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魚的預言
小院內。
黎離昏睡了許久, 醒來已有一陣了,此時藥檀正專注地操縱著靈力處理著她的右手。
她右手依然沒有太大變化,不過倒是能感覺到醫修溫和的靈力在小心地在自己體內流淌, 沒有想象中被靈力侵入的痛苦, 反而帶著一股暖烘烘的氣流滋養著她的廢手,并無任何不適。
藥檀的額上沁出細密的汗水,不過他卻顧不上擦拭。
似乎是察覺到黎離細微的動靜,知道她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于是藥檀頭也沒抬地叮囑。
“我已將你的靈脈用靈藥接好,但是暫時尚未完全長成,需要等【生命泉水】慢慢滋養它長成才行。”
黎離嗯了一聲,目光卻敏銳地探向外面。
方才, 她聽見外面似有迎敵的劍嘯聲。
藥檀已經小心地撤回了自己的靈力, 又遞給黎離好幾種藥丸:“先吃藥, 都是有利于溫養靈脈的,另外你這陣子記得盡量別動右手……”
“那能動左手嗎?”黎離冷不丁地提問。
藥檀愣了一下:“當然能了。”
“好。”
一口將掌心的藥丸吞下后, 黎離抄起手邊的枯榮劍就往外走。
藥檀在后面追:“等等, 你干嘛去啊!”
“有敵潛入, 我去去就回。”
“你的手!”
“保證不用右手。”
“……”
藥檀在后面被劍修氣得不行,也只能趕緊跟著追了上去。
不過想象中的激戰畫面并沒有上演,黎離和藥檀甚至都沒來得及趕去城外,就看到幾個師侄綁了幾個人過來了。
為首的小師侄恭敬地拱了拱手:“見過六師叔,藥師叔。這幾人形跡可疑地想要潛入天劍城, 現已被我們幾人擒下,不過他似乎認識科師叔, 又說是六師叔您的好友, 所以我們便將他們帶來了。”
抱著魔杖的科林斯連忙擺擺手, 充分在后輩面前展示自己秉公執法的名譽副院長風范:“沒有沒有,雖然這人是認識我,但是咱們還得按天劍城的規矩來,走完查戶籍的流程再解綁啊!”
他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辭嚴,聽得喬南那叫一個心底拔涼。
他絕望地看向了黎離。
在四目相對的時候,黎離認出了這人的身份:“喬南?你打扮成這樣來天劍城想做什么?”
“……”喬南一臉是泥地巴巴盯著黎離:“如果我說,是命運指引著我來找你的,你信嗎?”
老天作證,這句話才是事實!
然而黎離卻只是微挑半邊眉,然后一聲不吭地揚起了劍。
黎離平生對兩種人最是深惡痛絕。
一種是讓她偷襲失敗的,另一種是反過來偷襲她的。
前面那個還沒出現,小人魚暫時占了后面那個。
所以很不幸,即便喬南長了一張好臉,在黎離這兒依然沒得到什么溫柔待遇。
發現黎離好像不信玄學,喬南只能迅速改口:“你先讓他們把我松開,我來是想跟你做筆交易,咱們坐下好好談。”
黎離稍一思索,嘗試著開口:“海鮮交易?”
這句話一出,黎離的表情似乎都和善了一些。
她沒吃過海鮮,在海島上那會兒成日精神緊繃,也沒顧得上撈點來嘗味道。
只聽大師兄口中的海鮮滋味極好,難免心向往之。
“……”
不是,自己堂堂人魚族小殿下,游掉大半條命趕來天劍城,結果她以為自己是來賣海鮮的?!
喬南沉默了一下,有點干干巴巴地開口:“不是,我這次沒帶海鮮來。”
黎離放下去的劍又舉起來了。
喬南眼皮子一抖,這次學聰明了,直接王炸亮底牌——
“我能治靈魂損傷!”
此話一出,剛才還笑嘻嘻的科林斯氣息一滯,不可思議地看向狼狽的人魚。
對了,他記得這條人魚是非常罕見的靈魂系魔法師!
