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甜滋滋的“林姐”二字，林絮思瞬間頭皮一緊，心里仍是那股說不出不安感，但回頭時還是保持美好笑容，視線卻忙不迭撞進兩處渾圓。

        凌梅莉的胸圍明顯增加不少。她忍不住心底感嘆，這年輕就是好啊，竟然還能二次發(fā)育。

        “林姐，拜托拜托，明晚的夜班再幫我代一下啦。我有個推不掉的約會。”凌梅莉眨巴著無辜大眼。

        這是個月的第三次拜托，林絮思在心里默數。總共也就排了三次夜班，這凌梅莉是一次都沒上過。

        “這……我不確定我有沒有事，現在不敢答應你呢。”林絮思抱歉的語氣。

        好像不答應凌梅莉的要求，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罪行似的。

        “安啦，林姐肯定沒事。又沒對象，在這邊又沒好友，不會有人打亂你的計劃的。”凌梅莉揚著笑補充，“就這么定了哈，謝謝世上最好的林姐。”

        說完，她在林絮思旁邊的辦公桌坐下，開始擺弄自己的事，完全不給林絮思辯駁的機會。她移開視線時，分明看到林絮思手背的傷痕，但她裝作什么都沒看到。

        林絮思張著嘴本想繼續(xù)說點什么，最終還是默默轉過頭，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

        在這間公司自己是新人，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哪怕自己吃點虧，只要把辦公室關系維護好，掙到個好人緣，自己多付出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凌梅莉說的也沒錯。除了上班和回家，自己確實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確實沒有朋友可約。

        林絮思是《萬事曉》客服接線員，這是個市區(qū)范圍內的服務熱線，客戶人群不算龐大，工作內容很簡單，為客戶提供咨詢服務，多是些地址、電話咨詢之類的。

        調整好狀態(tài)，所有準備工作完成，墻上的掛鐘指針正好落到八點整，林絮思接到第一通客戶來電。

        “您好，這里是萬事曉客服專線，有什么可以幫到您？”

        電話那頭傳來略顯稚嫩的女孩聲，語氣很是憤慨，“你好。我覺得我男朋友腦子有病！”

        “”

        這樣的開場白頓時讓林絮思語塞，聽上去明明就像是女朋友在生氣需要哄，她盡可能拿出專業(yè)態(tài)度保持淡定，“您是想問腦科醫(yī)院的電話或者地址嗎？”

        這一本正經的操作，差點給對方整笑了，“不是不是，給他那種人治療就是浪費錢。你知道嗎？昨天我倆閑來一起逛書店，看到書架上有本名為《解惑之卷》的書，就是那種每一頁都寫著雞湯答案的那類書。我和他就商量著輪流問問題，然后隨便翻一頁看答案。想到我這就生氣”

        林絮思深切的懷疑這妹子把這里當成了情感熱線，又不好直接打斷對方，只得繼續(xù)陪著笑臉，“嗯。明白。”

        她在電話這頭很是無奈，其實不明白，為什么小情侶之間能為這種事生這么大氣。這個看似不正經的提問，讓她覺得可以抽點時間救護一下剛被抽到的手背。

        就這樣，她打算既聽著對面女孩的絮叨，順便做給自己做起手背按摩。反正對方看不見她在做什么，而她坐的位置剛好處在攝像頭的盲區(qū)。

        那妹子繼續(xù)憤慨，“我男朋友當時很隨意的說了句，‘今天要不要陪女朋友吃飯啊？’然后他翻開書，特別大聲的讀出那頁書的答案，‘請不要浪費時間。’我的天，他讀完居然笑得前俯后仰、忘乎所以。你說他是不是有病。氣得我到現在都沒和他說一句話我沒說不準他笑，但笑成那副德性，簡直就是在分手的邊緣來回試探。”

        妹子的陳述給林絮思帶來滿滿的畫面感，她努力憋住情緒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聽到這她算總是明白了大半，這妹子大概率真的是來訴苦的，但依舊拿出話務員的專業(yè)態(tài)度來，“您好，我個人建議您不要與他一般見識。因為還有別的客戶在線上，請問您還有別的需要咨詢么？”

