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京子將需要回復的情報都傳真完畢，宗谷又在隔壁的和室坐了一會兒。里面只剩下野間南和長谷川，花井和小林都在外面接待參拜者。
　　聊了片刻，野間南邀請宗谷晚上去聚一餐。
　　“還是算了吧，我又不能喝酒。”
　　“要喝酒就不會找你了。我好歹也是教師，這點分寸還是知道的。”
　　“……”
　　宗谷有無數親身經歷的實例可以反駁，只是多說無益,  也就懶得開口。
　　“來不來啊？京子也一起。”
　　京子看了看兩人，“只是聚餐的話。”
　　“放心吧。那是我家附近新開的料理屋，我就是想去嘗嘗味道，人少了沒意思。”
　　宗谷見狀，心里也已經答應下來，但還有一個問題。
　　“在野間小姐家附近的話，聚完餐還會送我們回來嗎？”
　　“會送的會送的……你真麻煩。”
　　于是宗谷也就沒有急著回去。發消息告訴桐野茜和朝霧鈴自己晚上不回去吃，他一直待到閉社時間，才坐上野間南開的車，跟巫女們一起下山。
　　到菅原家，玉子極不情愿地下了車，三步一回頭。
　　“誰知道幾點才能回來，可不能怪我……”
　　野間南踩下油門，車子重新動起來，“話說回來，京子，你那宮司老爸現在對玉子是不是管得越來越嚴格了？”
　　京子沒說話，野間南只當她是默認了。
　　“明明還是小孩子啊。”
　　宗谷當然知道原因，插了一句：“大概是不希望玉子被野間小姐帶壞。”
　　“哈哈哈。”野間南一邊笑，一邊瞪了他一眼，“但是啊，那種性格的孩子，管得太多反而會適得其反。”
　　宗谷回頭望了望車窗外，玉子已經回到屋里了，“跟我說也沒用。”
　　野間南也沒有多說什么,  專心開車。
　　十多分鐘后，周圍的景致逐漸變得陌生。車子停在紅燈的路口，宗谷望著外面，野間南看了看他，還有后面的幾人，“待會兒聚完餐，要來我家坐坐嗎？”
　　“好啊。”長谷川最先響應，花井和小林也都點了頭。
　　見京子也答應下來，宗谷說了聲好。
　　“就在那邊。”野間南隨手一指，宗谷望過去，幾棟公寓高低錯落地立在遠處，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棟。
　　通過路口，野間南又開了一段路，然后轉入一條小巷。
　　“里面不好調頭。”花井提醒道。
　　“沒事，前面可以直接開出去，轉個彎就到我家了。”
　　繼續往前，她在一家料理屋前停下車，“到了。”
　　下車進店，野間南走在前面，對迎上來的店員說道：“我是今天下午預約了的野間。”
　　“好的，請跟我來。”
　　料理屋有上下兩層，野間南沒有指定,  店家安排的是底下靠近庭院的一間包廂。
　　“也就這段時間稍微安逸一些，再過幾天，祭魂會也差不多要開始了，不知道得忙成什么樣。”野間南在餐桌旁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開口就是感嘆。
　　祭魂會開始的標志是世間靈體的活躍，只是開始時并不容易察覺，因此具體日期通常也比較模糊。
　　“要說哪一天開始，那只有鬼才知道了。”
　　幾人跟著落座，宗谷跟京子坐在一起，野間南看了他們一會兒，說道：“宗谷還是第一次參加祭魂會，就跟著京子多學學吧。”
　　“嗯。”他樂意之至。
　　“祭魂會前后持續十天左右，我記得去年……”
　　野間南說起往年的忙碌，花井和小林有一句沒一句地接著話。宗谷聽了一會兒，又拉著京子去庭院里轉了轉。
　　“——在交往嗎？”
　　野間南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長谷川說的是在庭院里徘徊的兩人，也扭頭望了望外面。
　　夕陽斜落，庭院逐漸變得昏暗，墻留長影，枝遮葉掩，兩道身影時隱時現。
　　“誰知道呢。”
　　她聳了聳肩，“不過既然連京子都已經承認喜歡宗谷了，就算沒在交往，大概也不遠了。”
　　長谷川點點頭，“我也這樣覺得。”
　　“之前大小姐跟菅原先生吵架的那次……”花井欲言又止。
