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7章餐霞仙子
明懷瑾跟在明懷璧身后,睜大眼睛,目視一艘龐然巨物緩緩駛?cè)胛桕柛劭凇?
與其說它是“船”,不如說是“城”,一座以金玉為裝飾,玄鐵為防護的海上蜃城。
港口上聚集了大量神策軍和江湖修士,看熱鬧的無關(guān)群眾則被遠遠驅(qū)趕,不許渾水摸魚的人靠近分毫。
饒是如此,議論聲仍舊喧囂。
“這就是一年來返中洲一次的逐浪舟嗎?真氣派啊……”
“聽說鬼族要跟我們通商,以后就不是一年來返一次了。”
“原來如此,難怪朝廷要萬里迢迢去賀鬼主的壽辰了!”
如他們所言,朝廷使團將會乘坐這艘逐浪舟,渡過茫茫東海,進入閻羅海,在幽洲以北的陰蝕港登陸,再一路南下,直至鬼族王域——幽都。
以云中月為首的修士,則負責保證使團在東海及閻羅海上的安全。
只聽維護秩序的神策軍道:“諸位請莫耽擱,憑信物上船罷!”
有此資格的江湖人士紛紛接受檢驗,一個個地登上逐浪舟。
慕容曇不動聲色地退后,讓出當先的位置來。
一名臂挽拂塵的青衣女冠自人叢中走出,經(jīng)過慕容曇身前時,那雙頗具厲色的眼睛隨意一瞥,并不停留,取出了袖中預(yù)備的信物。
披甲執(zhí)槍的軍爺們接過查驗,這短短時間內(nèi),那女冠身側(cè)一名白衣書生卻轉(zhuǎn)過頭來,漆黑眼珠盯著慕容曇的臉,滴溜溜地打轉(zhuǎn)。
女冠秀眉一抬,眼神猛地錐來,神色極為難看。
“仙子,請上船吧。”軍爺查驗完令牌,知曉了她的身份,神態(tài)頗為恭敬。
她卻全當沒聽見,身形一閃,便欺至慕容曇跟前,喝道:“哪里來的狐媚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男人!”
慕容曇只感好笑,不欲理會,卻見那女冠手一伸,便來探她的肩。
這一下看似隨意,實則無比兇險,一旦讓她得手,慕容曇半邊身子都得被卸下來。
然慕容曇?guī)煶性浦性拢瑢Φ篱T招式可謂了如指掌,見這女冠出手便是殺招,對人命毫不在意,心下微冷,身子略矮,避開掌風的同時,反手勾出,竟抓向她咽喉。
女冠沒料到會有這一出,大駭之下,縮手擋格,斜身滑出老遠,站定之后,上下打量慕容曇,說道:“年紀不大,身手倒是不俗。”
“仙子恕罪!”
明懷璧叮囑妹妹好生站在原地,不要亂跑后,上前撥開了人群,將慕容曇掩在身后,拱手道:“這位姑娘若是哪里得罪了你,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與她計較。”
慕容曇不欲他摻和進來,卻聽那女冠冷哼一聲,道:“小子,你想多管閑事?”
明懷璧道:“不是管閑事,而是告知仙子,兩儀道峰的沖虛子道長正是這位姑娘的授業(yè)恩師。換言之,她乃是你正經(jīng)的師門晚輩,你對誰動手也不該對她動手啊。”
原來這女冠便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餐霞仙子”宮拂,小字碧璇。
她出身兩儀道峰,位居云中月之下,行事卻頗狠辣,與佛門密宗的“善藏法王”竺埵天、儒門的“玉面檀郎”殷思懷并稱為“岊山三友”,更與三友中的“玉面檀郎”殷思懷有鴛盟之誓,平生最見不得他朝秦暮楚,勾蜂引蝶。
“哦?”
只見宮拂神色微變,饒有趣味地打量眼前猶如金童玉女的一雙璧人,嘴角含笑,道:“小子,你如此維護這丫頭,她是你的心上人?”
