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木魚不置可否,她不喜歡事事與人計較,這宮里每個人都不容易。
見木魚面色平平,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沈悅加重了語氣,一副自己不是在開玩笑的模樣:“木惠妃,這是后宮女子必須有的心機,你懂嗎?”
后宮不是可以有良心的地方,更不是一個人可以心軟的地方,這里的人不是人,而是魔,只有將其他的人一個個的打壓下去,這些魔才能活出人樣,甚至慢慢成為神詆,受萬人朝拜敬仰。
這是沈悅真正想說的話,而木魚知道沈悅的意思,也自然知道沈悅說的不錯,所以最后也沒有再說什么去反駁。
在后宮這樣的地方活著,還真累…
不出沈悅意料的結果,木魚這個人就是沒主見,就算有點主見,也很容易被人左右,就像現在,因為木魚的沒主見,所以兩個人一起步行走去怡芳閣。
去怡芳閣的路是木魚沒有走過的,而沈悅與木魚又都只帶著身邊最親近的伺候的人,其中,安安與小平同木魚一樣不識得路,小蠻又是林家的侍女,更指望不上,這一路上還好是有沈悅自己熟門熟路,不然還真是要費點腦筋了。
木魚、沈悅一行五個人,在穿過一個不小的桃林后,進了一個南國氣息極重的園子。
那園子名喚“幽山園”,有如詩如畫的亭臺軒榭;有自然之趣的假山堆砌;有郁郁蔥蔥的花草樹木,叫木魚很是喜歡,不謙虛的說,這幽山園內每一景從每一個角度來看都勝似一幅畫,而這恰恰是南國園林的特色,南素是北國,能有這樣的一個園子,實屬妙哉。
沈悅說起它的出處,是《滄浪亭》中的一句:“一逕抱幽山,居然城市間。”
木魚沒有讀過滄浪亭,所以她腦子里想起的是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句詩,出處已然不記得了,但是木魚知道這句話的大意與沈悅所說的不大相同,木魚想的是:“隔斷城西市語嘩,幽棲絕似野人家。”
出了幽山園,便是一條水上路,底下是大的池塘,養了許多的金魚,因著是木質的板路,所以但凡有人在上面走起路來,便會發出砰砰的聲音,底下的魚聽見了聲音,便會朝著發聲的地方游去,這是被圈養的金魚們的小聰明,成片成片的游過來,只是為了等你給它們喂食,如果等久了卻還沒有魚食灑下,它們便會興致缺缺的一哄而散。
木魚與沈悅等人一同走在木板路的這頭,不難瞧見,木板路另一頭站著一名男子,身姿挺拔纖長。
那男子原本不動,后來聽見了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這才幽幽的轉過身來,也拔步向著木板路中間走去。
沈悅對著迎面而來的人,激動揮手,大聲叫道:“八哥。”
沈悅自己不注意著身子,動作之大倒是嚇得身邊的幾個人趕緊扶住她。
沒錯,來人正是先帝第八子——沈佑戾。
只見沈佑戾慢慢走近,小平、安安還有小蠻趕緊對著他行禮道:“安王殿下安好。”
沈佑戾點了點頭,然后盯著木魚今天的裝束看了一會,彎了眉眼:“木惠妃…”他的語中帶著笑意,木魚不悅的回望回去,然后又聽他道:“悅兒,好巧。”
沈佑戾這個斷句很是巧妙,一般人都會說:“木惠妃,悅兒…好巧。”,但他卻偏偏斷在對木魚的稱呼上,叫人忍不住多想。
木魚斂眉,心道一點也不巧,這個時間點,沈佑戾本應該在德政宮早朝,可是他卻站在這里,這次見面實在是太過刻意。
“巧什么!”沈悅不滿沈佑戾虛假的客套話:“八哥這個開場未免太過俗套。”
沈悅不加掩飾的拆穿,叫沈佑戾難得的大笑起來。
隨著沈佑戾的笑,沈悅忍不住剜了他一眼,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沈佑戾收到來自妹妹的不悅,趕緊攔住她的肩膀,如同兒時一樣,旁若無人的揪起沈悅臉頰上的嬰兒肥,動作幼稚寵溺,語氣包含關懷:“八哥怎么會與你客套呢?說來,許久未見,卻不知悅兒近來身子可好。”
木魚冷笑著看向沈佑戾,他的話讓自己聽的很是惱火,既然他不是與沈悅客套,那就是同自己客套了,也是,自己與他什么關系?自然是需要客套的。
像是感受到木魚的眼光,沈佑戾直直的睇著她,視線不閃不躲的回望,他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
“尚佳。”沈悅吐出這兩個字,然后扭頭掙開沈佑戾在自己臉上揪住的手,再一把拂開沈佑戾壓在自己肩膀的另一只手,側著眸光瞧他,又委屈又生氣的說:“八哥還問呢?悅兒自從懷了身子以后,一次也沒有見八哥過來看我,八哥是不是忘了悅兒了。”
沈悅的質問實在失了平時的大家風范,顯出一些小家子氣,但又很溫馨,此時的她就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妹妹對著自己的哥哥撒嬌,全然沒有方才教導木魚宮廷生存之道的樣子,木魚覺得沈悅還是這樣子好,更讓人覺得親近,更像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沈佑戾眉頭擰了一剎,他怕沈悅心里真的不得勁,沈悅說是長公主,但是誰都知道,她其實活的不易,自從她嫁于林家以來,一直郁郁寡歡,對此,沈佑戾與沈佑禮皆很愧疚。
沈佑戾哂笑道:“怎么會,悅兒可是八哥最疼愛的妹妹,八哥怎能忘了你呢?八哥只是因為前段時日忙,所以才一直不得空。”
沈悅側過臉,不聽沈佑戾的花言巧語,沈佑戾也不再哄她,他知道沈悅的性子,過兩天她便自己好了,于是轉向小平,對其使了個眼色。
小平見狀,趕緊尋了一個理由將安安與小蠻引到前頭去等著。
沈佑戾這才再次看向木魚,她今□□著實在艷麗了些,有些不適合她,但是還好,她的眉眼動人,尚能壓得住這一身富貴,只是她眼間的淡薄讓他喉間不自覺的澀然,他將聲線壓低,比起與沈悅說話時沉了幾分:“木惠妃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木魚頷首,語氣平淡:“勞安王殿下掛記,本宮身子已然無恙了。”
沈佑戾瞧著木魚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心里生出些許不悅:“想來也是,若不是娘娘近來的日子過的太過順心了,此刻又怎會出現在這里?”
“啊?”什么叫做日子順心?什么叫做自己出現在這里?木魚不知道沈佑戾為何要這么說,但是不難聽出他嘴里的諷刺。
沈佑戾也顧不上沈悅在此,徑直拉住木魚的手,大力握著:“后宮中所有旁的人都對選秀的事假做不知,偏偏你這樣一個本就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人提起這事,還自告奮勇的要去為皇兄挑美人!”
