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輔導課下課，季北就會在樓梯口看到林染，然后兩個人一起去操場跑步。

        跑步這件事情，他開始的時候內心非常抗拒，但耐不住林染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大有老金繼承人的架勢。

        然后跑著跑著他就習慣了，好像晚上本就應該和林染去夜跑，不夜跑的一天是不完整的一樣。

        所以說，習慣這個東西，有時候真的很可怕。

        可怕到，輔導課一下課他就急著出教室，然后沒有看到樓梯口等著他的林染，內心竟然會非常，以至于特別，失落。

        “今天室友沒有接你啊。”安冬打趣道。

        季北點點頭。

        兩個人慢慢往寢室走著，安冬看出他有點心不在焉，戳了戳他的胳膊，“競賽還有半個月了，準備的怎么樣了？”

        “題庫刷完了，還剩整理錯題。”季北說。

        “那咱倆差不多，”安冬說，“我這里有幾套題，咱倆晚上抽空一起做下，到時候我去你寢室找你。”

        安冬說完，倏地想起林染每次看他充滿敵意的眼神，搖搖頭改口道，“算了，你還是來我寢室吧。”

        “好。”季北點點頭。

        季北回到寢室的時候，看到林染躺在床上正撥弄著手機。

        “今天不跑步么？”季北進屋放下書包。

        林染嗯了一聲。

        季北點點頭，坐到書桌前，拿出抽屜里英語聽力的耳機帶上。

        他其實想問林染怎么沒去等他，但又覺得這話問起來有點矯情，好像別人等他是天經地義的一樣。

        沒有天經地義的等待，也沒有理所應當的付出，季北明白。

        本來計劃是借著運動燥熱的氛圍問他考試成績的事情，但現在突然把兩個人置于密閉安靜的環境，他突然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好像怎么開口都不合適。

        林染的余光看著季北進了寢室，看著他坐下來，看著他拿出耳機帶上，看著他認真學習的側面。

        他突然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種感覺就好像在說：林染你看，季北他就坐在那里，就在你的咫尺之間，可你卻碰不得，你只能遠遠的看著他，因為你配不上他。

        婆婆媽媽，猶猶豫豫，這一點不像是自己。

        當年一打五的時候毫無畏懼，與家里劍拔弩張的時候毫無畏懼，放棄了畫畫自暴自棄的時候毫無畏懼，但這一刻……他有所畏懼了。

        他發現自己，竟然害怕失去。

        “季小北？”林染遲疑著叫了一聲。

        季北沒有反應。

        “季北？”林染又叫了一遍。

        還是沒有反應。

        “我今天是故意沒去等你下課的，”頓了頓，他喃喃道，“我就想著，總歸是要越走越遠的，那還不如就改變下現狀，我想要改變，結果，難受的也是我。”

        林染說話的聲音很低，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我那晚說過，你不只是我的普通同學，我會在意你，會想要保護你，不想讓別人接近你，你對我很重要，重要到我不想你只是同桌，只是室友。你那晚喝多了，可是我沒有，季小北，我沒有喝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了壓涌上來的情緒。

        “本來第二天就想跟你說的，可是又想著等到考試后再說，結果今天你說要換座，我才意識到，我憑什么呢？我憑什么把你留在身邊，你那么優秀。”

        季北還是維持著學習的姿勢。

        沒聽到也挺好的，林染想，反正說出來起碼以后不會有遺憾了，然后兩個人還像以前一樣，一個繼續優秀，一個繼續渾噩。

        “所以，就這樣吧！”

        林染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輕輕的開門走了出去。

        聽到了關門聲，季北摘下耳機，握著筆的手心全是汗。

        剛剛他帶上耳機后，并沒有按開始鍵，他一直在走神想著詢問成績的事情，恍惚間聽到林染喊他，剛想回應，就聽到林染接下來說的話，他突然就像被點了穴一樣，一動不能動。

        林染說會在意自己，說不想只做同桌，說自己對他很重要，說那晚他沒有喝多。

        所以，那個吻

        那些被他掩埋在心底的秘密，好似雨后春筍般肆意滋長，壓都壓不住的冒了出來。

        腦子里此刻就像紀錄片一樣不斷閃回播放。

        他說“你就一定要住校么”。

        他說“你想好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他說“剛剛我算不算救你于水火”。

        他說“學霸還挑食啊”。

        他說“剛剛你就不怕我把你炸了”。

        他說“這么明顯么。沒辦法，我記仇。”

        他說“小學霸，你是不是怕針啊。”

        他說“小學霸，你眼神不行啊。”

        他說“季小北，胳膊不準備好了是吧。”

        他說“季小北，你不只是普通同學。”

        原來短短的一個多月，這個叫林染的人，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滲透到他全部的生活，林染的話，林染的動作，林染的笑容，每一幀都深深定格在他的腦海里，鐫刻在心尖上。

        季北就這樣在寢室靜坐了好久，林染卻一直沒有回來。

        他起身去了隔壁。

        “跟老韓一起出去的，估計去網吧了。”胡萬說，“你倆又吵架了？”

        “沒有。”季北搖搖頭。

        “那就奇怪了。”胡萬疑惑道，“剛才染哥進來的時候，一臉便了秘的表情。”

        “我先回去了。”季北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胡萬更加疑惑了，這兩個人今晚的表情都挺一言難盡的。

        他翻了翻床頭的星象書，喃喃自語：最近金牛座和白羊座也沒水逆啊。

        季北失眠了，他以為林染還會從陽臺回來，他時不時的會起身看過去，但是沒有，林染一晚上都沒有回來。

        所以他最后那一句，就這樣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到教室的時候，季北只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韓默。

        “老韓。”季北推了推他的胳膊，“林染呢？”

        “啊”韓默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別提了，染哥昨晚不知道發什么瘋，非要拉著我通宵，那精力旺盛的像打了興奮劑，我覺得我虛了。”

        “林染呢？”季北聽了半天也沒捕捉到他想要的答案。

        “回寢室補覺去了。”韓默哼唧道。

        季北立刻轉身出了教室。

        連胡萬那句馬上上課了，都被他遠遠的甩在后面。

        他本來是快走的，可是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見那個人，他有好多話想跟那個人說，他已經等了一夜，再多一刻也等不了了。

        季北一直跑到了寢室門口才停下來，他大口的喘著氣，感覺心臟都快蹦出來了。

        每次夜跑時，他和林染都是慢跑的，像這樣快速率的跑下來，體力還真是跟不上。

        他做了兩個深呼吸，拿出鑰匙，正準備插進去的時候，門從里面被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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