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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并州之解


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再去調侃昨夜之事。

而六皇子一趟河東之行、一趟并州之行,也是真正證實他有辦事能力的。

“說來。”

“只能換人。”周徹道:“雖然我們并無證據,但雙方都心知肚明,并州之事和西原脫不了關系。”

“韓問渠拿下那三百新官,也正是為了確保梁乙甫等人安全。”

“我們受制于此,但敵人同樣受制于此。”

董然側目:“殿下何意?”

“梁乙甫、蕭焉枝等人一日不回西原,西原便一日不可真正發兵。”

“我們可提大軍北上,以沿途護送為名,將梁蕭等人看在軍中。”

“步步而上,待掃平叛軍,誅殺叛賊,再將人換回。”

“如此,可以確保我們清算韓問渠時,西原人投鼠忌器,不敢明著下場。”

此言一出,博得殿中諸臣目光一明,許多人俯身:“六殿下此言有理!”

“父皇!”周漢立馬抓住機會,道:“兒臣愿主大軍,掃除叛逆、拿回并州!”

“皇兄河東尚不能平,何況并州?”周徹毫不客氣,立馬開炮。

周漢怒:“老六,你戴罪之身,哪還有臉在此搖舌爭戰?”

“女人和打仗不相干,這是兩碼事。”周徹寸步不讓:“先前河東之戰,你領精銳禁軍數萬尚不得成功,我只數千人一戰而平。”

“并州干系重大,軍國重事,自是有能者擔之。”

“我即戴罪,正好此功贖之!”

事實如此,周漢很難在這個點上反駁周徹。

他是靠武勇和用兵爭于諸皇子之間的,未曾想這條道還擠進來一個老六!

更要命的是,這家伙在河東的表現太亮眼了,驚艷當世。

他現在犯罪、沾染污點是事實,但他能打這件事也被天下所認同。

“戴罪為帥,于軍不利!”周漢只能咬著這一點做文章。

以前出征還要先卜卦看天象,而后挑個良辰吉日。

如今迷信退了些,但確實有‘罪身不為帥’的潛在規則。

“可我比你強。”周徹只擺事實。

周漢怒愈盛,目幾噴火,盯著周徹:“要在父皇面前,比試一番嗎?”

“昨晚不是試過了嗎?難道是我被擋在門外進不去?”周徹一腳踩在他傷口上。

“啊!”

周漢一秒紅溫,差點撲了過來。

“好了!”

天子一聲喝,將他鎮了下來。

周漢悲憤委屈:“父皇,老六無半點悔改之心!”

“朕瞧見了!”天子黑著臉,對周徹道:“不要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謹遵父皇教誨。”周徹立馬躬身。

天子指責了他一句,便說起了大白話:“六皇子諸位也是瞧見了,品行不行,難當全局;可能力極佳,不用可惜。”

“你們給朕出個主意,怎么安排這事好?”

周徹聽了,沒有半點不樂。

有時候不行未必是壞事,哪里都行反而不行。

天子先當面敲定自己有污點,接下來那個才是關鍵——并州之戰,他還是要用自己!

站在天子角度,并州之戰或說徹底消化并州,是開疆擴土的豐功偉業,是他自上位起就一直盤算的事。

沒有人比他更想打贏這一場仗。

如何打贏,如何以最低成本、最高勝率、最穩妥的方式和人選去贏這一場仗,才是關鍵所在。

而在河東如將星崛起的周徹,是他舍不得棄用的極佳人選。

國力再強橫、天子再支持、準備再充分,有時候前線將領不濟,也能把勝局打成敗局——此事世祖武皇帝早已驗證過了。

“父皇。”

大皇子周元站了出來:“既如此,可照樣用六皇弟為將,督軍北上,討平并州。”

“讓二皇弟入駐幽州,領偏師盯住長城一線,截斷隨時可能插手的西原后續大軍。”

“由太尉為帥,總覽全局。”

“此老成謀國之言。”司徒楊復立馬附議。

太尉朱龍微驚,急視大皇子。

可對方緊垂頭顱,哪里看得見他?

大皇子一開口,群臣之中,超過半數起身,皆附其意。

太尉貴為中樞最高武官,位居三公之尊,又是名將出身……哪怕年事已高,但論及能力、資歷,都是有資格統領兩名皇子的。

可對于朱龍本人而言,攬下這個任務,好處和風險不成正比!

其一,主攻是六皇子,他的學生二皇子干得是賣力不討好的偏師策應——與平叛河東時,恰好相反。

其二,他貴為太尉,升無可升;并州事關西原,而西原近年之強盛,天下共知。

贏了,他難以再進;輸了,他老而不保!

其三,六皇子和二皇子勢同水火,爭鋒相斗不可避免。

自己一旦挑上這個擔子,等同于親身下場,和二皇子持刀并列。

以三公之尊,直接和六皇子對上!這豈能是好事?