沈佑戾這下不再拐彎抹角的譏諷人了,而是明顯的將事情挑明了,擺在場面上來說,如此一來,木魚便懂了,而且她就是想不懂也難了。
木魚有些無奈,驚慌的看了一眼沈悅,而沈悅只是一開始聽見沈佑戾話的時候,面露驚異了一下,隨即馬上恢復正常。
木魚心想著還好,還好眾人都知道自己是沈佑戾送進宮的人,而沈佑戾的話也可以被理解為是形同兄妹之間的關心,沈佑戾這個兄長對木魚這個做妹妹的事情有所牽掛也是正常的。
這么想著,木魚放下心來,款款道:“安王殿下此言差矣,本宮為南素江山大事、皇上后代子嗣著想乃是本分,至于后宮其他娘娘如何,這原與本宮無關,更是本宮管不了的。”
沈佑戾皺眉幾乎是一瞬間的事,他在腹中咀嚼木魚的話,真是好一個本分,沈佑戾覺得自己都要被木魚氣炸了,他在沈悅面前本就不打算隱瞞什么,索性帶著質問的語氣,下意識的將心里的話脫口而出:“你莫要以為你進了宮,本王便不能左右你了,小木魚,你自己不愛惜自己就算了,如今就連本王的幾句關懷話也要反唇相譏嗎?”
像是刺猬被踩到軟肋一樣,木魚突然豎立起所有的防備,既然沈佑戾言語之間沒有一絲忌憚,那么木魚也不想再去顧及什么了,就算沈悅在場又如何?木魚大聲吼道:“本宮不需要任何人的關懷,尤其是你!”
眼見著木魚與沈佑戾馬上要吵起來,沈悅只覺得這一出鬧劇看的自己腦袋極疼,還不如眼不見為凈,心里這么想著,沈悅也就這么做了,趁著木魚冷哼道:“誰知道此刻安王殿下的關懷會不會變成下一秒要挾本宮的籌碼。”的時候,沈悅踱步,朝著前頭先行了幾步。
而木魚與沈佑戾此時正針鋒對麥芒,誰也不愿意退讓,誰也不去理會沈悅的離去。
“在你心里,本王就是這樣一個做任何事情都是出于利息的人嗎?”只見沈佑戾眉眼之間是一片冰冷的絕望,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木魚。
木魚斜扯起嘴角笑了笑,未對沈佑戾的問話置以任何言辭。
沈佑戾冷冷的眼神像要把木魚凌遲,他見她沉默,以為她是默認,瞬間怒氣四起,不禁將唇瓣抿得有些緊,帶著些許薄怒的上前,伸手錮住木魚略顯單薄的肩膀,厲聲喝她:“你為什么不說話。”
“本宮不知道。”木魚盯著沈佑戾,明明是板著一張臉,但又像是想要發笑,話語十分坦誠:“以前的木魚也許會信你,但是現在的顧木魚不敢了,因為現在的顧木魚看不清你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人。”
木魚說著,用力想要掙脫沈佑戾的禁錮,沈佑戾怕弄疼她,很快就松了手,而木魚一得到自由,便馬上作勢要走。
兩個人原本就是對立的,木魚若是要走,就必須繞過沈佑戾,而在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沈佑戾拉住了木魚,有些艱難的闔了闔眼,他的喉嚨就像塞進一把細沙子那樣沙啞:“因為我沒有帶你走嗎?”
木魚頓了腳步,身子僵了一下。
沈佑戾說:“天佑寺那會兒,我何嘗不想帶你走!”
這一句話,沈佑戾說的略覺艱澀,一時間,他拉著她的細腕,兩個人都紅了眼。
“殿下,何苦再提及前程往事。”木魚轉動手腕,脫離沈佑戾環在自己腕處的觸碰,她忍住眼里的不適,暗自咬了咬牙,狠心道:“那些對于本宮而言,都無所謂了…”
對著沈佑戾說這種話的時候,木魚的語氣很平靜,而這種平靜教人心里悶得慌,他悶著想哭,她悶著忍住不哭。
后來的路,沈悅壓制著心底里的好奇,很明智的選擇不去向木魚過問什么。
人活一世,不能什么事情都問出個究竟來,畢竟許多事還是糊涂最好。
因著沉默,路便顯得漫長起來,過了許久,直到木魚覺得小腿微酸的時候才終于到了那怡芳閣。
怡芳閣原來是個戲臺子,后來宮里新建了悅龍宮,一切大型的宴會娛樂皆在悅龍宮內舉行,于是便將怡芳閣改成了選秀的場所,而原本的戲臺子保留了下來,后又經過翻新,成了入宮的秀女們表演才藝的地方。
既然到了地方,那就要開始正事了,不能讓壞情緒影響了選秀的效率,木魚拍了拍自己的臉,提醒自己振作起來。
等在怡芳閣的一位處理選秀方面瑣碎事宜的公公領著底下的人以及那些秀女們走了過來,一眾共三四十個人的樣子,沖著木魚與沈悅點頭哈腰道:“木惠妃娘娘、長公主安好。”
行禮的人不敢抬頭,而木魚與沈悅卻是自然大方的很,兩個人一起安心的受了這一禮。
只見沈悅眸光凝凝,朝著那群站姿端正的秀女們看去,她一步一步的在這些秀女面前走過,還故意將步伐放的極慢,走到最后一個秀女的面前時,沈悅嗤的一聲,對著木魚說道:“本宮原是帶著極大的期待來的,以為這朝上百官從自己家里送來的皆是些極品,如今一瞧,卻也不過如此。”
木魚巧笑嫣然,學著沈悅的樣子一個個的將這些秀女看了個遍,最后打個圓場,莞爾道:“長公主眼界高,本宮瞧著她們這些人都是極好的,常言道是‘花開百樣,各有秋千’。”
“你說的不錯,從外貌上來看,確實各有千秋。”沈悅點了點頭,眼里玩味,揶揄道:“只是所有人的容貌結合起來,又難免叫人看出一個共同點。”
“哦。”木魚自然看出沈悅的意圖,知道沈悅接下來必定不是什么好話,但是無奈木魚心里好奇,而且出于禮貌,也得配合的問道:“是什么共同點?”