        客服人員總會遇上千奇百怪的客戶咨詢。林絮思心想，妹子發(fā)泄完的話，差不多該收線了。

        誰知對方話鋒一轉，突然認真起來。

        “有。他發(fā)消息約我在楊大廚吃飯，我懶得理他。我剛在網上搜到的號碼打不通，麻煩給我一個這家餐廳的電話，我要打電話過去，讓工作人員轉告他，本姑娘今天沒空也沒心情和他吃飯，讓他死了這條心。”

        林絮思知道這妹子此時極度不愉快，將無處發(fā)泄情感，釋放在她這個話務員這里。

        資歷雖短，她也清楚做話務員這行的難處，有時候客戶只需要傾聽者，說出他們想說的話，僅此而已。甚至是發(fā)一下牢騷，表達心中不滿。身為熱線話務員，安靜傾聽是常態(tài)。

        “好的，請您稍等，現在就為您查找。”搜尋電腦網頁之后，林絮思告知她這家餐廳的電話。

        楊大廚，這家餐廳生意一般，難怪電話號碼沒有更新店家都不留意。

        這通電話剛掛，立馬就有新的電話接進來。

        林絮思深吸一口氣，立馬進入狀態(tài)，“您好，這里是萬事曉客服專線，有什么可以幫到您？”

        電話那頭用沉默回應林絮思。

        通話質量很多時候會被信號影響，出于這樣的考量，她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話。

        那頭依舊沉默。

        電話里并沒有信號差時會發(fā)出的電流滋滋聲，也沒有斷續(xù)吵雜的講話聲。聽上去就像是有人打過來，卻故意不出聲的惡作劇。

        但這回隱約有車子打轉彎燈的“塔、塔”聲音。

        當然，不排除不小心用屁股按下?lián)芴栨I而不自知的可能性。

        這樣的事情林絮思自然是見怪不怪，當了半年的話務員，經驗累積不少，大多都是問第三次仍然沒有回應以后，就禮貌道別掛斷。

        獨角戲沒有任何壓迫感，林絮思心中松懈下來，繼續(xù)有意無意按摩手背，當她準備禮貌的問出第三次后，電話那頭傳來女聲，語氣溫柔顯得小心翼翼,“壯壯，壯壯乖啊，是媽媽，你想不想媽媽呀？”

        壯壯？媽媽？

        林絮思從過往經驗直接下判斷：這是一通與孩子聯(lián)絡感情的電話。

        換言之，對方打錯！

        “客戶您好，這里是萬事曉熱線，您應該是打錯了號碼，建議您掛機后，撥打正確的號碼哦。”

        對方明顯帶了些不明顯哭腔,“乖不哭啊，你之前問媽媽要去哪，媽媽不知道，媽媽根本哪里都不想去，不想離開壯壯媽媽不想離開只想回家……”

        林絮思不解，為什么給孩子打電話，孩子媽會是這種要哭要哭的語氣。也許像很多媽媽一樣，寶寶哭的時候自己也會心疼的跟著哭吧。

        前言不搭后語的對話，林絮思沒法順著接，只能語氣溫和的回答,“女士，不好意思，您真的打錯號碼了呢。”

        電話那頭老一陣沉默，像極了電話被仍在旁邊不聞不問。

        “喂，您好。請問您還在聽嗎？”林絮思有些兒茫然，又問了兩次對方不再給回應后，她只能選擇客氣的說再見然后掛機。

        畢竟這樣類似的惡作劇來電偶爾能遇見幾個。

        接下來的工作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她重復著如下動作：接電話處理客戶疑問，掛完電話之后接續(xù)接，繼續(xù)處理

        機械而枯燥。

        隨著工作時長增加，林絮思越發(fā)覺得喉頭干澀，不得不抽短暫時間喝口金銀花茶緩解。

        一年前，林媽媽為了讓她遠離傷心地，加上弟弟林俊宇工作調配原因，她們舉家搬到g市，她將積蓄全部拿出，加上林媽媽那部分儲蓄，一家人才勉強買下現在的住所。而她退出白領圈后，找了這份可以將時間填滿的工作。

