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斯成坐了一班地鐵后又轉了一趟公交，最后步行一段距離才到家。

        南華里小區26號，蔣斯成望著眼前熟悉的房屋感慨萬千、恍如隔世。

        不過嚴格來說上次回到這確實也是上一輩子的事了。再加上那時候蔣斯成二十七八了，正是打拼的時候，沒空也沒這個力氣經常回來。

        如今站在這里，他只覺得——活著真好。

        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樣。

        蔣斯成做了個深呼吸，邁步走進去，掏出鑰匙打開屋門，何悅聽見動靜已經站在玄關處迎他了。

        蔣斯成頓時熱淚盈眶，一行熱淚幾乎就要掉下來。

        只見何悅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小嬌嬌，我的寶貝，你終于回來了。”

        聽見這個稱呼蔣斯成的眼淚一下子又給憋回去了。

        原因無他。何悅年輕時候特別想要一個女兒，奈何第一個生出來的是大胖小子。何悅心想：我的甜心夢破碎了。

        但是因為太想要一個女兒了，所以蔣斯成還在肚子里的時候置備的東西都是女兒的，連房間也是粉粉嫩嫩的公主房，何悅也懶得換。

        一直到蔣斯成長大了，看見這些粉粉嫩嫩的東西很頭疼，這才重新裝修。

        何悅思想上把他當男孩培養，教育他要有男子氣概，行為上卻把他當作女兒養，在蔣斯成還小的時候喜歡給他穿裙子，打扮成一個小公主似的。

        再加上小時候的蔣斯成嬌氣，動不動就哭，小金豆跟不要錢似的噼里啪啦一直掉，何悅就給他取了個“小嬌嬌”的小名。

        雖然說后來何悅得償所愿生了個女兒，這個昵稱也一直這么叫著。

        蔣斯成也嘗試反抗過，但是無效。最后他麻木了，已經習慣這個昵稱了。

        何悅松開手，眼睛往下看。

        蔣斯成會意，把手上提著的奶茶放到何悅手里：“楊枝甘露加冰三分糖，沒錯吧？”

        “沒有，真是我的好寶貝。”何悅笑瞇瞇道，拿到了奶茶往大廳走。

        “我爸呢？還有蔣茵呢？”蔣斯成站在玄關處換鞋。

        “你爸出差了，沒個三四天回不來。”何悅懶懶散散地靠在沙發上，“茵茵應該快回了。”

        “噢。”蔣斯成換完鞋就往樓上走。

        何悅叫住了他。

        蔣斯成回來的點趕巧，正是吃晚飯的點，何悅支使他：“嬌嬌去下個廚吧，媽想念你的手藝了。”

        蔣斯成：……

        “劉姨呢？”

        “兒媳婦要生了，請假回老家去了。”何悅解釋了一句，意有所指道，“唉，我什么時候才能抱上外孫女啊。”

        蔣斯成：媽媽您或許還記得我現在只是一個大二的學生嗎？

        蔣斯成不搭這個腔，反問道：“你想吃點什么菜？”

        “醉蝦。”何悅開始點菜。

        蔣斯成：？

        “您是不是太高估你兒子了。”蔣斯成面無表情道，“我可沒去新東方進修過。”

        “那你還問我干什么。”何悅眼神都不分給他一個。

        蔣斯成：……行吧。

        蔣斯成打開冰箱，發現除了牛奶只剩一個茄子。

        還是焉了吧唧的。

        蔣斯成心想劉姨這是回去幾天了，這幾天他媽到底是怎么過的，不會頓頓都點外賣吧。

        一問果然如此。

        “你爸不在家，劉姨回老家，你也不回來。”何悅吸溜了一口奶茶，接著說，“小茵不喜歡我做的菜，除了點外賣我有什么辦法。”

        蔣斯成竟然從這段話里聽出了委屈和一點點責怪，責怪他離家這么近還老是不回家看看。

        蔣斯成：……

        蔣斯成心說不怪她不喜歡，您做的菜真的只能看看。

        蔣斯成拿上鑰匙準備去附近的超市隨便買點菜應付應付今晚先：“我去買點菜，你要帶點什么嗎？”

        “不要。”何悅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

        “行。”蔣斯成應聲。

        蔣斯成隨便挑了兩個青菜一塊瘦肉，再買了點蔥姜蒜和辣椒，提回家的時候蔣茵也回來了。

        “蔣斯成。”蔣茵喊他。

        蔣茵一貫這么連名帶姓的喊他，上一次喊哥的時間還要追溯到幼兒園去，蔣斯成也不在意，隨意應了聲：“嗯，回來了。”

        “你什么時候帶我出去玩。”蔣茵黑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明天？或者后天？”蔣斯成提著菜往廚房走，“我都行，我后天晚上回學校。”

        “那明天！”蔣茵算算，明天出去晚上還可以去看個電影什么的，不錯。

        “行。”蔣斯成答應下來。

        很久沒下廚了，蔣斯成開始有點手生，炒著炒著手感又回來了，很快就弄好了晚飯。

        吃完飯何悅又窩在沙發里面追劇，蔣茵回房間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蔣斯成正收拾飯桌上的殘局。