明懷璧一愣,臉色微紅,尷尬道:“不是……”
慕容曇也道:“不是。”
宮拂的臉色沉了下去,偏殷思懷竟似全然不懂得察言觀色,一雙招子直勾勾地在慕容曇的臉上逡巡,隱隱透出覬覦、渴望的神色。
宮拂霎時火起,拂塵一揮,銀絲竟如鋼針般根根豎立,劈頭蓋臉朝慕容曇扎去。
不遠處的茶肆中,秦羽拉拉太一衣袖,道:“兄長你看,那邊打起來了。”
太一端杯飲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笑道:“女子為容貌爭風吃醋罷了,不足為奇。”
秦羽觀太一神色,小心翼翼道:“依兄長看來,這位慕容姑娘……生得美么?”
太一坦然一笑,答道:“當然。”
秦羽癟了癟嘴,不說話了。
“若論容貌,魔心佛骨與玉面檀郎皆為當世一等一的美人,但后者心術(shù)不正,敗絮其中,不值得推崇。”
“那前者呢?”秦羽追問。
太一沉吟不語,似是陷入了思考,良久后,方道:“我只能說,魔心佛骨美則美矣,差了一絲人氣……便如天山之雪,海上之月,雖高不可攀,卻淡漠太過,太不食人間煙火了。”
秦羽這下子滿意了,喜滋滋地為他倒茶,道:“天底下有這種待遇的人可不多,你是第二個!”
太一拱手稱謝,笑道:“那愚兄可受寵若驚了。”
宮拂掌一翻,振袖揮出,磅礴的真氣化作無數(shù)道冰棱,慕容曇閃身后躍,散成無定無相的氣流,出現(xiàn)在宮拂身后,卻又在轉(zhuǎn)瞬之間,陡然飄出。
“逍遙游步?”宮拂大為震驚,“你真是師兄的弟子?好哇,那我就為師門除了你這個禍害!”
慕容曇飛身而上,又轉(zhuǎn)為后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進退自若,圓轉(zhuǎn)自如。不論宮拂如何出招,她總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剛好避過。
事態(tài)鬧到這個地步,一旁佇立觀戰(zhàn)的殷思懷竟仍癡癡望著慕容曇,全未發(fā)覺,身邊不知何時,已多了個紫袍緩帶的年輕男子。
“殷老師,躲在女人裙后看熱鬧,不大妥當吧?”他笑吟吟地開口,不是才同慕容曇道過別的君若邪卻又是誰?
殷思懷瞥他一眼,見是個儒士打扮的貴公子,輕嗤一聲,對他的陰陽怪氣提不起任何興趣,只當沒聽見。
君若邪搖搖頭,轉(zhuǎn)對宮拂道:“宮仙子,你為難慕容姑娘也是無用,不若停手,在下這里有養(yǎng)顏美容的玉肌丸,你服用之后,心上人自然不看別的女子,只看你一人,豈不是好?
宮拂臉色稍霽,道:“你倒識……”忽地收聲,聲色俱厲,“你諷刺我不如這狐媚子顏色好?!”
“怎敢呢?”君若邪一臉惶恐,“在下一介游醫(yī),對仙子只存敬慕,何來譏諷之說啊?”
秦羽一眼瞥見人群中那道紫袍身影,臉色頓時極為可怕,下意識轉(zhuǎn)過臉去,卻因動作幅度過大,幾乎打翻了面前的茶杯。
太一大是驚訝,順勢看去,卻未見有何不妥。
此時,一名衣著華貴的宮裝麗人忽自港口西側(cè)緩步行來。
“為本宮出使幽洲之事,勞駕諸位了。”
那麗人頭戴冪離,撲了金粉的翠紗險險及地,裙裾浮動間,折射出獨屬于皇室的高貴典雅。
云中月就在她身后半步之外,不遠處的神策軍紛紛俯首。
“不過相聚是緣,兩位還是住手罷。”
宮拂見這位金枝玉葉插手,師兄也正候在旁側(cè),將拂塵挽回臂中,斜睨了慕容曇一眼,道:“算你這狐媚子走運,若在往常,本座絕不輕饒!”
總算殷思懷還有些理智,忙不迭跟了上去。
他二人并未向令狐清雅行禮,她也不以為意,側(cè)首與云中月說了幾句,便在神策軍的隨侍下,兀自登上了逐浪舟。
人群漸漸散去。
云中月向慕容曇走去,微笑道:“昨日時機倉促,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你……一別三年,小曇過得怎么樣啊?”
慕容曇欠身施了一禮,道:“承蒙老師記掛,學生過得尚可。”
云中月嘆道:“與我生疏了。”
慕容曇搖了搖頭,道:“不會。”
云中月知她天性如此,也不過分糾結(jié),只是見她年紀輕輕,行事如此老成,仍不免遺憾,便道:“長高了么?”