沈悅并沒有馬上回答木魚,而是眼里噙著笑的站著,停頓了有好一會,這才向木魚擠眉弄眼道:“皆不如你。”
沈悅這話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引得小平與安安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參選的秀女要成為后妃,要想住進這金碧輝煌的宮殿,必須經過一輪又一輪的考察和挑選。
首先,由百官上報家中未出嫁的女兒,在內務府整理成冊后,剔除其中年齡不適、身體不健的,然后名冊中剩余的女子則統一至儀容苑,讓宮廷畫師為其作畫,最后將畫冊整理好,送往正仁堂交由沈祐禮選出尚能入眼的一批,而這些便是最后有資格進入怡芳閣進行殿選的真正的秀女。
所以,綜合所有,今日這些能站在這怡芳閣的秀女們也都個個可謂是人中龍鳳了,如今被沈悅這般貶低了樣貌,自然有人心有不平,但是礙著身份,站成一排的秀女們便是心里再有不滿,面上也不敢表露半分,只能低著頭面不改色的陪站著。
在場唯一一個能與沈悅說上話的人是木魚,但木魚也只是笑笑,畢竟沈悅所言非虛,木魚的容貌確實是這些秀女所不能比擬的,而且木魚也知道沈悅這是為自己給這些個秀女們立下馬威的,沈悅的好意,木魚自然不能相駁。
這一場調笑過后,方才行禮時領頭的那位公公馬上引著木魚與沈悅去觀禮臺坐下,邊走還邊自我介紹,說是姓齊,在內務府擔任著主管宮中各種大型宴會的職務。
因著溫月不來,所以木魚便順理成章的坐在主位,而沈悅則坐于木魚下首左側的位置。
木魚見自己與沈悅這位置相隔數步之遠,不便于溝通,于是對著底下的人吩咐道:“不若將長公主的黑漆嵌螺鈿圈椅移至本宮身旁,這樣也好使本宮與長公主說說話。”
木魚下了話,底下的人急忙為她將沈悅的位置放好,所幸主位上的香樟木蟬紋幾案夠大又夠長,就算是兩個人同用也顯得十分寬裕。
就坐后,宮人為木魚與沈悅上了些茶點,小點是糖蒸酥酪、椰子盞、鴛鴦卷、鞭蓉糕、金糕卷以及合意餅,茶是群芳最。
群芳最是祁門紅茶的別稱,是工夫紅茶中的珍品,以外形條索緊細苗秀,色有“寶光”和香氣濃郁而著稱。
所謂“寶光”其實是指的群芳最的色澤烏潤,烏黑泛灰光,湯色透明紅艷,葉底嫩軟紅亮。
而提起群芳最,最主要還是它那濃郁的玫瑰香,聞上一聞,著實叫人欲罷不能。
木魚捧著手繪荷的玉瓷茶杯,眼見杯中茶色棕紅,鼻聞其味道濃厚,強烈醇和,內質香氣濃郁高長,是玫瑰的清香,似蜜糖香,又似藏有蘭花香,木魚淺酌一口,細細品味,只覺得這群芳最口感鮮爽,滋味濃醇,叫人回味雋永,只可惜少了羊奶沖泡,否則風味更佳。
沈悅等木魚品完這口茶,方才雙手抱肩,姿態矜貴,下令道:“開始吧。”
齊公公得了吩咐,便尖著嗓子大聲叫道:“選秀儀式開始,殿選。”
齊公公一句話在語調上喊得一波三折的,每個字的尾音都拉的極長,尤其是在“開始”與“殿選”這兩個詞上,他的聲音顯得更為尖細刺耳了。
木魚強忍著不去捂住自己的耳朵,而沈悅則是一副安坐如山的樣子,倒是一點也不為其所動。
儀式起,秀女們分為幾批站在臺下,皆恭恭敬敬的立在一側,第一批的秀女由嬤嬤領了上去,斜側著站成一排,安安分分的挺直身板待在臺上右側邊。
嬤嬤將秀女們領了上去,然后行至臺中央,行了禮之后,便又低著頭下了臺去。
站在臺上的秀女并不是個個都有機會表現自己,只有被殿選的主考官瞧上,才有被提名介紹的機會。
第一批上臺的這些秀女其實并沒有能入得了沈悅眼的,就在沈悅打算揮手,讓她們下去的時候,木魚瞧見離自己最近的那位秀女的衣袖處停了一只蝴蝶,那蝴蝶估計是將其衣袖處的花紋錯當成真的了,只是一落上去,沒能吸食到花蜜,于是沒多會便又扇著翅膀訕訕的飛走了。
木魚嘴唇微勾,指著那位秀女道:“你且上前兩步。”
被木魚點到,那位秀女面上稍露喜色,但不敢表現的太明顯,扯了扯嘴角之后,又急忙忍住,原本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可以緩慢些,卻見她走起路來步履輕快,沒有半點遲緩的到達臺中央,然后行禮。
這時,齊公公一甩手中的浮塵,又是一句聲音悠長:“馮樂,十六歲,江州巡撫馮黃平之女。”
木魚下巴微抬,眼睛瞥向馮樂的衣袖,問道:“你衣袖處的紫荊花紋十分好看,是自己繡的嗎?”
馮樂扯了扯自己的琵琶袖,眼神微動:“回娘娘的話,是的。”
“不錯,刺繡乃是手藝活,不僅廢眼力,還廢時間與精力,由此可見你耐心極佳。”木魚小幅度的點了點頭,對馮樂贊許有加。
沈悅不以為然,以自己一雙帶著微諷的眼睛含笑的盯著馮樂看。
馮樂被沈悅盯得心里發慌,但是面上依舊故作鎮定道:“木惠妃娘娘夸獎,奴婢受之有愧。”
秀女們在未通過殿選,還沒有得到名位時,只能以奴婢自稱。
齊公公見狀,遞上一本小冊子,放置于主位的幾案上。
木魚打開,原來是這次殿選的花名冊。
“知禮節,懂謙遜,是個好姑娘。”木魚正要將花名冊上馮樂的名字以青雘圈染,誰知被沈悅止住。
青雘乃是一種青色的顏料,常作涂飾用,作畫時使的丹青,其中“丹”指丹砂,“青”指的便是這青雘,只見沈悅握住木魚的手腕,木魚手上一抖,毛筆上的青雘便滴落下來,在花名冊上暈染開來。
沈悅抽開木魚的毛筆,這一劃可不能叫木魚真的下了筆去,南素宮例,以青雘圈劃的人名便是選秀中殿選的留用之人。
木魚不悅的看向沈悅,而沈悅只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恍若不覺木魚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一般,眸子幽深,語氣駭然:“馮樂。”
馮樂心一緊,不知沈悅叫自己何意,手上情不自禁的微微握拳道:“奴婢在。”
沈悅輕笑一聲,突作和藹可親之狀:“本宮瞧著今日的日頭挺大,你正好可以借著這清晰明媚的日光秀一秀你的繡藝,至于繡樣的話,不如就借著選秀的機會,取個吉祥如意的好彩頭吧。”
說到這里,沈悅沉思了一會,只片刻的功夫,便又故態復萌的繼續道:“唔,你來繡個鴛鴦好了,本宮這就讓人為你將繡架備好。”
木魚見沈悅雙手環抱,擺明了不相信馮樂,但是又覺得沈悅的試探是可以有的,于是好整以暇道:“如此,也好。”
馮樂開始有些緊張的揪起雙手。
過了一會,馮樂見臺下的宮女真的抬來繡架置于一旁,這才惶惶跪下,額角流出細汗,顫著聲音道:“奴婢錯了,奴婢有罪。”
沈悅將手扣在幾案上敲了敲:“怎么,你不敢繡嗎?”
沈悅氣勢從容,叫木魚不禁瞇了眼睛。
“奴婢…奴婢……”馮樂結巴著,半天也沒能說出下文。
馮樂慌亂至此,木魚也差不多看懂了這意思,霎時間只覺得怒氣上涌,氣極還重重的拍了桌子,不甘心的做最后的一次掙扎,怒喝道:“馮樂,你這是干什么?”
木魚聲音中氣勢十足,馮樂被嚇得一愣。
馮樂本以為木魚瞧著心善,是個好糊弄的人,卻忘了這里還有一個沈悅,如今不僅沈悅與自己過不去,木魚也大聲呵責于自己,兩個人雙管齊下,叫馮樂嚇得不行,急忙以頭磕首,磕著磕著竟哭了起來,不一會兒,淚水便濕了滿臉。
沈悅嗤嗤兩聲,替馮樂懶懶的接上木魚的問話:“你還看不出來嗎?那紫荊花不是她自己繡的,她在騙你。”
木魚如何看不出來,只是不敢相信馮樂這樣一個還尚未成功進宮的人竟已經有了如此心機,簡直是可怕至極。
木魚心生厭惡的沖著馮樂冷哼了一聲,眼底醞釀著陰霾,雖說不作言語,但是也很清楚明白的表露了自己的憤怒。
片刻之后,待木魚緩過心氣來,她方才克制的搖了搖頭,臉上甚是失望。
“方才行禮時,你沒有細瞧到她的手嗎?”沈悅捻起一塊合意餅,嘗了一口。
合意餅是由面粉、芝麻、冰糖、小麻油、金錢桔餅、糖桂花等十幾種上等原料組成,以其起鑼弦鼓邊、麻色黃亮、松酥爽口、甜潤清香、順氣開胃、回味悠長和具有濃郁的天然麻香味的獨特風味而名揚。
沈悅口中咬的這一塊合意餅因為其中并未加入太多的白糖,導致酥脆有余,卻甜膩不足,沈悅是個向來喜食甜點的人,這一口下去叫她吃起來覺得過于寡淡無味,于是瞬間興致缺缺,將自己手上咬了一個邊的合意餅放了回去。
小蠻極富眼力勁的遞上一塊絲帕,沈悅用其擦了擦手指,對木魚解釋道:“她那一雙手細膩修長,十指纖纖,毫無繭子,就連細繭也無,一個精通繡藝之人,食指與拇指常年糾纏針線,手上怎么也該有一些老繭才是。”
木魚繃著一張絕世的臉,對馮樂忿忿道:“你將手攤開給本宮瞧瞧。”
馮樂不敢照做,握著拳頭不張,于是沈悅便向齊公公使了個眼神。
齊公公馬上讓底下候著的幾個嬤嬤上臺,強行掰開了馮樂的手。
木魚定睛一瞧,馮樂的手上果然光滑無繭!