不見此前司空王宸游步局外,尋機施手,都落得一個翻船覆族的下場嗎?

可事關國家,更關系到二皇子……

二皇子果然回頭,滿臉期待的望著自己!

是的,這對二皇子而言是有利的。

單憑他自己,是難以和掌握主攻的六皇子在戰場上爭功。

可若背后有自己這個主帥總掌一切,那便一切都有了可能。

天子微微頷首,問道:“太尉何意?”

我拒絕得了嗎?……朱龍內心一嘆,向前躬身:“臣即身在此位,當為陛下解憂、國家排難,責無旁貸。”

群臣皆道:“太尉年高而不辭勞,此國家之幸!”

“善!”天子亦頷首:“就請太尉假節掛帥,總掌掃北之戰。”

他沒有說并州之戰,而是將整個戰場限定劃為一個‘北’字!

隨后,天子又點一人名:“駙馬都尉。”

霍洗憂愣了片刻,迅速從掌侍衛處走出:“臣在。”

“你年少而善戰,更系名門之后,有功勛在身,加封你為安北將軍,為二皇子之副。”

“二皇子漢,領平北將軍銜,掌戍長城軍,負責截擊西原軍。”

兩人同時俯身稱是。

“六皇子徹。”

“兒臣在。”

“你有平河東之奇功,驚世之武略,今再擔大任,本欲加你為平難大將軍。”

“奈何所行有缺,德修未滿,鑄下大錯,再行加封,恐百官與世人不服。”

“朕早已讓人重組三河騎士,以前將軍董然領之,為你副手。”

前將軍,位列四方將軍,等同九卿之職,實際職權顯然在周徹這個‘平難將軍’之上。

奈何周徹爹牛逼,在河東也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這種安排倒也不算出格。

值得一提,到了前將軍這個級別,哪怕是持節之帥,也不能輕易動他,更不要說什么先斬后奏了。

“平難將軍府本部、三河騎士、北軍五校、并州六營,俱歸你統屬。”

“精銳之部,皆在你身,望你好好立功贖罪,勿負朕望!”

周徹下跪、叩首。

統領重兵,這是代表君王的最高信任,必須回以大禮:“兒臣遵旨!”

周漢面色不大好看,心里羨慕得緊。

三河騎士也好,北軍五校也罷,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銳之眾。

一部三河五校六營——老六這個罪戴的,權力和威風可太大了!

他需要面對的是叛軍和西原,如果換作那些附屬諸國,如烏桓、東原、三韓等國,面對手握如此雄兵的老六,國王可汗們還不得排隊磕頭見禮?

“來人,取節鉞來!”

節鉞與節杖不同,是一柄金色的斧子,所代表的職權也在節  杖之上。

依大夏制,持節者戰時可斬四品以下官員。

假節鉞者,意代天子征,可斬節將!

門口四名武士豁然邁步,走入殿中。

兩人直接伸手,將朱龍擒住,按跪在地。

另兩名武士揮動長戟,交叉壓在朱龍脖上!

朱龍變色,慌張惶恐。

武士不由其言,押住便往前拖。

群臣悚然,不敢發一言。

直至朱龍被押到天子面前,眾人方才恍然。

“軍情如火,退朝之后,太尉便去主持諸事,不必再來辭行了。”天子如是道。

“臣遵旨!”太尉叩首,呼道:“皇恩晃蕩,吾死不敢生忤逆之心!皇威如天,吾遁山崖難遠君之恩澤!”

這是流程。

三公位尊而權重,但正常來說都是坐鎮中樞,不會去直接統兵。

一旦三公統兵,就需要走這個流程,名為‘交戟叉頸’。

意思是三公你地位很高,平時天子尊重你,不對你施以皇權威懾。

如今要統兵了,切不可因位高權重兼統大軍而生不臣之心;今天用刀戟交頸,叫你知道天子不是沒有威權,而是不對你用——你要知道我的厲害!

太尉的回話也很直白:我得了您的好處,絕對不會生謀反的心思;我知道您能耐大,如果做了錯事,哪怕走到天涯海角,都躲不過你的皇權索命刀。

上一句言恩,下一句認威,以此全禮。

隨后,天子又向周徹、周漢分別賜下節杖。

從人事安排,到兵員配備,甚至沒有經過尚書臺輪議。

只一個朝會,就被天子全部敲定下來,只能證明一點——他早已做足了準備,就等著這一天!

朝議散后,盧晃加快步伐,使自己跟上了年輕的周徹。

“不簡單啊!”他如是低聲道。

“盧公是在說誰?”周徹問。

“殿下試想一想,先推出二皇子和蕭郡主聯姻,以此為二皇子取得一定的主動權,使他在面對西原時有資格重新上臺。”盧晃語速很快,周徹側耳仔細聽著:

“在殿下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拆散聯姻,使二皇子被迫退出后,他巧手一動,推太尉下場,用三公做棋,這手段豈能簡單?”

