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鈞知道自己中學時候不是什么好學生，不然也不會給人以可乘之機，被污蔑潑了一身的臟水，甚至不知道是誰做的。以至于后來到了那個家庭中，所有人都排擠他，貶低他，在那種環境下，他總覺得自卑，性子懦弱了許多。

        后來和自己的親生父母了斷，和明柘同居，在他的影響下，沈千鈞又尋到了點中學時候的影子，稍稍自信了些，也漸漸學會了怎么用禮貌的方式，去回應別人對他的惡意。

        但最近他心情不太好。

        沈千鈞看著張之鴻，連日來積壓的煩悶堵在心口，急需一個宣泄口。

        “張之鴻，你不怕我報警么？”沈千鈞拿出手機，還沒打開，忽然就被旁邊的人拍掉了。

        “呵，有本事你報啊！”

        看著手機整個面直接砸到碎石子地上，沈千鈞的心已經開始疼了，本來屏就碎了，這一摔，估計更沒法用了。

        沈千鈞把自行車停好，看著眼前一身酒味的人，覺得無趣極了。

        他直接上前，趁人酒勁還在，反應遲鈍的那一瞬，直接攥住了拍掉自己手機的人的衣領，懟到墻上，冷冷地說：“賠錢。”

        這人一頭深藍的頭發，耳垂打著枚銀色耳釘，一副流里流氣的模樣，背脊撞到滿是墻皮的墻上，生疼，他的酒似乎醒了些，眼中也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嘴上卻還是不肯討饒，犟著說道：“憑，憑什么啊！”

        “你摔壞的，所以你賠，這么點道理都不懂嗎？”沈千鈞的聲音很輕，臉上也沒什么過于夸張的表情，再加上他略有些陰柔的外貌，按道理來說，看上去應該沒什么威懾性。

        但藍毛小哥還是被嚇著了，或許是因為脖頸間的手掐得他喘不上氣來……

        “喂，沒必要吧。”張之鴻這時開了口，將煙頭砸在地上碾了兩下。

        “有必要，我很窮，換不起新手機。”沈千鈞看向張之鴻，“要么賠錢——”

        “要么怎樣？”張之鴻說。

        “不然，我就廢了他的手，哪只手摔的就哪只手。”沈千鈞抓住他的手反手一擰，將人翻了個面，讓他直面那斑駁的墻皮，蹭了一臉的灰。

        沈千鈞手上稍稍使勁，手下的人頓時慘叫連連：“啊啊啊疼……”

        張之鴻剛往前走了一步，沈千鈞不耐煩地說了一聲：“別動。”

        “行吧，多少錢？”

        “把手機給我。”沈千鈞還是沒放手，甚至用的力更大了些，只聽見又一聲慘叫。

        張之鴻覺得被落了面子，讓身邊的一個男生把手機撿起來遞給沈千鈞，沈千鈞接過來看了一眼，整個屏都裂了，屏幕頂部發出暗藍和暗紫交錯的光芒，已經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估計是沒用了。

        沈千鈞皺眉，“你說賠多少？”

        “按市價賠唄。”張之鴻不屑道，拿出錢包抽出幾張錢，朝前走了兩步，遞給沈千鈞。

        沈千鈞接過來，沒數，直接塞進了口袋里，同時也松開了手，朝自行車走去。

        張之鴻和沈千鈞擦肩而過，走過去拍了拍藍發男生的臉，“你拍人手機干嘛，直接上手啊。”

        沈千鈞剛踢開自行車的腳撐，聽見這話，側后方同時傳來腳步聲，便松了扶著把手的手，自行車摔在地上的時候，他順勢朝墻邊走了一步，堪堪躲過了后面來的一拳。

        沈千鈞沒有多生氣，只是無奈，同時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心頭，那種，被所有人厭惡、討厭的感覺，甚至一度認為自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感覺。

        —

        明柘不太想回家，于是和家里說了在宿舍休息。時間還早，放學時人潮擁擠，他便在教室多待了會，順便整理整理筆記，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周末就能給沈千鈞了。上周末，他和沈千鈞一起做了兩套卷子，明柘看了看，大概知道沈千鈞哪些地方薄弱了，找了一些重點題型和解題思路，希望這本筆記對沈千鈞有幫助。

        十分鐘前明柘給沈千鈞發了消息，問他到家了沒，但是沈千鈞到現在都沒用回，算算時間，他應該早就到家了才是啊。

        手機一直沒有動靜，明柘根本靜不下心來，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籠罩在心頭散不去，于是出去打了個電話，響了幾秒后接通了，明柘心里剛松了一口氣，準備問他到家了沒，只聽見一聲悶哼，像是什么摔到地上的聲音，電話猝不及防被掛斷了。