　　“老人和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野間南停頓了一下，“說到底，這是菅原家的家事，我們能做的只有靜觀其變。”
　　花井扭頭望著外面，“京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不管怎么樣，我都會站在京子這邊。”
　　“嗚哇，說這種話不會顯得自己變老了嗎。”
　　“無所謂，我本來就是老阿姨了。”
　　“人家還是小年輕。”
　　“你真不害臊。”
　　包廂里的閑聊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只隔著一扇窗，庭院里的宗谷和京子，已經在幽暗角落里停留好一會兒了。
　　“都是汗……”京子低語著。
　　“沒關系。”宗谷從背后抱著她，低垂腦袋，在她頸間嗅聞親吻，“我喜歡京子身上的味道。”
　　她也喜歡他的親密觸碰，握著他的手，身體往后依靠。
　　“京子——”
　　“……”
　　兩人對望一眼，京子站直身體，提起聲音，“野間小姐？”
　　“唔，在那邊嗎。吃飯了。”
　　“好的。”
　　她拉了拉身上的巫女服，回頭道：“過去吧。”
　　宗谷又拉起她的手，“嗯。”
　　回到包廂，幾道精致的料理已經擺上餐桌，等待圍坐四周的食客提筷品嘗。
　　京子在旁邊坐下，宗谷雙手一合。
　　“我開動了。”
　　一道道料理送上餐桌，精致可口，這頓晚餐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
　　走出料理屋時，外面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我感覺還不錯，尤其是最后一道甜點，很合我的心意。”花井說道。
　　“要我來說的話，可以給七分吧。”野間南坐上車，看著坐到旁邊的宗谷，“宗谷覺得呢？”
　　他系上安全帶，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的京子，然后才說道：“我的感覺跟野間小姐差不多，不過我給八分。”
　　“多給的一分是因為我請客嗎？”
　　“是的。”
　　野間南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后在他提醒京子還有其余三人系安全帶的聲音中發動車子，沿著略顯狹窄的小巷一直往前，從盡頭的出口轉彎，駛向自己的公寓。
　　除了宗谷，車上的幾名巫女或多或少地都來過幾次，個別人還在這里跟野間南同居過一段時間，遠遠就在談論。
　　從地下車庫坐上電梯，宗谷說道：“野間小姐的公寓還挺高級的。”
　　“不錯吧，我去年才買的，大半輩子的積蓄都花出去了。”
　　野間南看著跳動的數字，“位置也很好，白天的時候，還能從陽臺上看見琵琶湖呢。”
　　“原來是買的嗎。”宗谷原以為是租的公寓。
　　“嗯，買的。”野間南點了下頭，“忘了哪次去居酒屋喝酒，跟一個房屋銷售很聊得來，關鍵是她長得也很漂亮……咳，這不是重點，總而言之，她說現在是買房子的好時候，正好我手里有一筆閑錢，就買下這套公寓了。我也不找男人，房子總是要買的。”
　　“……”
　　宗谷默然。
　　“如果她是做宇宙移民生意的，那現在就是移民火星的好時候了。”花井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野間南說這件事了，還是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野間南笑了笑，“要是能移民去火星，那我一定去。”
　　“火星人一定很歡迎你。”
　　“不知道女火星人長什么樣。”
　　叮——
　　說話間，電梯到了。
　　出電梯前，宗谷看了一眼樓層，“真夠高的。”
　　“風也挺大的。”野間南說道。
　　京子跟上來，握住他的手。
　　打開門走進公寓，野間南回頭看了看，對初來乍到的宗谷說了句隨便看看吧，然后就去倒茶了。