黎離也將劍放下,疑惑地看向這條看起來很不靠譜的人魚。
“你確定?”
“我以人魚一族起誓!”喬南堅定地舉起了手。
終于,在人魚期待的注視下,黎離收起了劍。
“進來,我們去談談你說的交易,其他人去交代下戶籍。”
然而喬南卻沒跟著往院子里走去,而是拄著木棍抖著腿,巴巴地望著黎離。
“咱們能去哪兒談嗎?”
喬南指向不遠處的山溪。
于是片刻后,黎離和科林斯各拿著個高腳板凳坐到了山溪中間,而喬南則舒適地恢復成了人魚模樣泡在潺潺流淌的溪水中央,任由清涼的水將身上的污泥沖刷干凈。
藥檀多提了兩個高腳板凳過來,叫上同樣好奇的司空燼一起坐下。
于是,四人神似搓水上麻將般圍坐在一起,將泡水的喬南包圍了。
喬南茫然地看著兩眼發亮盯著自己尾巴的司空燼,突然覺得害怕。
“這位是?”
“我是天劍宗的院長。”司空燼一邊仔細觀察這個全新物種,思考人和魚身體連接部分的構成,一邊不在意地擺擺手:“你不用管我,說你的事便是。”
“……”
喬南只能交代:“我在南塔城聽說了尤利西斯靈魂受傷的事情,或許我可以試試?”
本來喬南是想非常自信地大聲宣布“我能治”這個重磅消息,以彰顯自己可靠的實力!
然而話都到了嘴邊,他突然想起黎離自己就是個靈魂系的強者,這兒坐著的天劍宗院長興許也是個隱藏不露的大魔導師之類的存在,小人魚最后還是改用了更低調的說法。
似乎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喬南輕咳一聲,迅速地補充——
“人魚一族除了水系魔法非常強大之外,還有屬于我們自己的一套靈魂系魔法專修體系,擁有大陸上其他魔法師沒有特殊能力,想來你們也有所耳聞,沒錯……”
不過喬南此話一出,不遠處剛登記完戶籍,歸來泡溪水的四條人魚,齊齊大驚失色。
“咳咳咳!”他們突然瘋狂甩著尾巴提醒。
殿下!
這種人魚族的大底牌,你怎么能夠就這么說出來!
年幼無知的喬南看著他們的眼神,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他懵了一下,試探著問隨從:“這是可以說的嗎?”
你已經說了!
幾條沒能成功阻止的人魚尷尬地笑:“嗯呵呵呵,可以可以,呵呵……”
喬南看懂眼色了,他硬生生地往回掰扯——
“沒錯,你們耳聞的都是假的!”
“……”
黎離幾人同時陷入沉默,看著喬南的目光都有點一言難盡。
到底該夸他應變能力強,還是贊他閉眼胡說的勇氣可嘉?
喬南還在努力地圓回去:“其實人魚族只有我一個精通靈魂系魔法的天才,而且學習靈魂系魔法難免會失誤受傷,所以我就自己研究了一套靈魂系魔法的治愈方法!”
黎離:“……”
他努力說謊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不聰明。
不過聽到喬南這樣說,她的確沒繼續打算把后者趕走了。
即便尤利西斯自己沒有說,但是她為了科林斯,也會想辦法抓住這絲突然出現的希望。
科林斯心中已是緊張
驚喜到揪起了,但是他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安靜。
因為他也知道人魚會向天劍宗提出什么麻煩的交易,更不能判斷對方是否真的沒有陰謀,所以只是抱緊了魔杖,等著司空燼和黎離做決定。
司空燼思忖片刻,輕撫胡子:“你方才只說了自己能給我們帶來什么,現在且說說,你所求為何?”
