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驚起一灘鷗鷺

班上這么多男生，肖權才接觸兩天不到，不可能都記得住名字。

但他對程實印象挺深。

成績好只是一方面。

入學第一天就敢摟他肩膀——程實絕對是他輔導員生涯遇到的第一個。

除程實外，606哥幾個腦袋都有些大。

他們思維模式還是沒轉變過來。

下意識的、就把輔導員當成了高中的班主任。

都求助般看著程實。

程實笑著說：“肖老師，宿舍樓十二點才關大門呢，這才十點不到，也不算太晚吧，我這不肚子餓得慌，就帶著大家出去吃點東西。”

哥幾個都舒了口氣。

心想六子是真仗義啊。

程實說的是“我帶著大家去吃宵夜”，而不是“我們打算去吃宵夜”。

等于把所有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肖權擺擺手：“那你們別吃太晚，等下宿舍大門關了，進不來的話，可別給我打電話。”

程實笑著說：“肖老師，這個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事實上過了十二點也沒關系的。

他昨天就把宿舍守門的秦大爺給打點好了。

送了整整兩條蓉城這個年代非常行銷的藍色驕子煙。

到一個新地方先把地皮踩熱，近乎是程實的本能。

肖權嗯了一聲，就打算離開。

程實想了想后，卻又開口：“肖老師，要不……跟咱們一起去吃宵夜？”

他確實上面有人。

蔡斌跟劉賀都挺喜歡他。

但這兩位層次還是太高了。

遇到一些小麻煩，程實肯定不會去勞煩這兩位。

人情得用在最關鍵的地方。

所以跟肖權這個輔導員拉近關系，還是很有必要的。

男人間拉近關系最快的方式是什么？

當然是一起喝頓酒。

哥幾個汗毛都立起來了——六子這是打算干嘛？

肖權先是一愣，接著選擇拒絕：“這個就算了吧，你們去吃就行。”

程實既然開了這個口，當然不會讓肖權這么輕松就推了的。

他滿臉真誠的說：“肖老師，我下午時，把咱們金融一班五個男生宿舍都逛了一遍，想跟您吃頓飯呢，其實是咱們金融一班所有男生都有的想法。所以——擇日不如撞日嘛。”

哥幾個聽到這里，都滿腦袋的漿糊。

六子下午時不一直窩在寢室，跟他們斗地主么，還贏了他們一百多塊錢呢，他什么時候把金融一班男生宿舍都逛了一遍？

未必他還會“影分—身之術”啊。

肖權：“真的？”

程實果斷點頭，說當然是真的啊，您要不信，給我十分鐘，我把咱班上所有男生，都叫到樓底下等您檢閱。

肖權也就沒有再推脫，點了點頭，說那我在樓下等你們。

說完很快下樓。

王天宇滿臉疑惑：“六子，你啥時候把咱們班宿舍都逛了一遍啊？”

程實：“睡午覺時。”

“額——”

王天宇臉頰抽搐。

“六子，那你不是騙了肖老師，等下怎么收場？”

“五哥，說你傻吧，有時候你賊機智，說你聰明吧，你腦袋有時候又轉不過彎。”

程實笑了笑。

“那我問你啊——我現在去咱們班那幾個寢室，跟他們說，輔導員就在樓下，號召大家一起去吃個宵夜，可能會有人拒絕么？”

王天宇也就懂了，豎起大拇指，發自肺腑的說了一句“六子牛逼”。

程實這個騷操作，讓他想起了一個經典的詐騙案例。

某個騙子，先去找了某市的市政府，說他是香港某某上市公司的代表，要跟你們市政府買地建樓，把相關人員唬的一愣一愣，成功拿到了市政府的批文。

接著又拿著真批文，去找了香港那家上市公司，說他在內地有關系，能以極低的價格拿到地。

就這么一來一去，把市政府跟香港公司都忽悠瘸了，他自己當然從中牟利頗多。

最騷的是、這事兒穿幫后，無論市政府還是香港那家上市公司，都沒下死手收拾這個騙子。

據說這個騙子只蹲了幾年就出來了，然后被那家香港公司高薪聘為公關部的部長。

七八分鐘后，金融一班所有男生，都在樓底下集合。

程實有些秀逗的說：“肖老師，金融一班男生，應到28人，實到28人，請檢閱！”

肖權不由挑了挑眉，有被程實強悍的組織能力震撼到。

順便考慮著程實這么做的目的——難道是想當班長？

本來他是更傾向于選個女生當班長的。

班上一個叫任麗的女孩子就不錯，這兩天新生報名時，幫著忙前忙后，非常踏實和努力。

現在他有些動搖。

程實這么強的組織能力，明顯比任麗更適合。

再者——

要程實真想當班長，哪怕他更偏袒任麗，怕也阻止不了程實上位。

畢竟金融一班，男生比女生多了五個。

程實只需要能讓男生們都選他，班長就一定是他——程實絕對有這個能力。

臨行前肖權專門強調了一句，說吃宵夜歸吃宵夜，但是絕對不能喝酒。

程實代替班上男生回答了，說肖老師咱們都聽你的。

心里卻在想，真到了地方，他稍微帶一下節奏，這么多小伙子一起哄，那不喝不喝酒，還由得了你？

小肖啊小肖，你還是太嫩！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學校大門，程實走在前面、順道拐進保安室，跟幾個保安交流幾句后，又在桌上扔了包軟云。