沈悅凝視木魚緊繃的小臉,繼續著自己的話:“你再瞧她的眼神,清明透亮,若是喜愛刺繡之人,必定會似小嫂子那般,常有眼睛酸澀之感,這個馮樂的眼睛許久才眨上那么一次,所以其話并不可信。”
得了沈悅好心的提醒,木魚斂眉沉思,果然還是自己心不巧,竟然輕信了馮樂,這宮里許多腌臜之事就如同此刻一般,從細節決定成敗,看來,自己以后要多與沈悅學習學習。
馮樂被沈悅無情的拆穿,又被嬤嬤們按在地上,只能小聲的嗚咽著。
小平不僅不憐憫馮樂,心里更是平添了幾分怒意,若不是馮樂自己欺誨于木魚、沈悅,又何至于如此地步,實在是沒了臉面,所以人家總說那么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馮樂嗚咽不止,小平杏眼怒睜:“不要臉的東西,竟還敢哭出聲來,叫咱們娘娘與殿下聽了心煩。”
“是啊,咱們娘娘是什么樣的人,就連皇上都將娘娘捧在手心里,可是馮樂這廝竟敢隨意欺騙于娘娘,看來馮樂這條命大概是活的夠本了,不想要了!”安安憤然接茬道。
沈悅瞧了一眼安安與小平,心里道這兩個人怕是被木魚慣壞了,尤其是安安,一句話可算是為木魚樹敵不少,但既然已經說出口了,那也便沒法子,就當是以此警告那些新來的秀女們好了。
這么想著,沈悅意有所指道:“看來,內務府的人如今當差越來越隨意了,也不仔細看看這群秀女都是什么樣的貨色,居然連馮樂這樣的齷齪東西都給放了進來。”
沈悅的目的是為了提醒齊公公,目前在這宮里,內務府最應該忌憚的是何人?是木魚,而不是什么秀女!更不是什么官員的臉面都可以賣的!在宮里當差最主要還是跟對主子,抱好大腿!
“長公主殿下教訓的是,此事是內務府失察,奴才更是失職有罪。”齊公公當然聽得懂沈悅的話,雖然沈悅這話叫自己平白無故的受了個黑鍋,但是自己也只能乖乖的把鍋背上,誰叫人家是主子呢!
在經沈悅提點以及自己認錯之后,齊公公瞬間學乖,極其識相的湊近主位,討好似的對木魚問道:“娘娘,這馮樂……您待如何發落?”
齊公公彎著腰等木魚的吩咐,但木魚卻只是頗為深沉的板著一張臉,也不說話,叫齊公公覺出幾分尷尬。
木魚其實也不是故意要給齊公公難看,更不是真心與他為難,只是她向來不喜歡太過于阿諛奉承自己的人,因為木魚認為這種人就是見勢而走,就如同今日齊公公既然能這樣為了討好自己而打壓馮樂,那么將來他也會因為別人而對自己下手,所謂捧高踩低就是如此。
安安見齊公公在木魚面前的姿態甚低,彎腰俯首的模樣尤如一只乖巧聽話的哈巴狗,心里生出幾分暗喜,只覺得木魚得寵,受人吹捧,叫自己這個做宮女的都長了臉,甚至木魚寬厚待人,還根本就不拿自己當奴才。
這個念頭叫安安很是得意,于是她毫不掩飾自己此刻的優越心理,傲然地揚著頭,說:“要奴婢說,這樣的人就該拔了舌頭去喂狗,這樣她以后也就不能胡說八道了。”
安安說這話的時候,正逢宮女們往主位上上瓜果,齊公公趁著這機會,無聲的撤回到一旁原來的位置上站著,只是他面上訕訕,不似一開始見到木魚等人時的那般自若。
沈悅以兩指在紫玉果盤罐子處夾起一粒提子,也不剝皮,直接丟進嘴里嚼了嚼,因著提子味甜,于是她吃的十分高興,竟連帶著核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小蠻眼見著沈悅一口吃完那紅褐色的提子,知道沈悅定是喜歡,于是趕緊為其遞上第二粒。
沈悅一手接過,又是含皮一起放進嘴里,然后咬字含糊不清的道:“本宮聽著這建議不錯,安安這丫頭的話說到本宮的心里去了。”
安安得了夸獎,也不避諱什么,牽起唇角就朝著沈悅嘿嘿的瞇笑。
在場人多,只有馮樂一人為了安安與沈悅的話而嚇得臉色發白,跪趴在地上以一種奇異的姿勢抬著頭,對著木魚的方向大喊道:“木惠妃娘娘饒命啊,奴婢不想當個啞巴。”
馮樂聲音極大,可是嬤嬤們不得主子吩咐,也不敢自作主張的去捂住她的嘴,即使如此,怡芳閣里的所有人也都當作沒聽見一般,除喊叫的馮樂之外,其余的秀女們皆低著頭,毫不動彈,倒是有一種雕塑群的既視感。
沈悅當然也毫不受馮樂的影響,自顧自的沖著安安招手:“來,這提子很是甜蜜,水分頗多,你抓去幾顆,與你姐姐還有小蠻一起嘗嘗。”
安安也不客氣,一爪子下去拿走一大把,笑得合不攏嘴:“謝殿下。”
謝完,安安便要轉身站回后面去,誰知就在這時突然被木魚抓住自己的手。
安安以為木魚這樣是要訓斥自己不懂規矩,沒想到木魚竟是要將自己面前的一盤鴛鴦卷都端給自己。
木魚道:“本宮不愛這鴛鴦卷,又見方才長公主并沒有瞧上幾眼它,想來長公主也是與本宮一樣不喜它的,即是如此,本宮想著將它放著未免太過浪費,而且既然你們得了長公主的提子,本宮若是不給點什么倒是顯得本宮小氣,所幸不如叫你拿到一旁去分了。”
木魚手里的那鴛鴦卷被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叫安安看著都快要流口水了。
“謝娘娘,娘娘最好了。”安安舔了舔下唇,趕緊從木魚手里接過那滿滿一盤的鴛鴦卷。
說起鴛鴦卷,它是以面粉、面肥以及豆沙為主材的小食,是安安很喜歡吃的一樣東西,木魚自從知道后,便一直記在心里。
此刻見安安開心,木魚低沉的臉也稍微有點松動。
等到安安興高采烈的與小蠻、小平分享鴛鴦卷時,馮樂的求饒聲還在不死心的響著。
馮樂聲音慢慢的近乎嘶啞,木魚忍不住循聲看了過去,其實木魚只瞧了馮樂一眼,但是馮樂看起來狼狽之極,輕易的就叫木魚稍軟了心腸。
木魚本是存了要教訓馮樂的心,以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不想被馮樂的可憐模樣毀了自己的本心,于是眉宇漸皺,又馬上偏過頭去,回避馮樂的視線。
馮樂見木魚好似不吃這一套,于是轉換對象,對著沈悅苦苦哀求道:“長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錯了。”
“你是在求本宮嗎?”沈悅目光涼涼,語氣淡薄的問道。
馮樂慌忙點頭之后,就見沈悅以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睥睨自己,馮樂有些窘迫和害怕,但同時也抱有期待。
