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和我講了他的計劃。我很不樂意，也完全不想這么做。但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內心，覺得我既然跟著孩子一起來了，沒有直接轉身逃跑……

        那可能在心底的某處，我還是想要幫他。

        而且幫他也約等于幫助哈維。哈維…就算他只是哈維·丹特，不理會那個對一切充滿了憎惡的雙面人，他也依舊是個極其復雜的人。

        所以是的。我有一次強逼著自己做不習慣做的事。我強迫自己努努力，加加油。

        我看準時機，跳了出去。我將前肢化作章魚的觸手，將所有靠近我、想抓住我、攻擊我的人全部毒倒在地。哈維向我射擊，有那么一瞬，我覺得我們都很悲傷。

        我開始說話：

        “我不明白，我無法理解，為什么要做這些會讓自己痛苦的事？這毫無意義，哈維！”

        “你無法理解的原因說到底還是沒有長大——你只是個小怪物，貝姬，你想不明白的事比做不到的更多——”

        “別這么說她，哈維…！”蝙蝠俠低吼。哦，他真好。

        混亂混亂還是混亂。我強迫我自己吸引哈維的注意，為孩子爭取營救他父親的時間。這是有意義的。

        但實話實說，我做不到。我全然破碎的言語根本不足以令他分心……要不是哈維事到臨頭還是下不定決心，那布魯斯·韋恩必死無疑。

        他還是舍不得殺他。

        這就是哈維。太可悲了。諸位，我當然不想蝙蝠俠身死，但這就是哈維……他太可憐了。

        “你什么都不懂，貝姬，你從沒得到過什么，自然也不理解一一失去是種什么滋味。”

        他咆哮著，悲傷憤怒與憎恨簡直要燒干我的腦子。我因他悲傷而悲傷，接著又為他直刺我內心的話語而感到了不忿。

        憑什么他就能這樣說我？和我不同，他想傷害我，那只能是故意的。

        “真的嗎？！那難道不是你希望的嗎？——你希望我不懂，所以我裝不知道！你希望我別在乎，所以我就不在乎——我真的什么都沒失去過嗎？！我真的不是靠自己挺過來的嗎？”

        “別再假裝全世界都虧欠你了好嗎，哈維，你還有很多可以失去——你還有很多東西想要珍惜——你真要挑釁我嗎？！！”

        我膨脹起來，字面意義上的膨脹。我不好說自己是失控了，還是承壓過大起了逆反心理。我品味著友人的痛苦與恐懼，覺得他突然墜地的心格外美味，需要被慢火烤炙，我很想細細品嘗他絕望的芬芳……

        我知道他害怕什么。

        我伸出手——無數支手——我抓向他，想抱嬰兒似的將他摟進我的懷抱……我要讓他做場噩夢，哪怕這很可能會毀了他，也在所不惜。

        我想懲罰他，哪怕我根本不配。哪怕我-

        他斜上方的窗戶被擊碎了，玻璃碎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那道藍色身影冷風般吹了進來，那個青年的下顎線就如他的父親一樣堅毅且美麗……啊，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誰，

        我知道他的目標是我。

        夜翼做出了判斷：當下最危險的敵人，是我。

        我聽見杰森發出了一聲不悅的低吼，他想阻止他的…哥哥？

        ……他試圖解釋我是他們這邊的。哎呀，他真是個好孩子，好朋友。目前為止，他是唯一一個一點兒都不想以傷害我取樂的朋友。我喜歡他。

        但怎么說呢，我也不會怨恨其他人。我…我很喜歡哥譚。來這兒以后我真的有了不少朋友。或許你們會想讓我在朋友上加個引號，但真的。我知道他們也在乎我。

        對這幫全然破碎了的瘋子來說，即使是格外想要刺傷某人，那都是一種另眼相待。

        我知道哈莉心底的某一部分很同情我，盡管她自顧不暇，有時卻還是忍不住要夸贊我制服的顏色非常可愛；我知道哈維在某幾個瞬間覺得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心底的音色琴聲般渾厚低柔，盡管那股擔憂很快就會被嫉妒吞噬，但我知道他關心我。

        賽琳娜就更不用說。她除了喜怒無常，沒法與人長期緊密聯系以外，肯定是這群人中最正常的那個。她和我聊過一回，看我不聽勸，也就隨我去了。

        我很喜歡這個地方。真的。

        所以我有一點點難過。怎么說呢，我覺得夜翼的判斷相當正確。是的，沒錯，我很危險。

        當他一腳踢向我那多看一眼都會引得人san值狂掉的軀體重心時，我主動隨著他的力道向后翻飛。我又一次被這幫義警，這群英雄提醒了：

        我很不穩定。

        要不是他出手阻止，我一定會忍不住滿心歡喜的狠狠傷害哈維。這是他想要的嗎？讓我幫助蝙蝠俠？讓我消滅他？我不知道，我沒敢看。哈維他很了解我，很清楚自己說什么，怎么說會讓我傷心難過，失控發瘋。