喬南默默地正了正身體,表情變得嚴肅許多。
“我想留在天劍宗。”
黎離一愣,亦是非常認真地提醒:“如果你是因為我那次壓過了你的靈魂攻擊,所以覺得我能教你靈魂系魔法,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的修煉方法并不適用于每個人,更不適用于絕大多數魔法師。”
“我的確很好奇你的修煉方法,但是這并不是我遠游萬里而來的原因。”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黎離不解道。
喬南的臉色略有糾結,他看了一眼年長的隨從,在看到他們都點頭后,才緩緩開口。
“人魚一族每過百年,便會集齊所有族人的力量,施展一次隆重的【大預言術】,預言整個人魚族的未來。”
“在過去的一千年里,這樣的預言已經進行了九次,每一次的預言結果,都顯示人魚一族將會在距離現在不遠的將來墜入滅族的深淵,遭遇近乎滅族的大難,且伴隨著那個模糊的時間接近,預言的結果也越來越清晰。”
黎離皺了皺眉。
修真界也是有星算門這樣擅長推演卜卦的修士但天劍宗和這類不能切磋的道友鮮有來往,他們唯一一次為天劍宗送上消息,就是當年那句贈給黎離的“不宜飛升”。
事實證明,那天真的不宜飛升。
“所以你要待在天劍宗是為了避難?”這是黎離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不,我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族人。”
喬南搖了搖頭,鄭重地注視著黎離:“連續九次的預言結果都是無法逃離的死路,但是在大概半年前前進行的第十次【大預言術】卻突然在預言的后半程顯示,人魚一族迎來了一線生機,我又根據這一絲線索進行多次預言,最后推測,轉機大概率會出現在你們天劍宗。”
“……”
喬南以為他們不會信這種話,因為即便是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離奇,深海人魚的生路怎么會出現在一座深山中的游民學院里?
殊不知,黎離幾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出現了波瀾。
大半年前,正好是他們飛升來了魔法界的時間點!
難不成真的是他們的出現,才改變了人魚族的千年預言!
“預言的結果有提及天劍宗需要怎么做,才能幫到你們?”黎離仔細詢問喬南。
喬南的眼神有點黯淡,還帶著明顯稚氣的臉上,浮現出不屬于這個年齡的落寞:“預言并不會給予這么詳細的指引,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待在這里進行更詳細的預言嘗試。作為交易,我將盡我所能為尤利西斯治療靈魂損傷,可以嗎?”
黎離垂眸,片刻后,點頭。
“好,交易達成。”
這條人魚是什么實力她早已摸透,而且現在的天劍宗可謂是固若金湯,有劍陣這張底牌在,只要不是法神親臨,很難再對他們造成威脅。
小人魚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迅速起身,精神十足地站起來:“那我現在就去給他治療?”
“不急,這附近不能使用魔法,得先找個治療的地點。”黎離看向難掩激動的科林斯,提議道:“你著他去找你哥哥,順便再在新開辟的居住區帶他們落腳吧?”
科林斯早就搶先站起來了,他飛快地挽起了小人魚的手,熱情地招呼起對方。
“來,跟我走!我在天劍城里給你買套大宅子!”
“你喜歡泡水是吧?我去拜托戈斯在宅子后面給你們挖個大魚塘!”
“對了,你要不路上就跟我說說,準備怎么替我哥治……”
“……”
小胖子迫不及待地領著人魚們去找哥哥了。
司空燼目送著他們匆忙的背影,原本想問諸如“你變成人以后,走路是不是疼得像踩在刀尖上啊”“你能變成人,是不是喝了女巫給的藥水獻祭了歌喉”之類的古怪問題,最后也只能作罷。
算了,小胖子現在心急如焚,還是等過陣子再去找人魚積累寫作素材吧。
此刻,溪流中只剩下了三個修士。
“你們覺得那個叫喬南的小家伙所言是真是假?”司空燼緩緩地撫摸著胡須,費解道:“人魚一族的未來怎么會和我們天劍宗有關?我們和他們,之前分明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世界……”
黎離垂眸,淡淡道:“他可能說的是真的,修真界和魔法界,也并非毫不相干。”
司空燼微怔。
“大師兄,有一件事我尚未告知你。”黎離也看了一眼藥檀,順便解釋道:“當日我在和希澤的比賽后一直走神,也是因為此事。”
迎著兩人好奇的目光,黎離將深埋在心中的推測道出。
“魔法界的神國和修真界的上界,極有可能是一個地方。”
她平靜地將希澤當日道出的事告知身邊兩人,包括師父被神使抓走的事情。
溪水嘩啦流淌著,落葉漂浮在水面上打著旋兒,貼在了司空燼被浸濕的衣衫下擺處,而他卻眉頭緊鎖地陷入了沉思,靜坐于此不曾有動作。
許久之后,他才緩緩開口。
“此人所言,有幾分真?”