只是,馮樂的那種期待實在脆弱,不堪一擊,因為就在她的心頭剛剛涌起一絲希望的時候,沈悅便有些惡聲惡氣地說:“那你大概是求錯人了,本宮從來不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人。”
馮樂聞言,差點沒有再抬頭的勇氣,她已經很累了,累到只能低下頭,像只斗敗的公雞一樣,將臉貼在地上,有些懨懨的思索著應該如何救下自己。
最后,馮樂還是怕死的決定再從木魚身上下手,畢竟從一進怡芳閣到現在,沈悅的行為舉止比起木魚而言,確實要更有手段,而這種手段正是建立在狠心的基礎上。
于是,馮樂復又抬起頭來,重新的轉向木魚,大聲道:“木惠妃娘娘饒命啊!奴婢以后定會好好做人,再也不敢隨意騙人了。”
許是之前求饒的話喊得太久了,馮樂的喉嚨已然十分不適,所以在說完這句話后,她便大聲的咳嗽起來,咳的歇斯底里,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才罷休。
木魚最終還是在這樣的聲音中敗下陣來:“罷了。”
“到底是江州巡撫的女兒,從小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本宮便是不看在她青春年少、生命可貴的份上,也要顧念著天下父母心,所以今日之事權且從輕發落,就讓她自行下去領二十大板,得個教訓,然后再逐出宮去就行了。”木魚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沒有半分表情,但就是叫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出來一分濃郁的人情味來。
木魚對馮樂的事有了最后的處置決定,齊公公也樂得自在,既然是木惠妃開的口,那么就算是要得罪人,也不關內務府的事了。
齊公公笑瞇瞇的對木魚點頭稱明白,然后示意臺上的嬤嬤按照木魚的意思辦事。
嬤嬤們半架半拖的帶著馮樂下去,出了怡芳閣前去領罰。
沈悅見木魚將此事草草了了,只覺得有一口氣憋在了喉嚨里,氣得不行,但又苦于自己對木魚沒有法子,于是只能認命道:“你呀,就是心太軟了,這心軟的毛病在宮里可要不得。”
木魚扁嘴,理直氣壯道:“你總嫌棄本宮心軟,可若本宮是個心狠之人,只怕你要不喜歡了。”
沈悅樂了,悠哉哉說:“你呀,總有你的道理,本宮是說不過你的。”
木魚聽出了沈悅言語中的寵溺,這是一種不同于沈佑禮對自己的寵溺感,叫木魚心里暖洋洋的,眼睛里噙著笑。
沈悅見木魚得意,心想木魚若是一只狐貍,只怕那尾巴都會翹到天上去了。
沈悅翻了木魚一眼,壓了壓木魚的氣勢,然后躑躅了一會兒,這才開口,委婉地表示道:“但是,你要知道你的心軟是讓皇兄喜歡上你的原因,卻不是本宮與你交好的緣由,本宮喜歡你是因為你姓顧,相信你喜歡本宮,也是因著差不多的理由吧。”
差不多的理由——顧君遠!
木魚笑笑,不答是否。
令人悲傷的人不宜多說,沈悅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揚手道:“齊公公,傳下一批吧。”
第一批的秀女撤下臺子,第二批就馬上接替而上,有人來,就有人走,世事皆是如此。
每一批秀女各五人,這第二批秀女中有一位身材高挑之人,站在其余四個嬌小玲瓏的秀女中間,有一種鶴立雞群的視覺感受。
木魚的目光瞬間被這位個高的秀女所吸引住:“咱們南素是北國,北國善出亭亭玉立的佳人,所謂亭亭是指女子身材修長,形體挺拔多姿,這一點,看來第三位秀女很是符合。”
那名女子聽木魚所說,知道木魚指的是自己,于是更加挺直了腰板,輕移蓮步。
沈悅目光定定的瞧著臺上正移動腳步的女子的臉,躑躅著開口問木魚:“你不覺得這個秀女的相貌有點……”
“恩?”木魚的目光被白芷婷的衣裳吸引了去,沒認真聽沈悅說了些什么。
沈悅見木魚對自己的話有點心不在焉,便隨著木魚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位正走向臺子中央的秀女身穿長裙,行路間裙擺飄動,有如輕云流轉,水波蕩漾,美不勝收。
在這期間,齊公公如先前那樣喊道:“白芷婷,十七歲,左相白錫威之女,白將軍白晟之妹。”
木魚聽見齊公公的話,忍不住將眉心揪緊,左相白錫威…不就是在朝堂之上費盡全力的要求皇上選秀之人嗎!當時口口聲聲聲稱自己是妖妃的官員中,白錫威算是首當其沖的人物。
原來,這個個子高挑的秀女是左相白錫威的女兒啊!
只見白芷婷低著頭,行了禮,謹慎而不拘謹的說道:“‘佳人’一詞,一指才情,二指美貌。”
白芷婷方一開口,木魚就笑而不語,木魚想知道白芷婷會說出什么,而這種好奇是建立在木魚知道了白芷婷的身份的基礎上。
“對于美貌這一方面,曾有詩云‘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白芷婷表情平淡,聲音悅耳動聽,再說話便是謙遜道:“奴婢空得身姿,不得樣貌,不敢妄稱佳人。”
木魚遲疑了一下,心里暗度道這個白芷婷言語之中可見不一般,看似謙虛謹慎,不像其父那般咄咄逼人,應當是個不錯的女兒家,于是木魚秉公評價道:“出口便是詩,你的才情倒是不錯,只是你對自己的容貌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了。”
“容貌是外在之物,看得見的東西是有比較的,今日見過娘娘絕色,試問誰還敢自稱一句美貌。”白芷婷抬頭看了一眼木魚,施施然微笑道:“想來諾大的南素,可以稱得上傾城傾國的女子當只有木惠妃娘娘一人。”
木魚心里微動,白芷婷是這群秀女中第一個敢抬頭瞧自己的,由此可見白芷婷的膽色過人,而且白芷婷在說話的時候,明明是在特意吹捧自己,可是自己卻并不反感,真是奇怪。
木魚用手撐著頭,側過半個身子,沖沈悅眨了眨眼睛,眼底露出些許詢問:“你覺得她如何?”
沈悅雙眼直勾勾的看著白芷婷,目不斜視,神色上一派鎮定安然,語氣平穩鎮靜的回答木魚道:“本宮覺得她…巧言令色鮮矣仁!”
木魚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心想沈悅這是說白芷婷在拍自己的馬屁嗎?
