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臉色怎么這么白？”  勵澤察覺到了季北的不對勁，“生病了？”

        季北深吸一口氣，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那點(diǎn)潮濕就被手指輕輕帶了去。

        “有點(diǎn)不舒服，”季北啞然道，“這邊也結(jié)束了，我先一步回去了。”

        因?yàn)榻酉聛磉�要與方教授對接一些事情，所以勵澤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小心點(diǎn)。”

        季北逃跑一樣的離開了手術(shù)觀摩室。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逃，明明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就站在那里，站在那個他伸手可以夠得到的地方，只要穿過一個長廊，兩扇門，他就可以立馬出現(xiàn)在那個人面前，跟那個人解釋，跟那個人道歉，可以做的很多很多，可偏偏這一刻，他卻退縮了。

        他突然發(fā)覺自己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林染，一切久別重逢的話語在兩個人面前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支離破碎，大抵如此。

        勵澤回到宿舍的時(shí)候已過了晚飯的時(shí)間，術(shù)后交流的時(shí)間有點(diǎn)長，他給季北打包了飯菜，又捎了一些常用藥。

        當(dāng)他敲開季北房間的門時(shí)，他愣住了。

        眼前的季北一改他初見時(shí)的模樣，頭發(fā)散亂著搭在眼前，雖然面色和眼神都還正常，但周遭流竄的濃厚酒精味宣告著，他喝多了。

        “都結(jié)束了啊，”季北說，“有需要我做的么？”

        大腦還算清醒，勵澤嘆了口氣，把手里打包的飯菜遞過去，“有，需要你先吃個飯。”

        季北笑了笑，給他讓出個位置，“進(jìn)來吧。”

        屋里的桌上，擺放了一排空的啤酒易拉罐，一個挨著一個的碼在一起，整齊劃一。

        還有幾個沒開封的，安靜的坐落在桌腳處。

        桌子的正中央是幾張a4紙，不難看出屋里的主人在開門前一刻，還坐在桌前正寫著字，干凈整潔的字體，一行行，一列列，全部都在書寫著同一個名字。

        林染。

        勵澤將打包的飯菜拿出來，放在桌的一邊，兩個人坐在桌的兩側(cè)，安靜的把飯吃完。

        勵澤還是第一次見到，喝完酒后這么安靜而又清醒的人。

        吃過飯后，季北把殘余收拾了起來，又給勵澤倒了一杯咖啡，然后拿出筆記本，一副馬上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的模樣。

        勵澤笑了笑，伸手把他的筆記本合上，“你不用把自己逼的這么緊啊。”

        季北聞言有些慌神。

        “如果太累了，就要學(xué)會適當(dāng)休息，”勵澤朝著空的啤酒瓶努努嘴，“喝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季北啞然，本想說，不用，不累，我可以的，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需要個傾聽者么？”勵澤問。

        連續(xù)4個小時(shí)的高強(qiáng)度的手術(shù)，林染感覺到疲憊不堪，這是他第一次作為一助全程跟著教授，不僅是對技術(shù)和能力的考核，更是對體力和耐力的挑戰(zhàn)。

        在完成術(shù)后交流回到休息室后，他拿起手機(jī)看了下，顯示5個未接來電，還有一長排微信留言，全部來自于韓默。

        這轟炸式的找人方式，估計(jì)也就他能干的出來。

        林染一邊換衣服，一邊點(diǎn)開韓默的未讀語音。

        -染哥，我給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啊？

        -不是，你是不是忘記咱倆今天有約了。

        -染哥？

        -染哥，你手術(shù)還沒結(jié)束？

        -染哥，你還好么？

        -大哥，我在你學(xué)校門口快站成望夫石了。

        -染哥，染哥，染哥。

        -我的時(shí)間很昂貴的好么？

        -染哥，你不用求原諒了，我是不會原諒你這種無組織、無紀(jì)律的行為的。

        -我狠狠的走了，正如我狠狠的來，我揮一揮衣袖，帶走一堆塵埃。

        林染笑著暗罵一句傻叉，撥通了韓默的電話。

        響了兩聲，那邊接通，“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器，請嘗試微信轉(zhuǎn)賬，我們稍后為您繼續(xù)轉(zhuǎn)接”

        林染按掉韓默的電話，調(diào)出微信窗口，三下五除二的完成轉(zhuǎn)賬流程。

        不到1分鐘，韓默電話打了過來，“染哥，你說你轉(zhuǎn)就轉(zhuǎn)唄，就不能轉(zhuǎn)個吉利點(diǎn)的數(shù)字。”

        “不吉利么？”林染換完衣服，將柜子鎖好，離開了休息室，“二百五多符合你的氣質(zhì)。”

        韓默哼唧兩聲，“看在金錢的面子上，我忍了。”

        林染嗤笑，“我剛結(jié)束，你在哪？”

        “別問，”韓默假模假式的嚴(yán)肅，“問就是還在原地，一動沒動。”

        “馬上。”林染掛掉電話，剛準(zhǔn)備把手機(jī)放進(jìn)口袋，胡萬的電話打了進(jìn)來。

        “染哥，染哥，老韓真的要逃婚了？”胡萬一開口就有了狗仔八卦的味道。

        “你聽他吹呢，喜歡了這么久他舍得逃？”林染說。

        “那他給我打電話說的跟真的似的，跟我巴拉巴拉一個多小時(shí)。”

        “戀愛焦慮癥吧，”林染說，“我跟他約飯了，一會問問他。”

        胡萬嗯了一聲，“你轉(zhuǎn)達(dá)一下，要是他逃婚了，我的份子錢就省了，攢的我這個月都是面包就著礦泉水，苦死我了。”