“希澤沒有拿出任何證據,我也無法判斷。”黎離搖搖頭,凝重道:“但是他能說出師父的樣貌,此話便有一成真了。既是如此,為了探明師父的安危,光明教廷便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司空燼早在黎離復述希澤的話時,便已經大概猜出了她的打算。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即便只有丁點的希望也要去奮力一搏,正如凜冬過后蟄伏的原上枯草,抓住一縷春風便開始肆意瘋長,野火也好霜雪也罷,都不能讓她死心。
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己是最清楚的。
所以司空燼沒有說半句制止的話,只是非常冷靜地提醒她:“你這一行,極有可能會與光明教會作對。”
“我知道。”黎離點了點頭,幽黑的眸子映著遠處已經萌出一抹翠意的天劍宗主峰,似有蓬勃的生機跟著它一起萌芽。
“所以我需要確保天劍宗能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里,至少恢復到不會被光明教會碾壓的實力,也需要天劍宗在魔法界徹底站穩腳跟,護住這些將我們奉作信仰和希望的普通人。”
劍修們其實并不畏懼魔法界的任何人,真遇到大麻煩,大不了所有人重回劍陣底下閉個幾百年的死關再殺回去便是。
但是天劍城的城民們不能這樣。
天劍宗的修士,修的從不是斷情絕愛的無情道。
天劍城的這些人努力地挖靈石礦,種靈藥,將劍修們視作信仰,發自內心地敬重他們。
所有劍修都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也默默地將這群擁有不同容貌,說著不同語言的凡人納入自己的保護中。
黎離停頓須臾,認真道:“大師兄,要勞你費心了。”
司空燼正色:“天劍城和天劍宗都交給我,你且放心去西塔城便是。”
黎離點點頭,這次卻是看向了藥檀:“大師兄,在這之前,我另有一樁事情要同你商量。”
藥檀在接觸到黎離的視線后,略有些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雖然心中依然忐忑不安,
但是他知道這次該輪到自己站出來發揮作用了。
司空燼還有些不解,看了看表現古怪的這兩人:“你們倆能有什么事,還弄得這么緊張兮兮的,總不能是要找我見證結道侶契吧?”
“咳咳!”
在聽到最后半句話后,藥檀白凈的臉上頓時蔓延出火燒般的紅暈,就連耳朵尖都紅透了,差點沒被嗆死。
黎離倒是平波無瀾的模樣,早習慣了自家大師兄時不時的不著調,畢竟寫話本的人什么鬼話都敢編出來。
“藥檀,你同他說。”
藥檀面上還有些不自在的靦腆,但是在說起自己專業領域的正事后,卻很快變成了專注。
“大師兄,我現在有個方法興許能為你續接靈脈,重入修行之道,但是此舉也有不小的風險,稍有不慎就可能會丟掉這條命。”
藥檀慎重地詢問:“你……可愿一試?”
司空燼的臉上似乎有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
很快,萬般情緒皆散作虛無,化為爽朗而又自在的一聲笑。
“哈哈,區區丟命而已,怕什么!”
他一頓,云淡風輕地抖開衣衫上的枯葉。
“不過,且先等我兩日,待我寫完天劍城的最后兩份規劃書,再去試試這次會不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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