　　房間不小，甚至顯得有些空曠，宗谷對野間南所謂的“半生積蓄”有了新的認知。
　　打開落地窗，走上陽臺，夜風迎面吹來，底下是大片的黑暗，星星點點的光芒點綴其中，夜景還算不錯。
　　四處眺望，宗谷在護欄邊站了一會兒，身后響起野間南的聲音：“不去別的地方看看嗎，內部的布局我也很滿意哦，尤其是浴室，浴缸超大。”
　　他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來買房子的。”
　　野間南也笑了笑，又回頭看了一眼客廳里坐著的京子，聲音稍低：“遲早都是要買的，你總不能一直住在那個小姑娘家里吧。”
　　宗谷背靠著護欄，風在背后直灌，“我還挺喜歡那里的。”
　　“大房子誰不喜歡，周圍環境也好，后院還能自己種些菜……但畢竟是人家的房子。除非宗谷入贅到她家去。”
　　“怎么可能。”
　　“所以說嘛，不過現在還早……”野間南忽然想起這位年輕同事的實際年紀，“不對，你還是高中生來著，還是大學畢業再考慮房子的問題吧。”
　　宗谷點了下頭，沒說話。
　　“進來吧。”
　　他回到客廳坐下，野間南為幾名同事各倒了一杯水。
　　巫女們繼續閑聊，宗谷和京子在一旁聽著，偶爾也會參與到對話里。
　　除了在淡高擔任體育教師的野間南，巫女花井麻友里和小林麗子也都有著各自的兼職工作，前者在大津市的一家兒童福利院里擔任心理咨詢師，后者則在自家附近的便利店里打工，不為賺錢，而是另一種形式的休息。
　　“小孩子的想法既復雜又簡單，遇到的問題大多可分為幾類，而家庭因素從來都是其中首要的……關鍵是如何引導他們說出口……”
　　“有段時間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有個客人總是在凌晨兩三點的時候過來，還總打扮成兔女郎的樣子……不不，是個男高中生。”
　　兩人各自的經歷，也為此時的閑談帶來豐富的話題，總能引起持續的談論。
　　時間在夜色里慢慢流淌。
　　期間，宗谷還是跟京子在野間南的公寓里四處看了看，只是并沒有太多想法。
　　一直聊到夜里十點左右，小林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花井也表示該回去了。
　　“唔，都這個時間了嗎……你們可以住在我這里，還有兩間空房呢。”
　　“怎么分配？”花井問道。
　　野間南看了看她，“我和紗耶香睡主臥，麻友里和小林睡一間，京子和宗谷睡另一間，很合理吧。”
　　花井看向宗谷和京子，“你們覺得呢。”
　　宗谷搖頭，“不要開玩笑了。”
　　大人的玩笑也到此為止。
　　花井要來車鑰匙，也省得野間南送行。幾人告辭的時候，長谷川沒有跟他們一起下樓，而是留了下來。
　　“看來阿南選擇了紗耶香小姐。”電梯里，小林如此說道。
　　“這可不好說。”
　　花井搖了下頭，“阿南只是沒有拒絕而已……而且她才不會拒絕。對她來說，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選擇。”
　　“嗚哇……”
　　“小林以后也要當心阿南這樣的女人。”
　　“嗯……等一下，我喜歡的是男人。”
　　宗谷沉默地看著跳動的數字，直到電梯到達最底層。
　　從地下車庫出來，匯入車流，開車的花井表示要先送距離最近的宗谷回去。
　　“好。”
　　小林坐了副駕駛的位置，宗谷和京子坐在中間一排。外面的街景漸漸變得熟悉，兩人手握著手，享受著分別前的最后溫存。
　　片刻后，商務車減速轉入略顯昏暗的小巷。
　　到這里，距離桐野舊宅也沒多遠了，幾百米外的路燈就是宗谷將要下車的地方。
　　拉起京子的手，他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低聲道：“如果明天沒有去鄉下，我還會過來。”
　　“嗯。”
　　她點了下頭，又翻過手掌，用手心撫摸著他的下顎。