他不抽煙——但他身上隨時都帶著煙。

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

肖權有些疑惑，等程實出來后，問他去保安室干嘛。

程實笑著解釋，說怕待會兒吃得太晚，進不了學校，提前跟保安們打聲招呼，未雨綢繆嘛。

肖權正想說，有他在，怎可能進不了學校，話到嘴邊又給憋了回去。

想了想后，他輕輕拍了拍程實的肩膀。

他畢竟只是輔導員，這么晚帶著學生出去吃宵夜，雖然沒違反任何紀律，但要傳到校領導耳朵里，終究會有些負面的評價。

程實提前就把保安們打點好，哪怕待會兒大門真關了，也用不著他出面解決——程實這是在為他考慮啊。

這么一琢磨，肖權就更傾向于讓程實當班長了。

跟高中不同，班長在大學里可是有許多實權的。

輔導員不在，那就是“常務副輔導員”。

程實把肖權的微表情都納入眼中，表面上肯定不動聲色，心里卻給自己點了個贊。

覺得自己當班長差不多是穩了。

他想在大學里創業，首先自己要混得開啊，班長是必須先拿下的。

不然他今晚大費周折折騰啥。

作為一個狗資本家，“無利不起早”是基本素養。

……

一行人很快到了大學城一家大排檔。

先前三令五申不準大家喝酒的肖權，最終也沒拗過這群大小伙兒，同意了大家喝酒。

誰讓程實節奏帶的好呢。

雖然他說了只準一人喝兩瓶，但真喝起來了，那還由得了他？

小龍蝦一盆一盆的上，啤酒一箱一箱的抱。

很快大家就都喝嗨了，連肖權本人，也受到氣氛的感染，喝了不少。

他年紀也沒比這群十八、九歲的小伙兒大多少，都還是個在讀博士。

喝酒時、肖權沒忘記觀察班上的男生。

他能同意出來吃宵夜，根本目的、不就是摸一摸班上學生的底么。

其實程實也正是拿準了這一點，才騙肖權、說全班男生都想跟他吃頓飯的。

“酒品即人品”。

這話肖權不認同。

覺得有失偏頗。

但也沒全盤否決，而是認為有一定的道理。

有些學生一看就是真不能喝。

譬如從廣州到四川上學的胡俊杰同學，喝沒兩杯、就開始眼淚汪汪的想媽媽。

有些酒量不錯，但喜歡偷奸耍滑。

把別人酒杯倒滿、自己往往只有半杯，碰杯后別人干掉，他還多少剩點兒養魚。

這種類型的學生，家室普遍都不錯，其中典型就是王天宇。

有幾個是酒量真好。

又黑又壯的王志超、精瘦精瘦的張樂，起碼都有大半斤白酒的量。

這在學生中，已經算厲害的。

肖權沒想到、班上酒量最好的男生，居然是白白凈凈的程實。

千杯不倒夸張，但最起碼也是“白酒一斤半、啤酒隨便干”這種級別。

肖權同時還發現，程實非常懂得照顧別人的感受。

跟別人喝酒——

喝不了的、他就只給別人倒小半杯。

有幾個實在喝不下了的、程實就干脆大手一揮，他喝酒、讓別人喝茶。

喝酒厲害的才會給滿上。

不像王志超，仗著酒量好，咋咋呼呼的，凈欺負那些個喝不了的同學。

開口閉口都是“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就挺讓人生厭。

一場酒局下來，肖權明顯感覺得到、程實潛移默化的就成了班上男生中、威望最高的那個。

“程實是真有些東西啊，看來女生中的任麗同學，是不可能爭得過他了。”

兩個多小時后，看班上同學基本都盡興，肖權起身去吧臺結賬。

跟學生們喝酒，他肯定不會讓學生們出錢的。

雖然他當輔導員，每月工資也不高，但擠一擠，一頓酒錢還出得起。

結果正摸錢包，顯然跟他認識的大排檔老板，就疑惑道：

“肖老師，您不是已經結過賬了么？”

“結過賬了？”

肖權滿臉問號。

老板指著正安排大家互相照顧著回學校的程實：

“肖老師，剛才您這位學生過來，說是您吩咐他拿你錢包來買單的啊。”

肖權也就懂了。

好家伙，這小子為人處世，當真滴水不漏啊。

偷摸著把單買了不說，還照顧了他的面子，跟老板說是自己買的。

肖權此時，已經很難去準確評估程實這個學生了，想了一會兒，腦袋中不由蹦出兩個字。

“妖孽。”

高考超了清北調檔線將近二十分，數學還是省內唯一滿分，智商絕對萬中無一。

結果人家情商居然比智商還高。

就程實今晚展現出來的種種細節，肖權自詡，也是望塵莫及。

雙商都拉滿了，還只有十八歲，可不就是個妖孽？

……

散場后，六零六哥幾個互相攙扶著回寢室。

結果都尼瑪十二點過了，莫愁湖邊的小樹林，還有十幾對情侶，在那里擁抱跟接吻，時不時發出滋滋的聲音，以及細碎的喘—息。

程實今天也很是喝了些酒，本來心里就有些躁動。

被這么一刺激，十八歲的身體哪里受得了啊，腦袋中不由走馬觀花的、閃過一些畫面。

有上輩子跟他探討過梵高《星空》與柏拉圖《理想國》的名媛，也有跟虞美人去游泳時、那只光滑白嫩的黑貓。

然后詭異的事情就出現了——

最終停留在程實腦海中的、居然是夏寧嬌艷欲滴的紅唇。

喜歡這種事情，確實沒有道理可講。

虞美人顯然比夏寧更漂亮一些，但是夏寧的五官、才是恰恰長到他程某人心坎上的。

程實突然覺得很煩。

就想整點活兒。

深吸一口氣后，程實嗷嗷叫了一嗓子：“保安來啦——”

于是點了炮仗。

小樹林里的情到深處不自禁的情侶們，都受到了驚嚇，作鳥獸散。

此情此景，像極了易安居士的一句詞。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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