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麂鹿念念-壹
這年開春,幽州城闖進了一頭會講人言的麂鹿。這頭麂鹿在集市上見人便問是否認識自己的家?
被詢問過的幽州人搖了搖頭,都不認識這頭麂鹿的家。麂鹿只能繼續(xù)詢問回家的路,繼續(xù)向人群深處走去。
那些被詢問過的幽州人清清楚楚聽到了麂鹿開口說話,有那么一瞬間的驚奇和惶恐,但在麂鹿離開后,適才發(fā)生的事情又都變的沒有發(fā)生。
奇怪的很,被詢問過的幽州人,依舊做著眼前的事情,麂鹿的詢問似乎也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同樣也沒有在意是否見過這頭麂鹿。
迷路的麂鹿體型不大,頭上長著一對小尖角。麂鹿重復(fù)著相同的詢問,也得到了相同的回答,直到集市上的人被問遍,它才垂頭趕向另一條集市。
正午過后,這頭迷路的麂鹿走到了一處寬巷子,停在了一戶人家的后門。它在門前滯留了片刻,猶豫不決的走向前,用頭頂開了一扇木門,鉆進了這戶人家,隨后又用頭頂向門,將門關(guān)上。
麂鹿走到了堂屋前,臥在了門前的盆栽景松旁。
恰時,一位身著灰布袍的男子從堂屋內(nèi)走出,手里端著蓋碗,坐在了門前屋檐下的官帽椅上。這男子望著蓋碗里飄出的茶氣,水中浸泡著過半的茉莉花。
透過漸漸消融的茶氣,這位男子望見了傷心獨臥的麂鹿,這麂鹿也望見了安靜端坐的宅主人,這人正是龍庭三十七年三甲之一的榜眼公李格。
前文道,李格自高中二甲之后,便留侯龍庭聽宣半年之多,不曾有甚差事,遂返回金州李宅繼續(xù)等候。李格在空閑的煎熬等待中,認識了金州飛燕女。她伴隨他度過了等待,也幫他找到了方向。
歸元相公與飛燕女一事,前文有表,不再多講。這李格接到了幽州監(jiān)軍的委任后,便啟程前往幽州,如今已有七載。
這七年里,李格依舊獨自一人生活,置辦的院子也只有他一個身影。如今的幽州侯夏樹華剛剛成年,在這一年里世襲了爵位,開始掌政。
同時,其祖父夏山留的厭侯攀王一念,也一并世襲給了夏樹華。
幽州與龍庭的政局關(guān)系猶如杯弓蛇影,右董相爺安排李格來此,意在監(jiān)視幽州夏氏。
李格在幽州生活的很小心,也很安靜,仍保留著以往的習慣,每日坐在屋檐下的官帽椅子上喝茶,只是茶碗里的茉莉比以往多了數(shù)倍。
李格一口喝掉了整碗茉莉水,吞咽下肚,一陣快感。
他看著一旁的麂鹿,開口問道:“找到你的家了嗎?”
麂鹿搖了搖腦袋,回道:“沒有。今天還是像昨天一樣,沒有人知道我家在哪里。”
李格繼續(xù)問道:“我這宅子只有我一人,如果你想住下來,這里隨時都是你的家。”
麂鹿繼續(xù)回道:“這里不是我的家,我只是暫時借住。等到了明天,我再去城里問問,有沒有人認識我的家。明天的話,街上的人會多一些,也會少一些,總之是和昨天不一樣。”
李格沒有勸阻之意,看似徒勞的一意孤行,實則卻充滿著滋味。麂鹿在街上的重復(fù)詢問,像極了他在金州時的等待。
人生在世,活的也就是個過程,開始生,結(jié)束亡,都是一樣的。
李格言道:“明天很好,但是要努力的活到明天,你找不到家沒關(guān)系,你也許可以組成一個新的家。”
麂鹿舔了舔自己的前蹄,回道:“我懷念以前的味道,也懷念以前的家人,我想他們也和我一樣。”
李格問道:“如果你的家人已經(jīng)有了新的家庭,你即回不到以前的家,又要生活在一個陌生的新家,你會怎么辦?”
麂鹿搖了搖頭,回道:“我不知道。它們的改變也會影響我發(fā)生改變吧,但是我的被動改變,讓我不開心。這種不開心會積累,越積越多,積累到我放棄了改變,像其他同類一樣,安靜的刀俎余生。”
李格抬頭望向了院墻,墻上少了那位飛燕女漫步的身影,卻留下了一個令他始終望去的方向。能夠有一個固定的方向,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情。
花落不知節(jié),燕歸難識趣,一個方向,一生足矣。
不多時,一位家仆模樣的男子呼喊著歸元相公的名號,進院通會。幽州侯夏樹華的義姐孔霜兒約見李格,邀他前去一會。
李格應(yīng)了邀請,家仆離去。
臥在地上的麂鹿好奇的問道:“你決定要和孔霜兒完婚嗎?那個女人有一個孩子吧?”
李格回道:“一個小女孩,七歲了。”
麂鹿站起了身子,問道:“那個孩子會接受改變嗎?”
李格思索了片刻,回道:“我不知道她是否會接受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會接受她。我的婚姻里多了一個和我無關(guān)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麂鹿望著李格,再次問道:“你想要的是家嗎?”
李格思索了片刻,再次回道:“是吧,可是跟我心里想象的家有些不同。”
麂鹿繼續(xù)問道:“如果這個新家,改變的成了你心里想象的家,你會住下來嗎?”
李格繼續(xù)回道:“會。但是這個新家注定不會改變成為我心里想象的家。”
麂鹿扭身望向了院子后門,言道:“我有時也在想,如果改變一下心里想象的那個家的樣子呢?我會不會就找到了家,就不需要再去重復(fù)詢問。”
麂鹿走向了院子后門,再一次離開了院子,去街上詢問家的消息。
李格起身將蓋碗里的殘茶倒進了盆栽景松根下,轉(zhuǎn)回廂房換了另一身干凈的灰袍打扮出門。
這頭麂鹿有些不甘心,趁著天黑之前,又回到了街上,繼續(xù)之前的重復(fù)詢問,也許真的能好運一些,也許真的要等到明天。
它在這里已經(jīng)七年了,七年里一直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好在李格給它提供了住處。
七年前的李格,初來幽州,為了保住性命,對幽州政事故作不聞,掩人耳目開了一家飯莊,于是學著做起了廚子。
迎合幽州人的口味喜好,這家飯館也多是一些野味,奇珍異獸做出了花樣。
飯館起名“念今”館,這兩個字即是李格的處境,小心的過好今天,珍惜能夠感受到的今天。李格白天在幽州軍營當差,晚上留在念今館后廚。
念今館的經(jīng)營人員都是幽州侯派來的細作,充作了伙計。
李格心知肚明,于是費盡心思將生意做的紅火,讓自己的時間都被占用,這樣就能少些被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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