　　穿行巷中，經過三兩行人，幾百米的距離轉眼就到了。花井在路口停下車，打開車門，宗谷最后捏了下京子的手。
　　“晚安。”
　　“晚安。”
　　下車道別，宗谷原地目送商務車繼續往前，直到轉彎。
　　正要回去，后面有人叫住了他。
　　“宗谷——”
　　“……”
　　他回過頭，在路燈下等了一會兒，桐野茜、紅子和朝霧鈴從昏暗處走來，手上都提著袋子。
　　“果然是你。”桐野茜微微一笑，“剛才那輛車經過的時候，我看到上面的標識了。現在都直接送到家了嗎，公務員待遇真好。”
　　“偶爾而已。”
　　宗谷也笑了笑，上前接過朝霧鈴手里的袋子，發現里面裝著的都是些食材。
　　“別人送的，媽媽讓我帶回來。”桐野茜說道。
　　“你們去居酒屋了？”
　　“嗯。我去幫忙，紅子和鈴去消費。”
　　說完，桐野茜忍不住笑了一下。
　　紅子將自己的袋子遞過來，“我們只是陪茜一起過去，在那邊待到現在。”
　　兩人四體不勤，也幫不上什么忙，或者說不添亂就是幫忙。宗谷接過袋子，桐野茜也將自己的袋子掛到他的手上。
　　“還挺多的。”
　　“都是些蔬菜，很快就吃完了。”
　　宗谷雙手提著，也不覺得重，邁步往回走去。
　　“兩三天不用買食材了。”
　　“本來就不用，我們明天就要去紅子的外婆家了呀。”桐野茜跟上來說道。
　　“……”
　　宗谷扭頭看向另一邊的紅子，“決定了嗎。”
　　“嗯。”
　　“吉川太太知道我也會過去嗎？”
　　她看了看他，“當然知道……”
　　宗谷沒再多問，提著食材繼續往前走。
　　回到桐野舊宅，桐野茜表示蔬菜放久了會壞，有一部分要讓紅子帶回去。
　　“她家不也沒人么。”
　　“不，紅子的爸爸媽媽把我們送過去，當天就會回來。”
　　“是嗎。”
　　時間已經不早了，紅子稍微坐了一會兒就要回去。還沒開口，宗谷便起身去廚房里拿要讓她帶回去的那一部分蔬菜，準備送她回家。
　　“明天見。”
　　桐野茜在玄關跟她道別，“嗯嗯，明天不要睡過頭哦。”
　　“不會的啦。”
　　一走出院子，紅子就挽住了宗谷的手臂。
　　“宗谷剛才好像松了口氣。”
　　“很明顯嗎。”
　　她搖搖頭：“不算明顯，但我能感覺得到。”
　　宗谷抿了下唇，“吉川太太也在的話，多少會有些不自在。”
　　“媽媽是很溫柔的人。”
　　“我知道，所以才更無法坦然地面對她。”
　　“因為勾引了我。”
　　“因為沒推開你。”
　　紅子靠了上來，“跟我交往就好了。”
　　拒絕也沒意義，宗谷都懶得吭聲。
　　“這是默認的意思嗎。”
　　“沒有。”
　　“哼。”
　　她握住他的手，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問道：“剛才菅原學姐也在那輛車上嗎？”
　　“嗯。”
　　“宗谷告訴她要跟我一起去鄉下的事情了嗎？”紅子看著他。
　　宗谷點頭，“說了。”
　　“學姐是什么反應？”
　　“要不是我攔著，京子剛才就下車揍你了。”
　　“……”
　　紅子撇了撇嘴，既沒有當真，也沒有接著問下去。
　　一路到底，又轉了個彎。
　　狹窄小巷里也能看見遼闊夜空，月明星稀，絲云飄蕩，絲毫不見昨夜的狂風驟雨。
　　“我喜歡夏天。”紅子仰著腦袋，沒由來地說了一句。
　　宗谷看了看她，也抬起頭。
　　“我也喜歡。”
　　送到吉川家門口，夜色已深，吉川夫婦已經回房休息。宗谷也沒進去打擾，在門口將那一大袋蔬菜交給紅子。
　　“明早見，我們會吃過早餐再過來。”
　　“嗯。”她有些期待地看著他，“晚安……”
　　宗谷抬手觸碰著她的臉蛋，指尖從唇上掠過。
　　“晚安。”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滿足，揮手送他離開。
　　回到桐野舊宅，桐野茜正在洗澡，朝霧鈴坐在客廳里。
　　宗谷想了想，在她面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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