不過仔細相信,沈悅說的并沒有錯,事實好像確是如此。
木魚頓覺理虧,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為了白芷婷的話而理虧,但是聲音上還是不自覺的弱了下來:“除卻有溜須拍馬、花言巧語的可能之外,本宮倒是挑不出她別的毛病了。”
沈悅不以為然:“這個人在衣著打扮上巧設心機,行路間艷壓群芳,可謂是為了這次選秀而下足了功夫,只是這樣的一個人,做事目的性明顯極重,恐怕是心思頗深,不如請還。”
木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襯道沈悅分析的不無道理,但自己又覺得白芷婷為了選秀而特意打扮自己其實不算有錯,畢竟來此的秀女們哪個不是精心打扮過的,怎么能因為白芷婷打扮的最好就批其心機重呢。
木魚突然之間無法決斷,糾結著問沈悅:“如此請還,是否難以服眾。”
“咱們只需尋個由頭打發了她便是,誰敢為她一介小小秀女出頭。”沈悅湊近木魚,悄聲說道:“但若是你將她留下,將來她與你友善便也罷了,可倘若她要與你為敵,那么以你的性子,怕是要輸給她了。”
沈悅話止于此,含義明顯,大概就是勸木魚不要留下白芷婷,但沈悅的這種勸是真的勸告,不是做主,因此白芷婷是走是留,依舊得看木魚的意思。
不過,結果可想而知,最后,木魚還是不出沈悅所料的留下了白芷婷。
木魚駁了沈悅的好意,原本沈悅是應當為此感到不高興的,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沈悅此次也不惱木魚。
沈悅心中所想的是畢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命,木魚之事,沈悅也不想替木魚做主太多。
以后的路是木魚自己的,她得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旁人就是幫了,木魚就算聽了,那也不一定就會好。
順其自然吧…
第二批秀女殿選結束,第三批秀女順勢而上。
木魚思及前兩批的人都是自己在挑選,于是這次主動客氣道:“長公主可有中意的?”
沈悅坐的久了,腹重難耐,于是伸了伸懶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不走心的回答道:“也沒什么中意不中意的,若非要追究,大概也只有那位于額上貼了花鈿的秀女稍稍能入眼吧。”
該秀女聞聲走出,眉目只能稱上清秀,若不是花鈿加分,恐怕很難叫人看到她。
齊公公尖聲介紹道:“劉玉禾,十五歲,太醫劉守祥之女。”
等齊公公的聲音落下,沈悅的聲音便即刻響起:“你額前的花鈿很是漂亮。”
劉玉禾額前貼的是扇面翠鈿,翠鈿乃是用翠玉制成的首飾,輕薄精美,修飾在女子面容之上,有錦上添花之效。
劉玉禾以手扶額,幾乎是隨口答了一句自謙的話:“不過是修容之物,不堪得長公主殿下夸贊。”
劉玉禾動作、回答皆十分自然,沈悅心里對她突生好感,但是面上卻偏偏睨了劉玉禾一眼,故作兇惡道:“本宮夸你的花鈿,你卻言其不堪夸贊,你這算是在羞辱本宮嗎?”
劉玉禾愣了一下,不知沈悅竟會如此挑刺,于是道:“奴婢不敢。”
“奴婢曾聞皇上年幼時得先帝教導,先帝稱‘謙遜有禮方為君子’,而當今圣上也一直謹守先帝教誨,不失為一位謙謙君子,奴婢不敢自稱君子,但也真心佩服先帝與皇上之德行,所以從來以為人謙遜自省。”劉玉禾不卑不亢,毫無懼色,將自己心里的話一字一句緩慢沉穩的說了出來:“今日得殿下夸贊,不敢有失體統,不敢有違謙遜,實非殿下以為之意,望殿下明察秋毫。”
“恩,好一個劉玉禾。”沈悅爽朗大笑,拍掌叫好道:“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倒是稱得上端莊。”
劉玉禾這才知道,原來沈悅是故意如此以作試探,于是在心里暗暗慶幸,還好自己沒有自亂陣腳。
木魚從善如流地跟在沈悅后頭,夸贊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劉玉禾,你倒是比起你的父親更有膽識。”
兩個主考官都這樣說了,劉玉禾自知殿選已過,暗自松了口氣,但面上依舊是毫無波瀾的道:“木惠妃娘娘與長公主殿下謬贊了,能得兩位青眼乃是奴婢的福分。”
就在這第三批秀女以為自己這第三場結束,一個個垂著腦袋要退下的時候,正好遇上木魚翻看選秀的花名冊。
木魚的手在其中一位秀女的名字上徘徊,笑道:“方知書,這個名字倒是有趣。”
齊公公聞言,著急喊道:“方知書,十八歲,刑部尚書方微章之女。”
語速之迫切,像是在提醒臺上的秀女們不要輕易動彈。
方知書匆匆提裙上前,彎腰行禮,動作之快可謂是一氣呵成。
“知書…”木魚口中咀嚼這兩個字,不掩疑惑的問道:“這不似閨閣女子會用的名諱,卻不知此名有何緣由。”
方知書沉悶了一會,而后有些訕訕的回答道:“回木惠妃娘娘的話,奴婢的父親喜歡女兒家知書達禮,因此為奴婢取了這樣的一個名字。”方知書向木魚解說自己名字的由來,言罷,又覺不好意思道:“奴婢名諱失了女兒家的嬌俏,叫娘娘笑話了。”
木魚心中不喜方知書的答話,于是語氣生硬了一些:“既是你父親取得,那便是你父親予你的恩德,你父親盼你知書達禮是對你的深厚期望,本宮又如何會笑話于你父親的期望。”
方知書平素就是膽小之人,此刻聽出了木魚的不滿,更是心中駭然,連忙道:“是奴婢口誤,還請娘娘勿要見怪。”
木魚不再睬方知書,徑自捻起一顆楊梅,入嘴甚酸,咽下汁水后,不多會才覺出甜味來。
“方微章的文采出眾,乃是朝堂上的佼佼者,想來他教出來的女兒必定不會是凡品。”沈悅為自己倒茶,沏好后,端起來呷了一口,半晌,問方知書道:“告訴本宮,你父親親自教你讀過書沒有?”
不知為何,方知書眼睛望著地面,臉上有些赧顏的樣子:“回娘娘的話,沒有。”
“哦~”沈悅拉長尾音以示訝異,然后又問:“那是請了先生教你?”
方知書沉吟片刻,老實道:“并無。”
沈悅依舊不掩飾自己的詫異,有點難以置信的繼續問道:“難道你沒有讀過書嗎?”
方知書面上羞愧的紅了一片,咬著下唇道:“回殿下的話,是的。”
“不會連《女則》、《女訓》、《女誡》都沒有讀過吧!”沈悅瞪大眼睛,恍若不覺方知書的尷尬處境。
見沈悅不依不饒,木魚都有些替方知書覺得為難了,木魚本欲開口為方知書說些什么,好歹讓其下得來臺,但又想著既然沈悅這話已然問出口了,就算自己現在為方知書打圓場,大家也都對答案心知肚明了,所以便無謂開口。
只見方知書的臉色有些難看,她艱難的點了點頭,聲音已然帶著一些顫抖,不說是或否,卻為沈悅解釋其中緣由道:“父親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次,沈悅終于不再問方知書什么了,只是語氣中包含惋惜,嘆了一句:“你這父親文采斐然,卻不想竟然是個老頑固。”
木魚見方知書的一張俏臉陣陣紅、陣陣白的,顯得格外窘迫,那一瞬間,木魚仿佛在方知書的周身看見有一種自卑的光環彌漫。
木魚心里生出幾分不忍,不識書篇的方知書肯定是過不了殿選的了,而殿選失敗對于方知書來說已經是一種打擊了,為什么還要讓其丟棄掉最后的一絲尊嚴呢!