“若是他臨時起念,便足以說明其人應變之快。”

“倘若他早有預謀……”盧晃更近一步,聲音愈低:“那便說明,他在推出和親之議時,便知殿下會用自污之法!”

周徹沉吟。

許久,他笑道:“此為謀國之策,并無偏袒相爭,我無話可說。”

“這才是真正厲害之處!”盧晃嘆息:“在爭而似未爭,不對付人卻又在對付人,這般年紀,這樣的政治手段……殿下切不可輕敵!”

也只有雙方如此親密的關系,才會讓盧晃說這么直白的話。

畢竟,他言語中的那位,并沒有站到周徹的對立面。

如果說他這兩日之為不利于周徹,但他過去也曾幫過周徹不是?

他是真的在對付周徹,還是一心為國,亦或者只是保全老二,誰又清楚呢?

“多謝盧公告知。”周徹點頭,走了幾步,他又道:“盧公要替我盯緊。”

“我會竭命盡力!”

盧晃如是說著,從袖中取出一物,交到周徹手里,笑道:“殿下要的東西。”

周徹打開看了一眼,大笑:“多謝盧公了!”

與盧晃作別后,周徹沒有第一時間回皇子府,而是去了平難將軍府衙。

張伯玉在此值守,案前書本堆積如山。

如果不是碰上河東的天災人禍,他或許還是個地道的讀書人。

其人沉迷書中,便是周徹走來,也未能察覺。

“今日看的什么書?”

直到周徹開口,張伯玉才反應過來,慌忙合下書見禮:“殿下……領兵之人,主要精力還是在兵書上。”

“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周徹從袖中取出盧晃贈物,遞到張伯玉手上。

他有些疑惑,茫然的將那書冊打開,看過一眼后,臉色大變,噗通一下就給周徹跪下了:

“伯玉何能?竟得殿下如此恩賞,愧不敢受此茂才之名!”

書冊中物,說珍貴也珍貴,因為那是一個茂才的名額。

大夏制度,一州一年一茂才。

除此之外,中樞還有三個名額:三公每人每年可以推舉茂才一人。

茂才,是大夏最高學歷證明,沒有之一,含金量遠在孝廉之上。

要說不值錢,他終究只是個名頭。

你要是給許破奴,他拿去擦屁股都嫌硬。

可對張伯玉這樣本是讀書人、被迫落草,但依舊干出一番事業的人來說,內心深處還是有著極深的情愫在的。

即便他沒有表露出來過。

但周徹敏銳的發現了。

正如周徹所言,他自認為自己并無過人的才能,要想做出成績,超越幾位兄長,唯有體貼下屬、籠絡人心,讓麾下文武愿意為自己效命。

他爭天下的格言,歷來只有六字,從未變過——得人者,得天下。

可以說,有了這個茂才身份,哪怕拋掉戰功,張伯玉依舊可以一一個出色讀書人的身份,邁入朝堂,光宗耀祖。

這一個茂才之名,更代表著官方認可,完全洗去他作為‘賊’的歷史。

“一點小事,不必如此。”

周徹將他扶起,才發現對方已滿臉是淚。

周徹微微一愣。

他知道張伯玉一定會滿意,未曾想竟能到這般地步。

“伯玉祖上是魯人,雖然貧苦,但歷代無不以讀書為榮。”

“我時常在想,倘若先父泉下有知,見我落草為寇,只怕做鬼都羞。”

“得此物,我有顏見先人了……”

魯人啊,那就不奇怪了,這相當于直接給山東人發個高考省狀元加中樞編制了……周徹拍了拍他的肩頭:“若我不死,將來能登那位,許卿魯地故鄉一縣之地為君侯。”

“時間還早,你去謝謝盧公吧……不,往后他算你的老師了!”

“好!”

張伯玉收好書冊,又向周徹叩拜。

拭去眼淚,快步出門。

——p:一、假節鉞、持節、假節說法頗多,不同時期權力大小也不同,此文架空,請以此文設定為準,勿用漢晉沖突論;

二、三河騎士:即首都雒京腳下三地河南、河內、河東三處之騎士,為帝國精銳之軍。

三、斷更只有兩個原因,一是身體問題,其次就是斷更太久導致的狀態性卡文……諸位讀者不寫文不知道,像我這種入行七八年的作者,忽然斷更一年余,腦力有時候會跟不上自己行文的節奏,就會導致劇情一轉即卡。像前幾天就寫好了這章,但這兩日坐在電腦面前一直刪刪改改沒能定下來——見諒!我在逐漸找回狀態,盡量把書寫好,首先是為了自己能賺更多的錢,其次是呈現出更好更爽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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