慕容曇略微躬身,道:“我已開始修煉辟谷之法,不會再長個子了。”
云中月心頭一軟,摸了摸她的發(fā)頂,頷首道:“不錯,我記得救苦佛子同我說過此事,感覺如何?”
慕容曇思索道:“十六歲生辰那日,佛子將辟谷之法授予我,要我按照竅門修煉。自此,我不食葷腥,不碰五谷雜糧,初時十分難受,數(shù)月后漸漸領(lǐng)會了其中精要,如今過午不食,平日只飲清水,已習以為常了。”
云中月滿意道:“甚好,若有疑惑之處,盡可來問我。”
明懷璧遠遠旁觀,雖不知兩人說話的具體內(nèi)容,但眼見這副溫馨場景,不忍破壞,待他們敘完別情,才幾步上前,拱手施禮,道:“前輩,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別再耽擱,上船去吧。”
云中月點了點頭。
逐浪舟雖大如城池,區(qū)域卻早劃分好了。
朝廷使團自居一處,江湖門派另居一處,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慕容曇的房間被安排在云中月隔壁,是一間極大的靜室,內(nèi)中由工筆描繪山水圖畫的屏風隔開,以供坐臥和待客之用。
可她自覺沒什么客人要招待,勉強能與這二字沾上邊的,也就一個恩師云中月了。
當年救苦佛子收她入修羅梵海,卻發(fā)現(xiàn)她因心脈之故,并不適合修煉佛門絕大部分武學,便借過往與兩儀道峰的情誼,請了道峰的副掌教傳授她道門的上乘武學。
太一與宮拂口中的“逍遙游步”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佛門的一些擒拿手和指法她也沒落下,般若無相心訣更是重中之重,每日修習,寒暑不輟。
等到慕容曇趺坐矮榻,將真氣運行一個周天,又默誦了幾遍金剛經(jīng)后,窗外天色已暗沉下來。
逐浪舟早已開拔,她自窗口望去,只見碧茫茫一片海水,卻看不見半點兒舞陽港口的影子了。
她推門出房,打算去找云中月說話,敲開房門后,卻是青女迎了出來。
青女見是她,大為高興,言說主人不在,若她有事,自己可代為通傳。
慕容曇預(yù)備等云中月回來后,再行拜訪,便搖了搖頭。
兩間房雖是相鄰,但房門一東一西,隔著不小的距離。
她再回去時,發(fā)現(xiàn)房門前已立著個身姿挺拔、著一襲素色衣衫的少年。
門沒有關(guān)嚴,透出一線罅隙,他卻目不斜視,絲毫沒有向內(nèi)窺探。
明懷璧被腳步聲驚動,驀然抬頭,眼里升起明亮的笑意。
“阿嵐。”
時隔多年,再聽見這一聲熟悉的叫喚,慕容曇心神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段已被血淚掩埋的隔世塵煙。
“我現(xiàn)在……”慕容曇道,“不叫這個名字了。”
明懷璧顯而易見地頓了一下,想問她原因,心內(nèi)又隱隱有那么個答案,只不敢深言,怕氣氛變得沉重。
他找了個安全的話題:“方才宮仙子對你發(fā)難,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慕容曇搖頭道:“宮師叔修為雖高,但我無心與她爭勝,她傷不到我。”
明懷璧松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聽說要到幽洲需在海上飄一個多月,你整日待在房里,悶也悶死了,太一說想吃火鍋,你也一起吧!對了,我妹妹阿瑾也來了,你還不認識她吧?”
他像打開了話匣子,兀自說個不停。
“阿瑾自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與她雖是同胞兄妹,也甚少相見,此次難得有機會,我想帶她好好轉(zhuǎn)轉(zhuǎn),多認識一些新朋友,也……”語氣轉(zhuǎn)低,輕笑了一聲。
慕容曇大概能猜到他未出口的話,道:“我沒什么好見的,不必非得認識我。”
明懷璧像被人打了一拳,道:“你這是什么話?難道……你不當我是朋友了嗎?”
這句話百轉(zhuǎn)千回,觸動了慕容曇記憶中柔軟的情腸,令她幾乎維持不住一貫的冷淡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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