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麂鹿念念-肆
孔霜兒見手指溢血,隨即以手帕遮捂。
孔霜兒開口言道:“不礙事的,久不曾開弓,這突然試煉,傷的卻是自己。想必,歸元相公的擔憂也正是如此吧。”
李格言道:“初來幽州,心里惦念的是早一日調任,歸返金州老宅。可七年已過,不曾有任何調動。進,進不得,退,退不得。”
孔霜兒言道:“若歸元相公的擔憂消失了,會在幽州有何作為?”
李格回道:“若無顧忌,自是憂民。龍庭三千州的學子自幼苦讀圣賢,為求科舉,即便落榜,這些年的用功,也讓其明白了如何做人。入仕途者分兩種,一者清,二者貪。身清容易,以死踐行便可傳為佳話。但是人一死,便無憂民之行,隱患尚在。仕途之人也是凡人,入仕不易,哪個愿舍命?”
孔霜兒問道:“世上的清者為何要舍命?若不舍命豈不是做不成清者?”
李格問道:“舍命的清者只是虛名,世上有作為的清者分兩種,一是民聲代表,政局所設,即是觸犯龍顏也無罪過。此清者百姓愛戴,后世傳揚,卻一生被監視,不得享受富貴。二是呈祖上福蔭,維持清者名聲,舉止動念不敢逾越,生怕給祖宗蒙塵。此類清者與龍庭貴胄多有結親,作一世清者也有身退之法。”
孔霜兒言道:“若不做清者,豈不是只有貪者一條路了?”
李格回道:“皆貪,清者的名聲都是貪來的,名聲越大越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清者憂民,貪名利無過。貪者為己,聚權貴難久。貪者,分四類,一者小貪,寒衣出身,勢必要果其腹。二者中貪,錦衣玉食,方顯權之利害。三者大貪,權益相護,以佑宗族后嗣。四者巨貪,富貴之巔,寡欲難熬,遂以貪逐為趣。人皆有貪念,也就沒有什么貪者。”
孔霜兒言道:“每個人都會有一套自圓其說理解萬事萬物的理論,但是解釋這一切并沒有什么意義,關鍵在于基于自己的這套理論是否會影響到自己?又是否影響到萬事萬物?”
李格回道:“我試圖講述自己的這套理論,但聽者思來,卻與自己生活太遙遠,也就不在意這些。”
孔霜兒繼續問道:“歸元相公入仕許久,想要做哪種呢?”
李格略有羞愧,回道:“我會選擇留個實名。百年之后,若千金珍寶隨我入葬,便留下了禍根,他日被賊子盜竊,落個挖墳掘墓的下場,只感甚是凄涼。唯有名,方證作為,生而為人,自是要留個好名。”
孔霜兒言道:“龍庭民將入土為安視作重中大事,若是名聲沒有維持好,即便將墓穴藏匿,怕是也難安啊。即便選擇了名,后代子孫豈不是要背負維護你名聲的負擔。”
李格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只需要教會他們怎么做人就行了。今日在亭中空談抱負容易,一旦作為勢必牽動萬千,也無暇名利功過,百年之后,全作后人評說。”
孔霜兒繼續言道:“那日幽州侯為你我做媒,今日我若答允,有我孔家勢力坐鎮,歸元相公可敢有所作為?幽州久患又是否能根除?”
李格言道:“天下用兵者多是受教于孔家先賢,龍庭元年,幽州侯夏山留,索要幽州為封地,意在與孔家為盟。孔家坐鎮,李某難以高攀。”
孔霜兒再言道:“我是孔家獨女,從出生就站在了高處,一旦摔下必死無疑。延續先祖名望亦是我肩上重擔,一生都得謹言慎行,婚姻更是不敢有所奢望。我是助你,但你也是助我,各取所需。但有言在先,他日你有違初衷,我亦可毀你。”
孔霜兒猶豫許久的回答,在今日做出了決定,自此算是與李格同心。李格一身才華,心中高傲,如今欲行其道,必需要借她勢。
一事稱心,二事便不如意,孰重孰輕,總是惹世人煩惱。
說出的一句話,寫下的一行字,都不算道理,親自實踐的才是道理。七年的時間,讓李格明白了一個道理,才華猶如空花,勢極方顯妙蓮。
李格借她勢,應了此樁婚事,以入贅的方式換了門庭。身陷宅門恩怨,即是李格今日選擇的代價。
借勢,是一條極其煎熬的漫長捷徑。
李格告退離去,一路上悠心滿滿,這在幽州蟄伏的日子算是結束了,若除幽民隱患,勢必引火燒身,再無脫身之處。
現如今,幽州城里多了一分兵權在手,幽州監軍的虛設變實了。再加上龍庭右董相的庇護,行其道,正是時機。
李格欲行其道,非是為龍庭與幽州政局關系,也不是為報董相爺師恩,更不是要在孔家亮威,而是為殊殊幽民好食,瑤瑤野物棄怨。
李格心思如此,可真若是做起來,難比登天。
話多的人容易犯一個毛病,因為說的話太多,自己都忘記哪些話是真是假,又忘記了哪些話是否說到做到。
更可悲的是,那些傾聽了這么多話的人,真假混淆了。
李格在幽州謹言慎行,又天生是個悶葫蘆,心里想清楚的事情,一定會去做。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就是要為實現心中的事情而降生。
李格要背起幽州城的畜生債,改善幽州好食葷腥野味的習慣,豈是高談闊論,指指點點這般容易。他心里明白的很,幽州民需要一個引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這個引子將會起作用。
這個引子,即是幽州民的方向,難尋難定。李格用了半年光陰找到了人生方向,卻浪費了七載也未能找到幽民久途。
且說幽州侯夏樹華駕車送孔雍昕歸家,孔雍昕因降生時頭生一對肉骨,遂以帽遮擋,佩穿男童衣飾。幽州街市上隨處見商販叫賣熟食,各類畜禽,各類作法,各類口味,應有盡有。
百味匯集成一味,喚名“饞到”。
孔雍昕受孔霜兒吃素的影響,一日三餐同樣吃素食,但對于葷腥的誘惑卻沒有改變,時常外出解饞。
幽州街頭的熟肉氣味再一次勾起了她的饞意,夏樹華喊停了馬車,親自下車買些熟肉為孔雍昕解饞。
獨留馬車上的孔雍昕掀開了車簾,望著滿街的肉香,吞咽著口水。
不遠處,那頭尋家的麂鹿,慢慢走近。
麂鹿看著孔雍昕,開口問道:“我在這條集市上沒有見過你,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嗎?”
孔雍昕瞪大了眼睛,搖了搖頭,開口道:“你就不怕他們把你燉了嗎?”
麂鹿回道:“這里的氣味已經遮蓋住了肉味,看到我時,只會想起要在柴鍋下再添些干柴。”
孔雍昕繼續問道:“你找不到家了嗎?你的家人或許已經在其中一家飯館的柴鍋里,又或者早就被啃剩下了骨頭。這里的人很會燉肉,太香了,我非常喜歡吃,只是母親吃素,我也只能跟著吃素。”
麂鹿舔了舔上唇,回道:“我在幽林里有一位朋友,它也會燉肉,只是不放太多的材料,它說這樣才能品出凡人的味道。”
孔雍昕好奇的問道:“好吃嗎?”
麂鹿搖了搖頭回道:“太油了,口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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