        “放心吧，省不了，”林染說，“他要真敢逃，我也得把他的腿打折，到時(shí)候你來醫(yī)院看他，還是得花費(fèi)，一樣。”

        胡萬嘖嘖兩聲，一邊表示深刻的同情一邊被領(lǐng)導(dǎo)催著掛了電話。

        飯桌上，韓默幾杯酒下肚后，唧唧歪歪，“染哥，你說，她要讀研，我說好，我陪著她，結(jié)果她現(xiàn)在要出國，好好在國內(nèi)讀完不好么，非要去國外干嘛。”

        林染一邊吃，一邊聽，一整天了，他都沒好好吃個飯。

        “你評評理，不是……”韓默語無倫次的，“你勸勸她。”

        大二那年，韓默在林染和胡萬鼓勵了一年的基礎(chǔ)上，終于鼓起了勇氣，跟陶瑩瑩告了個白。

        陶瑩瑩則表示，早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就等著他什么時(shí)候能勇敢邁出這一步。

        韓默喜不自勝，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不是你在暗戀的女神，恰好也對你有點(diǎn)小意思。

        于是他決定大擺流水席，連續(xù)兩個月，每個周末都把這幾個人攢在一起吃飯，吃飯就得聊天吧，聊天就得喝酒吧。

        反正吃到后來，大家一接到韓默請吃飯的電話，就開始條件性反射的感到胃疼。

        也是在吃吃喝喝之間，大家知道了林染和陶瑩瑩的關(guān)系。

        韓默當(dāng)時(shí)驚訝的嘴里可以塞進(jìn)去一個雞蛋，不，一個鵝蛋差不多。

        他突然想起了那次在游樂場，林染說的“你要想追就去追，說不定以后我就真是你染哥了”這句話的深意了。

        韓默喜出望外，人生最神奇的事情，莫不是你一直叫哥的人，恰好是你未來的大舅哥。

        “她說要出國，你就要逃婚？”林染問。

        “不是，不是逃婚，我哪舍得逃婚。”韓默說，“我這不是嚇唬嚇唬她么？”

        “結(jié)果？”林染挑眉看他。

        韓默癟癟嘴，一臉的小媳婦樣，“她說我不理解她，說我不能感同身受，說我高大偉岸的形象在她心里都打?qū)φ哿恕！?

        林染哼了一聲，“最后這句是編的吧？”

        韓默委委屈屈的不說話了。

        “這事兒不是勸的，”林染說，“她有自己的規(guī)劃和想法，你和她提了你不想讓她出國的事？”

        韓默搖搖頭。

        “那不就得了，你連說都沒說，她怎么知道你真實(shí)的想法。”林染開解他。

        “我再想想，”韓默一邊吃一邊思考，“大不了就異國戀，反正異地戀我都堅(jiān)持四年了，不差再多等個兩三年。”

        林染白了他一眼，“東城區(qū)到西城區(qū)也算異地？”

        “怎么不算，車程兩個小時(shí)呢。”

        林染嘆了嘆氣，沒辦法再跟他溝通了。

        “對了，染哥。”韓默放下筷子，拿起手機(jī)，翻找了好一會兒，將手機(jī)推給林染，“這個人。”

        手機(jī)上是一個男生的照片，拍攝于一個羽毛球館，男生穿著白色的運(yùn)動服，正好是一個發(fā)球的姿勢，被鏡頭瞬間捕捉到了。

        “這個人怎么了？”林染納悶。

        韓默嘖嘖兩聲，“你細(xì)看。”

        林染不明就里的再看一眼，照片上的男生給人一種干凈整潔的感覺，他微微抬起的側(cè)臉有著明媚的弧度，如果仔細(xì)看，能清楚的看到，他嘴角邊有個淺淺的梨渦。

        梨渦……

        林染有一瞬間的失神。

        “像不像？”韓默試探著的問。

        林染恢復(fù)常色，將手機(jī)推了回去，“像什么？”

        “小北哥啊。”韓默說道，“他是我們學(xué)校前幾天新來的體育老師，我看到他我都驚呆了，太像了。”

        林染沒有回應(yīng)他，喝了一口水后，他好似突然想起來，開口道，“我前幾天好像聽到他的聲音了。”

        “又出現(xiàn)幻覺了吧？”韓默嘖嘖，“他剛走的那段時(shí)間你就這副德行，染哥，五年過去了，你也該走出來了吧。”

        “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我不愿意看到你這樣，五年了，沒有人敢在你面前提起季北，怕你傷心，怕你生氣，更怕你深陷過去不能出來。”

        韓默繼續(xù)道，“我想說，現(xiàn)在，我有瑩瑩，萬萬有冬哥，你呢，你就準(zhǔn)備一直這么單下去？”

        “我還想說，你要是還惦記那個人，我可以給你介紹這個和他長得像的給你認(rèn)識，就算他不是，當(dāng)個朋友處著也行；要是你忘了那個人了，我就再給你介紹介紹其他男朋友；要是你不喜歡男的了，我就給你介紹女朋友，行不行？”

        林染看著韓默一口氣說出這么一大套來，突然有一種自己養(yǎng)的孩子長大了的感覺。

        他笑道，“別研究我了，先把自己的事情處理明白得了。”

        “哎呀，”韓默舉著手機(jī)里的照片對著林染晃了晃，“多像啊，認(rèn)識一下吧。”

        林染擺擺手。

        韓默不死心，“萬一他也是同呢，他多像他。”

        “他不是他，”林染捏了捏手里的茶杯，“沒有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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