于是,木魚用自己的話,為方知書爭取回一些顏面:“才華與德行相比,有時候并不那么重要,所以人生在世,只要盡力做一個有德之人便夠了,有德才能受人尊重。”
在場的人皆是人精,誰會看不懂木魚的意思,都知道木魚是要為方知書解圍,所以一時間,滿場人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是奴婢父親的口頭禪,奴婢原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今日聽聞娘娘言語中道理深厚,奴婢便終于明白了。”方知書在木魚含蓄的安慰以及旁人這些微笑里漸漸安下心來:“謝木惠妃娘娘教誨,奴婢余生定會努力做一個有德之人。”
木魚欣慰的扯起嘴角,然后擺了擺手:“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換一批新的上來。”
眾人得令,舊人退,新人至。
木魚目光朝著臺上審視一遍,秀手指著其中一位頭不帶珠釵、衣不配環飾的秀女道:“這位倒是特別。”
被木魚指到的秀女走向前去,在臺中央站定后,由齊公公喊道:“鄭琦煙,十五歲,史官鄭望之女。”
這時,沈悅方才慢悠悠的抬眸,看了一眼鄭琦煙,說道:“確實特別。”
這種人的確特別,要么就是心機特別的深重,以獨特來吸引眼球,要么就是對選秀特別的不重視,所以無所謂打不打扮。
木魚自然聽出來了沈悅的話中有話,雖然沈悅只說了四個字,表面上還是在肯定自己,但是其實這四個字里面的內容卻十分豐富。
木魚不想細思,她選擇忽略這一點,畢竟一早上的功夫,這一批一批的看下來,木魚早就累了,審美疲勞,眼累、心更累。
木魚撫了撫額,神情平和的問鄭琦煙道:“怡芳閣殿選,旁人皆衣著光鮮,生怕自己還不夠漂亮,為何你卻打扮的如此素雅?”
鄭琦煙老老實實答道:“奴婢自知姿容平庸,貌不過人,再是打扮也無濟于事,所以便想著不如順其自然,畢竟這世上許多事情不是強求得來的。”
鄭琦煙其實也想過珠光寶氣,但是終究是對自己的容貌不夠自信,她覺得那種好看的首飾應該是屬于更漂亮的人的。
鄭琦煙說前面一段話時,木魚只覺得她這個人豈止是貌不過人,就連性格也是平凡至極,不過聽了最后一句,木魚卻不得不嘆一聲,這個鄭琦煙還真是一個心思通透的女子。
就連沈悅聽到最后那句,也忍不住又瞧了鄭琦煙幾眼,贊嘆:“好一個不能強求,就沖著你這句話,本宮也要允了你過選。”
鄭琦煙不知自己一句話竟然有這么大的效果,大喜過望道:“謝長公主殿下。”
毛筆一揮,青色落下,木魚在鄭琦煙的名字上勾畫,從此,鄭琦煙便是宮里的人了。
木魚將筆輕輕放下,沈悅在這會兒拍了拍木魚的肩膀,提醒木魚道:“你瞧,那站在最后的一位秀女,她的舞服修身,蠻腰細緊,入目身段可人,婀娜多姿,倒是不錯。”
因著沈悅的動作,木魚看向沈悅,后來又因著沈悅的話,木魚看向臺上五個秀女中,站在最后面的那個。
那個秀女明明身穿舞服,但是面上神情卻不溫柔,長了一張英氣的臉,可以說是雌雄莫辨了,而這樣的人,木魚著實欣賞不來,可即使是看不上,木魚依舊不會拆沈悅的臺,而是落落大方道:“長公主好眼力,若不是你瞧到最后去,本宮可要漏了這個。”
站在最遠處的那個秀女聞言,抬步上前。
齊公公扯著嗓子,喊道:“黃婷,十九歲,皇城京郊陶怡縣縣丞黃則之女。”
沈悅聽了,揚起右側的眉毛,吊著眼梢笑道:“這個叫黃婷,方才有一個白芷婷,果然女子都愛叫婷婷的。”
木魚輕笑出聲:“‘婷’字指女子形態優美,性情雅致,常用于形容人或花木美好,這樣的一個好字,本宮若是有個女兒,也希望她叫婷婷。”
“喜歡女兒?”沈悅半瞇著眼,低低的嗓音里帶著促狹:“和皇兄生一個啊。”
沈悅不知木魚身體不易生育的實情,于是口無遮攔。
木魚聞言,別過臉去,意思很是明顯,她不想再與沈悅聊這話題了。
誰知沈悅以為木魚害羞,于是不放棄的又說了一句:“你別瞧皇兄現在對安若好,若是你能與他有個孩子,他一定更加疼愛。”
小平本是站在一旁,此刻,她見木魚面上僵硬了一下,于是趕緊上前一步,給木魚以一個安撫的微笑。
木魚強行扯了扯嘴角,敷衍沈悅道:“本宮知道。”
隨著木魚不走心的回答,這個關于孩子的話題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氣溫變得有些高了,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天上,小平招呼了一聲小蠻,兩個人分別為木魚和沈悅扇風。
木魚感受著因扇子的扇動而吹向自己面上的風,這種風是滾燙滾燙的,帶著熱意。
木魚額前的一滴汗順著臉頰滴落下來,她卻無動于衷,只是舔了舔熱的有些干燥的上顎,然后沖著黃婷問道:“你穿著舞服上臺,可是有準備了什么舞蹈?”
黃婷側身,讓木魚瞧自己身上所佩的青鋒寶劍,然后又重新正面站好,回話道:“奴婢準備了一場劍舞,若是木惠妃娘娘與長公主殿下不嫌棄的話,奴婢斗膽獻丑。”
劍舞又稱劍器舞,因執劍器而舞,故名劍舞,其風格似武術,具有戰斗性,但卻沒有殺氣騰騰的氣氛,劍舞起來應該是龍形虎步,游龍戲鳳,其中,龍形是指身法,虎步是批步法,游龍指的劍法,戲鳳則指手腕,舞者通過帥、柔、矯、脆的造型和力量,使得“手眼身法步”高度協調,令人賞心悅目,達到一種欣賞美的享受。
劍舞原為獨舞,后來經過發展便有了群舞,南素宮廷中也有劍舞的隊舞,就黃婷目前只一人在臺上,并沒有任何旁人再上臺的情況來看,她要表演的是一場獨舞。
沈悅眼見黃婷眼角眉梢間神采奕奕,那是一種與方知書截然不同的自信和灑脫。
沈悅很是欣賞黃婷的這種模樣,于是開懷道:“你且舞來看看。”
因為是要表演劍舞,所以黃婷不似旁的秀女那般扭捏行禮,而是稍帶俠氣似的,雙手交握成拳,對著沈悅拱手道:“是。”
臺下鼓聲響,臺上劍舞起,剛開始是鼓聲低沉,只見黃婷一招一式皆有厲色,但每逢彎腰踢腿時又甚為柔媚,時而鼓聲鏗鏘之時,黃婷便隨聲出劍,劍身鋒利有氣揚起,可見她的力道不小,慢慢的,一場舞達到高潮,黃婷更是給人以劍人合一、鼓舞一體的感覺,鼓聲急則動作迅猛,鼓聲輕揚則身子柔若無骨,滿場下來至結尾處,她腕間飛速旋轉,劍卻似在飛舞。
木魚看的甚是激動,仿佛置身于一場戰役,就是黃婷一舞結束了,木魚也依舊還覺得留有余味,于是連連拍手,夸黃婷道:“不錯,你這一舞鏗鏘有力,力勁到位,如詩中所云‘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只是你的力氣、動作皆是上乘,倒是叫本宮開始好奇,你可是習過武?”
