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蔑，這純屬污蔑！”

褚中軒氣得面目扭曲，把手中文書撕得粉碎。

文書三十六道，明顯是對他詔書九道的回擊，像是打了他響亮的一巴掌。

他仿佛聽見邵沉鋒不屑地說，就你會發(fā)詔書？就你數(shù)量多？我能更多！

什么蘭枝綠枝？宮中哪有這個人！

何況，父皇就算發(fā)現(xiàn)了他的陰謀，也不可能讓人去找邵沉鋒，只會找朝中重臣。

他是真沒想到，邵沉鋒竟然敢說出父皇死亡的真相，難道不怕他也說？邵沉鋒也弒了父的！

可他晚一步，就失了先機。

縱然說出，只怕信的人也不多，還會讓他顯得像個氣急敗壞、胡亂攀扯的小人。

大臣們都低著頭，紛紛附和，“沒錯，這就是污蔑！”

“想當(dāng)初，圣上對先帝何等孝順，怎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圣上本就是太子，繼位登基順理成章，何需謀害先帝！”

雖然眾臣言語中都信他，但褚中軒知道，他們心里已經(jīng)在懷疑，不過這也不要緊。

深吸口氣，命人彈壓地面，禁止民間非議。

同時下詔斥責(zé)邵沉鋒和賀芳亭。

轉(zhuǎn)頭催促齊劍隆及幾位武將，盡快整軍出發(fā)，又催鄭增華運糧餉。

此時此刻，他明白了一件事。

鎮(zhèn)北王府真的要反。

不是被他逼反，是本來就要反。

正如他需要借口，鎮(zhèn)北王府也需要，才故意無視他的詔書，堅決不來奔喪，為的是激怒他，之后再混淆視聽，質(zhì)疑他得位不正。

接下來，就該興師問罪了。

幸好他早有準(zhǔn)備，否則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賀芳亭如果還活著，也是背叛朝廷，背叛褚家，從了賊！

褚中軒在金鑾殿上怒吼，“朕沒說錯，邵沉鋒狼子野心，早有預(yù)謀！鎮(zhèn)北王府反了！”

眾臣都道，“圣上料事如神！”

心里卻不是這么想的。

褚中軒沒料錯，大臣們確實懷疑他弒父。

一是因為鎮(zhèn)北王府發(fā)來的那些文書太詳細，由不得人不信。

二是很多此前眾人想不通的事情，一旦接受褚中軒弒父，就都能解釋通了。

先帝駕崩前，身邊唯有褚中軒和李榮貴，不合常理。

李榮貴依然受到褚中軒的重用，也不合常理。

褚中軒為何非要讓鎮(zhèn)北王和順安公主回來奔喪，以及鎮(zhèn)北王和順安公主為何就是不來，也有了答案。

因為小宮女蘭枝跑了。

褚中軒可能通過某些蛛絲馬跡，猜出有人帶著先帝的密詔逃往鎮(zhèn)北王府，才一心想讓鎮(zhèn)北王和順安公主進京，伺機殺害他們。

而鎮(zhèn)北王與順安公主看到了密詔，知道他弒殺君父，自然不敢來。

褚中軒急著殺五皇子，是怕事情揭穿，被逼讓位。

但也正是因為五皇子已死，大臣們沒了別的選擇，哪怕疑心他弒殺了先帝，也只能裝不知。

否則便是大動蕩。

先帝除了早年喪命的太子，還有四個兒子，可三皇子面有胎記，不雅觀，聽說還口吃，從不見外人，早早去了封地，九皇子剛兩歲，顯然也當(dāng)不得皇帝，幼主臨朝，極易造成后宮、外戚干政。

五皇子年齡合適，資質(zhì)不錯，可他死了。

本身便是太子的褚中軒，就成了最無可爭議的人選。

大家都只想要安穩(wěn)。

所以懷疑歸懷疑，還是得認(rèn)他。

另一方面，不認(rèn)，可能人頭落地。

新帝連親爹、親兄弟都敢殺，難道還會對大臣手下留情？

誰都不敢賭他的仁慈。

遠在朔北的賀芳亭也對邵沉鋒說道，“只是編個理由，想以此亂他朝堂萬萬不能。”

邵沉鋒笑嘆，“褚滄陽泉下有知，怕是會后悔。”

賀芳亭微笑，“后悔也晚了！”

一個宗族什么風(fēng)氣，往往由族長或主事者所塑造。

同理，一個朝堂什么風(fēng)氣，也往往由皇帝所塑造。

先帝褚滄陽希望朝中眾臣對他唯唯諾諾，唯命是從，各種打壓制衡，受不住的，都漸漸淘汰出去了，留下來的大臣們，身上少了些風(fēng)骨，多了些圓滑。

還習(xí)慣了聽皇帝的。

至于皇帝是誰，似乎也不怎么重要。

有時候，賀芳亭甚至感覺朝中諸公像富家翁，位置越高越像，求的是四個字，安穩(wěn)富貴。

就連骨頭最硬的唐樸方，勸諫皇帝時也下意識避開大事，只糾結(jié)于小事，他倒不是不敢，更像是沒想到。

換言之，褚滄陽養(yǎng)了一群很慫的文武官員。

于是到了今日，大臣們就算懷疑先帝死得不正常，也無人愿意提，無人想為他報仇。

這也算他自作自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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