        等蔣斯成洗完碗出來電視里正好播到狗血檔生離死別的場景，何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茶幾上全是紙團。

        蔣斯成：……

        蔣斯成重開了一包抽紙遞給何悅，任勞任怨地拿著垃圾桶把茶幾上的紙團掃進去。

        “要是有薯片什么的在手邊就好了。”何悅醒了一下鼻涕，淚眼汪汪、鼻尖紅紅地看著蔣斯成。

        蔣斯成：……

        這不是兒子回來了，這是跑腿的來了。

        “我去買，要什么口味的？”蔣斯成認命地攬下這活。

        “隨便。”何悅邊擦眼淚邊盯著電視屏幕看。

        蔣斯成去超市買了幾包不一樣口味的、何悅常吃的薯片，還給她挑了幾盒餅干，拿了一板酸奶，順便挑了點甜口的零食做零嘴。

        蔣斯成提著兩大袋子零食回去的時候，余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隔壁房子出來。

        蔣斯成停住腳步，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周園么。

        在這都能碰見。

        不過她什么時候搬這來了？

        蔣斯成出聲喊她：“周園。”

        周園聽見熟悉的聲音抬眼看過來，看見他手上提著的東西就明白了：“你家在這啊。”

        蔣斯成揚起下巴示意旁邊這棟就是他家：“嗯，就你家旁邊。你什么時候搬來這的？”

        “不是我家。”周園平淡無奇地回答，“我來拿東西。”

        聽見周園家不在這，蔣斯成心里還有一瞬的失落，“那你現在是要一個人回家？”

        周園“嗯”了一聲。

        此時已經傍晚，天色很黑，路上的人不多，蔣斯成不太放心。

        “你等我一下，我送你。”蔣斯成扔下一句話風風火火地就往家里走。

        蔣斯成把兩個大袋子往茶幾上一擱，動作迅速地翻出那板酸奶，掰了兩個放在茶幾上讓何悅喝，又掰了兩個打算帶上樓給蔣茵，剩下的他給放冰箱了。

        蔣斯成三步并作兩步，跨著上了二樓，飛速地換了件衣服，在柜子里翻出摩托車鑰匙，找出了兩頂頭盔。

        又猶豫了幾秒，噴了丁點香水。

        蔣斯成飛快下了樓梯。

        何悅聽見動靜探出頭來問：“這么晚了你要去哪？”

        “馬上回。”蔣斯成三下五除二地換了鞋子。

        “注意安全啊。”何悅沖他的背影喊。

        蔣斯成頭也不回：“知道了。”

        蔣斯成戴上頭盔，把有一段時間沒碰過的摩托車開出來停在周園面前，遞給周園一個粉色的頭盔。

        頓了一下，還是解釋了一句：“給我妹戴的，可以自己調大小。”

        “很可愛。”周園接過，夸了一句。

        頭盔是當時蔣茵自己挑的，特意挑的有卡通涂鴉的，很符合她自己的少女心。

        周園稍微調節了一下大小，戴上正好合適。蔣斯成喉結滾了滾，心想頭盔是很可愛。

        不過你更可愛。

        “你會騎車？”周園還挺好奇的，畢竟單看蔣斯成的樣子根本不會把他和騎摩托車聯系在一塊。

        “嗯，高考完沒事學了學。”蔣斯成發動車。

        “噢。”

        蔣斯成載著周園駛出小區的時候才記起來忘記問周園家的地址了，“你家住哪啊？”

        周園報出一個地址，“杏合小區6座。”

        說遠也不遠，說近也不近，只是這條路的中點是平宜市一中。

        難怪高中上學放學路上他從沒碰見過周園，蔣斯成默默想著。

        蔣斯成平安把周園送到目的地，停穩之后周園下車把頭盔還給蔣斯成，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謝謝，這次又麻煩你了。”

        蔣斯成摘下頭盔往后捋了一下頭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劍目星眉，眼含笑意：“快上去吧。”

        “下周學校見。”周園沖他擺擺手，“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蔣斯成一一應下。

        周園轉身要往樓內走，心底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好像不是第一次蔣斯成送她了。

        莫名地，周園很想回頭看一眼，心隨意動，她回頭，不出所料地看見蔣斯成還在原地。

        蔣斯成仍然坐在摩托車上，雙腳踩著地面，手隨意地擱在頭盔上。昏黃的路燈照著他，模糊了他的輪廓，像溫暖的太陽。

        周園的心弦悄然被撥動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情緒席卷了她，一時之間她分辨不出來這是什么感覺。

        “怎么不走了？”蔣斯成問。

        周園眨了一下眼：“沒有，只是想問你，周日晚上一起回去嗎？”

        周園聲音一頓，補充道：“回學校。”

        蔣斯成勾起嘴角，毫不遮掩地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好啊，那……到時候微信聯系。”

        “……那我先走了。”周園說完之后加快步伐進去了，背影透露出一絲絲慌亂。

        蔣斯成一直在原地看著她進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一下。

        盛夏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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