明,大殿,朝議。
王宸依舊安三公席,領座百官。
“諸官奏事!”
隨著張辯尖銳的嗓子一喊,盧晃、徐巖先后出列,奏陳并州糧案。
以往糧案,從地方上來說,往往是一庫或一縣一郡犯案;而并州糧案,是整個并州,上到州府、下至縣鄉倉儲。
從形式上而言,有的地方是官員監守自盜、有的是大戶偷糧藏糧、有的是藏匿田畝、極少數官商一塊勾結,在秤砣和案牘記錄上做手腳,腐蝕蒙蔽中樞。
并州很好,全部包圓了。
等兩人將諸地、諸事、涉及諸人全部述說一遍,大半個時辰都要過去了。
滿殿重臣,悉數沉默。
介于并州的特殊地域和狀況,聰明人都知道里面貓膩不少。
以往只是不上稱罷了……
御史中丞走出:“臣失職!”
“此番要處置的人太多,你這失職之罪,還是暫且按下吧。”
天子一揮袖袍。
御史中丞既慚愧又慶幸,默然退回。
“兒臣有事啟奏!”
已趕回的周徹出列,直接將重磅甩下:“并州眾人,官員以太原郡守楊松為首、大戶以太原王氏為首,見事敗生怒,意圖戕害使者李鶴、馬逾韓二人。”
“聚眾千余人,持刀槍弓弩,輔以火攻,圍兒臣與李、馬二人落榻之甄氏酒樓。”
“兒臣現身后,彼輩尤叛心堅定,揮眾攻之。”
“幸得府內甲士與繡衣使者死戰相護,中郎將秦度率軍馳援及時,兒臣方得幸免歸京,來見父皇。”
此言一出,朝堂駭然。
能站在這大殿中的,都是帝國權力頂端的一批人,無不耳聰目明,眼線遍布。
加之彼此都有站隊和派系,消息共享。
昨天夜里,他們便多少得到一些風聲,但終究不如當事人說的這般具體和震撼。
單是聽著,他們都有點佩服并州那伙人:兄嘚,膽真肥啊!
而后,他們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周徹:你膽也肥!
真拿自己當魚餌用是吧?
“竟有此事!?”有人發出了驚聲。
不待眾人看清,楊大便站了出來:“我親眼目睹,也親自拔刀,與王氏王頡交戰百余回合。”
天子端坐在那,臉上無喜無悲,卻讓人大氣也不敢喘:“讓秦度、楊松上殿。”
秦度是披著武官袍上殿的。
楊松則手足俱帶鐵鏈,這是重犯的專享。
“楊松,對于供紙上所言之罪,你可有要辯駁的?”天子問。
這一樁案,從藏田藏糧欺瞞朝廷,再到圍攻皇嗣,說是驚天也不為過。
雖已證據確鑿,但天子還是拿到朝議上來當著百官面再過問,要的就是明示天下人。
楊松伏地,顫聲道:“陛下面前,罪臣不敢言謊。”
“圍攻朝廷特使,此事確實有罪臣主導和參與,但圖謀殺害六皇子!”
他抬起了些頭,看了一眼坐在那的王宸:“罪臣那時在外圍,等榆次縣令來報時,王頡等人已經動手了……”
“你是說,你是被迫拖下水的?”天子目光微合:“那你告訴朕,你為何不出面阻止,反而下令緊閉城門,阻礙秦度進軍援救?甚至秦度破開城門后,你還率眾抵抗?”
“罪臣……罪臣……”
“秦度!可有此事?!”天子喝問。
“有!”秦度立即回道:“他親自揮兵,殺軍士數人,還是被殿下身邊武人蓋越拿下。”
天子冷笑,反問楊松:“那與圖謀殺害皇嗣何異?!”
楊松崩潰,瘋狂磕頭,大哭道:“陛下,罪臣一時糊涂,請陛下念及罪臣往日之功……”
“你還有臉提功!?”
天子大怒,道:“你往日建了些功,所以敢聯合叛軍,圖謀殺害朕的兒子。”
“那這滿朝公卿中,遠有功勞比你大的,他們豈不是能憑功砍了朕的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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