        失戀失業(yè)的雙重打擊之下，林絮思身心頹敗，半年的時間里暴瘦十五斤。她努力自我調整后，選擇從不與人面對面的工作做起。畢竟與社會脫節(jié)許久，再次與社會建立聯(lián)系的勇氣，她現在暫時不具備。

        轉眼來到中午換班吃飯時間。

        林絮思和關系不錯的同事官玲玲在茶水間吃外賣，對方見她手背有傷，關心的問受傷原因。她告知了上午的經歷，大家直感嘆世事無常。她們趁著不多的空閑時間聊天，分享遇過的特別客戶，聊一些生活日常。

        “對了，你真不打算戀愛么？”官玲玲嘴里包著肉絲，囫圇的問她。

        林絮思現愣了下，自嘲的回道：“誰會喜歡我這種年紀大的普通人呢？我這輩子大概與愛情無緣了。”

        “別介，人間自有希望在。”官玲玲滿眼真誠的說。

        這時主管趙姐走了進來，本來就不愛笑的她，今天神色比平時嚴肅不少，令人心生畏懼。

        她倆禮貌的打招呼，“趙姐！”

        作為公司新人的林絮思心里有點慌，很少在午休時間涉足茶水間的領導怎么說來就來？

        趙姐神色冷淡，看著林絮思說：“小林，跟我來趟辦公室，有人找你。”

        這語氣聽上去就能感覺出不是好事。

        林絮思心里納悶，要找她打個電話就行，哪用得著親自來請？再加上不好看的臉色，難道是剛才無意按摩幾下手背的動作被發(fā)現，趙姐這是特意來訓話的？還是說，上頭領導部門專門派了訓話員？

        這……應該不至于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跟在趙姐身后，心里止不住的胡思亂想。

        但，她不敢問也不敢說。

        趙姐剛推開辦公室門。

        林絮思抬眼就看見沙發(fā)上坐著兩個身材健碩的男子。一個四十出頭氣場剛毅冷練，另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雖然震懾力沒有這么強，但這莫名嚴肅的氛圍讓她感到緊張。

        她跟著趙姐走進去之后，那倆人迅速站起身來，年長些的那人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市公安機關交管部的警員，我姓王，可以叫我王警官。”說著介紹身旁的那位，“這位是李警官。”說話的同時出示自己的身份證件。

        李警官并沒有給林絮思看他的證件，但警察的身份多半也假不了。雖說倆人身著便衣，但打第一眼見到，這氣場就不能是普通人，現在見到警官證，林絮思倒是豁然開朗。

        可是，疑問接踵而至。

        警察來找她做什么？

        王警官看著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請問你就是林絮思吧？”

        林絮思本來被李警官偶像小生好皮囊吸引一瞬，還在想如果他去娛樂圈發(fā)展，前途絕對不可限量。結果被王警官的問話叫醒，這才發(fā)現自己思路跑偏，努力沉了沉氣。

        眼前的兩人是警察！警察好嗎！她長這么大，頭一回被警察找上門問話，腦袋里飛速回想：過馬路都遵守交通規(guī)則，駕照扣分沒有超，很長時間沒摸過車，最近打車坐副駕都有系安全帶快速心里自我審查之后，她覺得似乎沒犯需要交警來對接的錯誤。

        于是，她這才稍稍放心的回答王警官的問題：“我是，請問找我有什么事？”

        “來，先坐，先坐。”王警官邀請林絮思先坐下，還說讓她不要太拘謹。

        于是，她端坐在二位警官正對面，中間隔著張矮長桌。

        她全身的繃得很緊，像極了面試的狀態(tài)。

        趙姐熱情的詢問二位警官，是否什么茶都可以，盡管倆位警官說著“別客氣了”，“不要麻煩”云云之類的推脫話語，她仍堅持去為大家準備茶水。

        茶水事情解決。

        王警官語氣和善，試探的向林絮思說明來意，“是這樣的，今早八點零四分的時候，你接到過一位女客戶的來電，對此還有印象嗎？”

        他心底沒底兒。

        對于接線員繁瑣的工作量說，讓她回憶數十通來電記錄中的其中之一，多少是有些難為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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