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紀霄在為自己的突然恢復，讓蘇璃沒有任何準備就失去她的傻狗而道歉。

        他放棄也許能夠引起她同情與憐愛的小傻子形象，又將如今的他和曾經完全剝離開，試圖以‘紀霄’的身份重新和蘇璃建立新的關系。

        蘇璃聽到紀霄的話后，只覺得似乎某個曾讓自己十分在意的存在徹底消失，心臟的酸澀讓她無所適從。

        “我接受你的道歉。”

        良久之后，她才終于抬頭看向紀霄，漆黑的眸終于多了些許波瀾，似是到現在才終于接受了紀霄已經恢復這件事。

        那個每天在家等著她，粘著她，滿心滿眼全是她的小傻子。

        再也不會回來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后，蘇璃有些后知后覺的喉嚨泛酸，心里空落落的。

        她轉過頭，語氣平淡“紀霄，現在已經很晚了。”

        紀霄了然她逐客的意思，走的時候身上粉紅色的圍裙還沒摘下來。

        ——

        次日一大早，蘇璃把三個孩子送到隔壁后，只身一人順著熟悉的路線一路飛馳。

        雖然去的次數不少，自己主動去，這還是第一次。

        心中對于某件事的求知欲已經讓她無法等到正常工作日。

        大年初一就被迫上班的醫生想想自己高額的診金，還是盡可能的擺出和善的樣子。

        “蘇小姐，請問您有什么心理問題想要咨詢？”

        不同于她來時的風風火火，聽到醫生把熟悉的開場白問出口后，她卻突然間緘默不言。

        倒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醫生也沒有著急催促，反而給夠蘇璃足夠的時間理順她的思路。

        兩人相互靜坐半個小時后，蘇璃仍然沒有開口。

        “蘇小姐，您既然選擇在大年初一主動過來，就應該相信您的醫生。您放心，我會對你說出的所有信息終身保密。”

        蘇璃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真的做到卻比她想象的更難。

        她雙拳緊握，突然開口問：“我可以……用一點吐真劑么？”

        吐真劑？

        醫生似乎對她的要求見怪不怪，一些自我意識太強的患者經常會因為自身警惕難以向醫生吐露心聲，但又亟需接受治療，此時就需要采用一些特殊方法。

        吐真劑，就是其中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之一。

        曾經離夜在病情最嚴重的時候，離家也曾用特殊渠道購入吐真劑來配合治療。

        蘇璃駕輕就熟的在自己的靜脈注射藥劑后，沒過多久，大腦就開始出現模糊宕機情況。

        “蘇小姐，最近是否有影響到你精神狀態的事情出現？”

        “有。”

        她的聲音緩慢而飄忽，如同一個半夢半醒的癮君子，那些積壓在她心頭很久的話直接跳過大腦的判別直接吐露而出。

        “我最近經常會因為一個人，情緒不由自主的感到生氣，煩躁，不安。這讓我覺得很奇怪，有很多次想要控制，但失敗了。”

        “對方是什么樣的人？”

        “對我而言原本應該無關緊要的人。”

        蘇璃用平緩的語氣講述出曾經她和紀霄曾經的點點滴滴到后來他恢復后所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的講述出來。

        講著講著，她的情緒也變得平穩很多，以至于后來吐真劑的作用已經漸漸褪去，她仍然在講。

        訴說到曾經的紀霄如何悄悄地在畫室給她織了一條圍巾，每天早上起床陪著她為孩子們做早飯，每次會把最后一塊甜點固執的喂到她的嘴里，明明不想她出去工作，卻仍然站在門口乖巧的囑咐她要早點回來，又在她開門后第一個出現迎接……

        “我覺得我們的關系應該很好。”蘇璃抿了下唇，眼底浸上了些許喜色，如同萬千個帶有強烈分享欲的少女。

        此時她才忽而發覺，她心底也希望別人知道紀霄的好，只是沒有什么合適的人聽她講。

        也許他在別人眼中是個智力低下的小傻子，但他也如世上所有人那樣擁有完整的靈魂。

        單純、天真，不染一絲塵埃，天然的吸引蘇璃的所有注視。

        醫生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并未在紙上寫下一個字，時不時還會點頭表示對她闡述事情的贊同。

        “昨天……他和我正式的重新認識了。這種感覺很奇妙，又難過，但是又有點新鮮，我從來沒有體會過。”

        確定這件事已經沒有后文后，醫生才順著她的話說；“你在為他的離去而感到傷感。”

        傷感？

        蘇璃聽到這個詞愣了愣。

        “你在質疑這個結果？”醫生問。

        “不，我只是很驚訝。”蘇璃眼神看向窗外時不時飛過的幾只麻雀，喃喃自語，“我還會因為別人的離去而難過傷感。”

        見到她看似十分坦然的接受了這個結果后，醫生又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已經建立了一種獨有的親密關系。”

        “這是什么意思？”

        “你喜歡他。”

        蘇璃眉頭微皺，立刻否定：“可他們并不是一個人。”

        醫生說出結論后，盡可能詳細且委婉的解釋：“他們共享同一個人格，擁有同一個靈魂，即便他恢復了，你仍然會被他所吸引。”

        是這樣么？

        她……喜歡紀霄？

        醫生甚至還帶著鼓勵的話語試探：“那位紀先生一定是非常好的人。”

        蘇璃沒有回答，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失魂落魄的樣子，仿佛她得到的不是一個困擾她已久的問題結果，而是一張癌癥確診通知單。

        ‘喜歡’這個字眼于她而言如同一柄利刃，讓她下意識的用一次次推開的方式確保自身安全。

        “蘇小姐，您在人格障礙的情況下能被這個人牽動情緒，如果積極配合治療，是可以和正常人一樣建立正常親密關系的，并且從你的話語中，他應該也正有此意。”

        “不用。”

        蘇璃斬釘截鐵的拒絕，腦中浮現出上一世蘇晚矜為愛癡狂后生不如死的樣子。

        她用盡生命的去愛一個人，回報是什么呢？

        是生下了自己這個讓她厭惡半生的孩子，以及在絢爛年華向大海縱身一躍的決絕。

        醫生十分有耐心的說：“您可以循序漸進，先從接受基本的朋友關系如何？”

        朋友？

        這個字眼讓她回憶起想到上一世唯一一次信任，背后那道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傷疤仿佛還在隱隱作痛。

        “我不需要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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