黃婷微微頷首,不客氣的收下了木魚的稱贊,同時也承認道:“娘娘慧眼,奴婢確實學過幾年的武藝,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的功夫,不足掛齒。”
果然,木魚就知道會是這個答案,畢竟沒有學過點功夫的女子是沒有那個力道能舞出這樣的劍舞來。
“你的劍舞驚人,不管是于舞,還是于武,皆無可挑剔之處,只是卻不知曉你的文才如何。”木魚雙眼閃著亮光地望著黃婷,似乎很期待的樣子:“不如你賦詩一首,叫本宮瞧瞧你的水平。”
黃婷得了木魚新的考核題目,先是低頭沉思了一下,然后斜扯起嘴角,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徐徐念道:“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
在黃婷念詩時,底下的宮女們端來四盤寒冰,分別放在離主位不遠的東、西、南、北四個角落里,然后以人工對著寒冰扇風,以達到為兩位主子減溫解暑的目的。
安安取了帕子,在寒冰化開的水里泡了泡,然后擰干,遞給木魚。
木魚手上接過帕子,隨手在臉上一抹,算是粗糙的擦了擦汗,但耳朵卻在認真的聽黃婷讀詩。
這首詩名曰《對酒》,是許多文人雅客都很喜歡的一首詩,但木魚很少聽見有誰能像黃婷今日這樣,讀的這般豪情激昂。
一群大男人、糙漢子都讀不出來的感覺,卻在黃婷這樣一個女子的口中,叫人聽出了一種豪邁感,真是讓木魚不禁感嘆道此女子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木魚頻頻點頭,沈悅卻不以為意。
沈悅雖然喜歡黃婷的性格,但是認真追究起來,也覺得黃婷這性格若是待在宮里當個娘娘未免不大妥當,畢竟自己不能在沈佑禮的身邊留一個比男人還要有男子氣概的人吧。
沈悅猶豫再三,決定再考上黃婷一考:“此番本宮與木惠妃二人在此乃是為皇上選的秀女,而不是什么巾幗女將軍,你讀的這詩不行,換一首溫和的看看。”
“是。”即使被沈悅質疑,黃婷面上依舊不帶拘束,反而是胸有成竹一樣,微笑道:“奴婢曾讀過一首詩,一直覺得詩中所寫是虛,今日見了木惠妃娘娘才知道原來這詩句是真實的。”
“哦~”沈悅好奇心起,問道:“何詩?”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黃婷聲音不若方才吟《對酒》時那般粗獷,轉而替之的是一種嬌柔與驚嘆。
這詩的意思淺顯,怕是沒人聽不出來,于是黃婷語剛罷,沈悅馬上鼓掌叫好,底下眾人也都紛紛跟從,倒是叫木魚有些不好意思了。
后來的幾批秀女皆沒有什么可以讓木魚與沈悅二人感覺到眼前一亮的,于是很快便到了最后一批秀女。
最后那五個秀女上臺時,木魚已覺索然無趣,于是粗略的瞥了一眼,便打算就此作罷。
倒是沈悅在這馬上結束的節骨眼上,指著臺上站在第二位的一個身穿水波紋雙蝶云形千水裙的秀女,說了一句:“就她了。”
木魚覺得沈悅這句話聽起來很是怪異,有點像是讓這個秀女出來接受殿選的考核,又有點像是讓其直接過選,不過,后者顯然不大可能。
就在木魚搖了搖腦袋,想要拋卻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的時候,只見穿著千水裙的秀女緩步上前,規規矩矩的在臺子中央站好。
手執拂塵,直著身板,待在主位一旁的齊公公許久不喊話都覺得有些困怠了,眼見有秀女被點了,頓時來了精神,可是正在他要大聲開口為這位被沈悅指到的秀女作介紹的時候,卻被沈悅直接打斷。
沈悅在齊公公發聲前,搶先一步說道:“齊公公,不用念了。”
齊公公此時已經微張了嘴,但無奈為人奴才,只能聽話的重新閉上嘴巴,將馬上要說出口的一句話咽了回去。
木魚不解,端起水杯,眼神詢問的看向溫月。
沈悅不躲不避,徑直迎上木魚的目光:“她叫溫如玉,是右相溫戶的嫡女,也是小嫂子的姐姐,更是皇兄在這場選秀中指定要的人。”
右相溫戶是溫月之父,因著溫月的緣故,沈悅曾與林徒司一同前往右相府邸為其祝壽,也是那時,沈悅見過溫如玉,所以今日才能一眼認出。
木魚喝茶的動作一頓,抓住沈悅口中的重點:沈佑禮指定要的?沈佑禮指定要的!
在腦中重復了兩遍沈悅的話后,不知為何,木魚突然沒了喝茶的興致。
木魚將茶杯放回幾案上,而杯子里的茶水隨著木魚的動作晃了晃,木魚手上雖然微顫,但面上沒有什么大的表情變化,只是淺淺的笑了一下,隨即又收回笑意,看似頗為自然的說道:“好。”
至此,選秀結束。
從怡芳閣走出后,木魚與沈悅便分兩頭離開,沈悅被林徒司派來的人接回去,而木魚則沿著來時路,步行走回落霞宮。
隱隱間,經歷了一場選秀事宜,木魚與沈悅的關系突飛猛進,只是許久之后,木魚再回想起此時,若沒有選秀一事上沈悅對自己的幫持,自己在后來那一日長公主府里的喪儀上便不會如此痛心難受。
午后,木魚小憩剛起,小平便告訴她關于通過殿選的秀女們的名分已經出來了。
木魚聽了,不免驚訝于沈佑禮的動作之快,她原本以為沈佑禮至少會等到第二日早朝后才決定這些,沒想到她一個午睡的功夫,他便安排妥當了,看來他對此事并非她以為的那般不上心。
木魚這么想著,癟了癟嘴,然后從身旁拿了一塊冰鎮過的帕子,覆在自己的眼上,以手輕輕按住,消除初醒的疲乏。
小平等了一會,心里納悶道怎么木魚一點也不好奇呢?這可不大對勁。
果然,很多事情不經想,小平剛剛納悶上,木魚就有了回應,只見木魚雖然是閉著眼睛,但嘴上終究是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這些人的位份與宮殿是怎么安排的,你且說來聽聽。”
小平暗自笑了笑,忍著沒有樂呵出聲,然后開始將那些殿選成功的秀女們一個個的介紹過去。
白芷婷,賜居蒹葭宮,位列嬪位。
鄭琦煙,賜居云煙宮,即原姜素謹的虞花宮,位列美人。
溫如玉,賜居白羽宮,為白羽宮主位,位列美人。
劉玉禾,賜居楚繡宮,位列美人。
黃婷,賜居白羽宮一處雁歸閣,位列夫人。
木魚聽完,不難猜到這些人的位份應該是按照她們父親的官職所排列的。
在這之中,木魚最先注意到是黃婷,黃婷這個人很特別,雖然論家世,黃婷不比其他人,但是論起個人的修養,在黃婷身上有一種尤為獨特的氣質在,這種氣質是旁人所沒有的,所以木魚覺得沈佑禮封黃婷為一個小小的夫人,實在是太低放黃婷了,木魚心想有空一定要和沈佑禮說說這事。
略過黃婷的事之后,最讓木魚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溫如玉的位份,說起溫如玉與白芷婷這兩位也算是家世相當,這二人分別為兩位相國的女兒,照理說沈佑禮應該一視同仁才是,可怎地在位份上,居然給出如此不同的結果,木魚想不出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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