        明柘心頭一凜，放下手機，轉身走進教室拿了點東西，然后小跑著出校，打了車直接去沈千鈞家。

        沈千鈞應該不在家，但明柘不知道還能去哪找沈千鈞，再打了電話過去，那邊直接關機了，其他能聯系到沈千鈞的方式，明柘一個也沒有。

        明柘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指尖無意識敲打著手機，暴露了他內心的焦急。

        希望沈千鈞沒事。

        —

        等到人都走干凈了，沈千鈞才撐著一旁的墻起身，往前走了兩步撿起手機，手機已經徹底沒用了，側角碎成了渣，開不了。

        明柘剛剛打電話來，他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手機就摔了出去，太突然了，明柘一定會多想的。

        明柘的手機號碼他只記得最后幾位，現在也沒法回撥過去，告訴他自己沒事……剛剛那通電話，他就不該接的。

        可那時，他下意識就接了，或許是潛意識里，把明柘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沈千鈞懊惱地皺著眉頭，嘆了口氣，身上還有些疼。衣服在打架的時候就被撕破了，張之鴻仗著人多，讓他掛了彩，雖然沒傷筋動骨，但沈千鈞還手的時候可不會留手，讓對面的幾個人受了比他重得多的傷，張之鴻也不敢計較什么，只是留了狠話讓他注意點。

        書包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弄破了，作業和書散落一地，還有明柘送他的那只鋼筆，蓋在了一本書下，沈千鈞翻開時，看到木頭盒子被踩碎了，愣了一下，撥開碎掉的木頭碎片，找到了那只鋼筆，在石子路上刮掉了漆，變得斑駁丑陋，而那張有明柘字跡的紙片，沈千鈞沒找到。

        算了，沈千鈞放棄了，將散落一地的東西一樣樣收拾好，放進車簍里，推著自行車往家里走。

        還好離家不算太遠。

        他剛出了巷子，就看見了朝這邊跑過來的明柘。

        “……”沈千鈞停了下來，看著明柘跑過來。

        明柘滿頭的汗，碎發貼著額頭，上衣也濕了，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沈千鈞的臉，月光太淡，他只能看到沈千鈞亂糟糟的發，還有臉上的灰，他深吸了一口氣，抱住沈千鈞。

        “明柘。”

        明柘身上很燙，心跳聲也很快，貼著自己的心口，是那么清晰，沈千鈞回抱住了他，雖然明柘碰到了他的傷，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你沒事吧？”明柘手臂收緊了些。

        “沒事，我們先回家。”沈千鈞努力想讓自己保持冷靜，但聲音還是虛的。

        明柘手慢慢垂下，握住沈千鈞的手，“我騎車帶你。”

        “好。”沈千鈞坐到了自行車的后座，還是背對著明柘。

        身上還隱隱作痛，粘了不少臟東西，沈千鈞覺得哪兒都不舒服，說：“先去趟藥店吧。”

        “要不要去醫院？”明柘騎得很穩。

        沈千鈞鼻子不禁有些酸，他反手抓住明柘的衣擺，“不用了。”

        “不要強撐著。”

        今天的月亮還算圓，但云太厚，沒什么光亮，沈千鈞抬起頭，靠到明柘的背上，說：“中秋是不是快到了？”

        “嗯。”

        “不想去醫院。”

        很快，兩人駛出了狹窄的小路，到了汽車道上，藥店還有一步路程，沈千鈞心里難受，沒再開口。

        到了之后，沈千鈞還是沒動彈，明柘下車走到沈千鈞面前，剛剛巷子里太黑，他沒看太清楚，如今借著路燈和藥店的光，倒是看清了沈千鈞的狼狽，頭發似乎被他整理過了，整潔了些，那雙眼里沒什么情緒，泛著紅的眼眶十分濕潤，亮亮的，像只落難的小狗。

        “你在這里等我，我進去買。”

        沈千鈞攥住了他的袖子，搖了搖頭。

        “很快就出來了。”明柘揉了揉他的頭發。

        沈千鈞這才松開了手，繼續看著缺了點的月亮。

        明柘買了藥出來，便看見沈千鈞獨自一人坐在后座上，雙手撐著坐墊，孤單落寞的模樣。

        沈千鈞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明柘不愿戳他的痛處，也就沒問。他走過去，沈千鈞聽到腳步聲朝他看來，起身換了個方向，等明柘一跨上來，就環住了他的腰。

        明柘覺得自己算是比較愛干凈的，但沈千鈞這么貼上來，他并沒有覺得不舒服，反而希望他能這么靠著自己，自己能給他一點支撐，也是好的。

        “謝謝你。”沈千鈞低聲道。

        明柘拍了拍他的手，說：“不用謝。”

        “明柘，難道我還要再經歷一遍嗎？”

        沈千鈞說得輕，輕易就被風吹散了，明柘沒聽清。

        “什么？”

        沈千鈞搖了搖頭，臉頰在明柘背上輕輕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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