        我不怪他。因為我也一樣。

        所以——是的，你們都懂——我逃了。又逃了。

        我甚至沒享受遠比蝙蝠俠還更靈巧的夜翼的踢擊，天知道我之前有多喜歡這個。我逃了，化作一團灰綠色的濃煙，與經典反派退場就只差一句“我會回來的！”

        …我呼啦啦一下，從他進來的那扇窗口飄飛了出去。我聽見杰森正在叫我，但我沒有停留。

        我沒法。沒辦法。

        …

        ……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該就此毀約？好像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提醒我：

        是時候該離開哥譚了。

        -

        杰森啐了一聲。他已很久沒氣成這樣了。他已很久沒當著布魯斯的面做這么街頭，這么野蠻，這么粗魯的動作了。

        他是真的非常生氣。氣到夜翼只朝他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就干咳一聲別開了腦袋。

        理查德·格雷森摸了摸鼻子，他有點心虛。怎么說呢，他其實很想湊到杰森身旁，和這個小孩兒開上幾句玩笑。

        他已不是兩年前那個滿腔憤怒熱血的自己了。他和布魯斯的關系已緩和了很多。他也不再覺得杰森只是布魯斯找來惡心他的替代品了——他甚至為自己曾遷怒這個孩子而感到羞愧。

        但是。

        ……但除了夜翼這層身份，他還是個獨立沒多久的青年警察。他太年輕了，現在還把握不好那個度。在迪克看來，刻意的討好只會讓雙方都很尷尬。何況現在他們的關系也沒有很差，突然的示好反倒容易打破這種平衡。

        他又料不到杰森會被次元外的生物——壞心眼的編劇與那群找樂子的匿名讀者——給一票票的投死，所以夜翼始終覺得：還有時間，還有機會，犯不上這么著急。

        “所以。”于是青年看向自己的養父。“你不用謝？”

        他輕佻的說著，語氣帶著一點幸災樂禍，與厚重的調侃之情。他的微笑有一絲絲的清涼，恰到好處的會讓普通人望而生畏，知道自己與他的距離。這是蝙蝠俠都不具備的獨特特質。

        布魯斯看了大兒子一眼，他沒有做聲，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男人拍了拍杰森的肩膀，仿佛一個溫和的安慰。

        但是。

        “你回頭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么擅自去接觸貝兒·弗萊迪？“羅賓。”

        蝙蝠俠的語氣非常平靜，不含哪怕一絲波瀾。這讓眼見夜翼流露出了半分的低落，因父親更在意自己情緒而有些小得意的杰森僵在了當場。

        迪克則毫不留情的笑出了聲。

        他們一家的氣氛倒很好。仿佛一齊遺忘了那個只剩半張臉完好的男人。哈維不好說自己希不希望他們別理他，就當自己已經昏過去了，就當他不存在……雙面人假裝自己沒在貝兒的哭腔中感到一絲悔意。他假裝-

        “不好受。”那個黑漆漆的身影怎么可能讓他如愿？“孩子。”

        “孩子總是格外不同。”

        不好說是布魯斯，還是蝙蝠俠，不好說是哪個對他如是說著。那語氣仿佛他們還是一對摯友，仿佛真的只是在討論突然出現在彼此生活中的一個個孩子。那一個個莽撞無知，突然就闖了進來，不走了的家伙們。

        那些…給他們苦悶的生活帶來了一絲絲改變的小家伙，小東西。

        ……

        令人作嘔。

        哈維低聲笑了出來。他假裝自己沒有聽見雙面人那永無休止般的辱罵。他的主人格正譏諷著他永遠都做不好，永遠都會被些想拉住他的蠢貨同情。哈維假裝自己沒受影響，他抬起頭，憤怒的望向蝙蝠俠：

        “你在說什么。”他反問著，被夜翼來了一拳的鼻腔中流出了鮮血。“你以為我在乎？”

        蝙蝠俠沒有答話。他蹲了下來，長久的與自己曾經的摯友兩兩對視。他也很不好受，身上有不少對方留下的傷。

        兩個狼狽的中年男人看著對方…雙面人充滿不忿的神情冷了下來；蝙蝠俠面無表情，仿佛永遠都面無表情。

        “……你又能做到什么。”

        毀容了的那個低喃著。仿佛講出了一個詛咒。

        “看看這世道吧，蠢貨。睜眼看看這個世界——你又能做到什么？這是個外星人滿天飄，動不動就有滅絕全人類等級危機的世界。抬抬頭吧，蝙蝠俠，看看你的哥譚，再看看這個世界。”

        “你什么都改變不了。地球人，凡人，穿蝙蝠裝的瘋子。你什么都做不到。繼續下去，永不停歇，你除了自己殘缺不全的尸體外又能得到些什么。”

        承接這詛咒的人依舊面無表情。

        “我會做我能做的一切。哈維。”

        他溫和的念出朋友的名字。

        “這至少能讓我別去后悔。”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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