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閃爍。
　　電影進行到了什么情節(jié)，宗谷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了。
　　睡衣光滑而單薄，彼此貼合在一起，與肌膚相親無異。膨脹的欲望高昂不退，他只能讓京子再往前挪動些，為彼此拉開一點距離。
　　空氣在沉默中越發(fā)曖昧，昏暗的客廳只剩下電影里激烈打斗的聲響。
　　宗谷艱難地開口：“要吃點東西嗎。”
　　“好……”
　　京子匆匆站起身,  走出兩步才想起來詢問：“芳明同學(xué)想吃什么？”
　　他往前坐了坐，并攏雙腿，“之前買的零食。”
　　零食都裝在一起，就在桌上。
　　京子又回來坐下，打開一袋薯片，放到他面前。
　　“麥茶……還要嗎？”
　　“嗯。”
　　宗谷將剩余的半杯麥茶一飲而盡，卻覺得更加口渴。將空杯交給京子，她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
　　獨處一室時，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低頭調(diào)整了一下漸漸消退的欲望,  宗谷有些尷尬，又忽然有些想笑。
　　他和她都太緊張了。
　　薯片已經(jīng)打開，他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了幾片，京子也端著麥茶回到了客廳。
　　宗谷拿起一片薯片伸過去，她頓了頓，隨后張嘴接住。
　　“味道怎么樣。”
　　喀嚓，薄脆的薯片在口中變得細(xì)碎，附著的調(diào)味料融化在舌尖。
　　“有一點咸。”
　　“再來一片？”
　　“嗯。”
　　放下他的杯子，她在旁邊坐了下來，又端起另一杯麥茶。
　　“……怎么樣了。”
　　“什么……”宗谷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沒事了。”
　　京子不再多問，低頭喝起了麥茶。
　　塞一片薯片到嘴里，宗谷舔了舔指尖沾上的調(diào)味料，又拿起另一袋零食拆開。
　　吃東西果然能讓人平靜下來。
　　“這一袋是甜的。”
　　“嗯……”京子應(yīng)了一聲，而他已經(jīng)將裹著一層黑色外衣的細(xì)餅干遞了過來,  便張口接住。
　　“巧克力。”
　　“嗯。”
　　她掩著嘴，“有點太甜了。”
　　宗谷喂自己一片,  又喂她一片，“大概是因為剛吃了咸味的薯片吧。”
　　“嗯……”
　　被他不停歇地喂了一會兒，京子一時難以消化他情不自禁的愛意，只好按住他的手，“我自己來吧。”
　　宗谷反手將薯片送入自己口中。
　　“剛才應(yīng)該順便買一瓶可樂的。”
　　“可樂嗎，我去買。”
　　“現(xiàn)在就算了。”
　　解決完已經(jīng)打開的兩袋零食，京子搖頭，宗谷也就沒拆開更多，兩人去洗了個手。
　　電影還在繼續(xù)放著。
　　小小的風(fēng)波過后，京子發(fā)現(xiàn)自己反而能不帶思考地看進去了。
　　兩人靠在一起，平靜地看完了余下的部分。盡管跳過了中間的一大段劇情，但并不妨礙他們理解整部電影的劇情。
　　“總在套路之中。”
　　消滅邪惡，維護正義，影片的最后，主角們坐上飛船志得意滿地離去，而鏡頭忽地一轉(zhuǎn)，又給到了已經(jīng)被擊敗的反派身上。
　　“這就是為續(xù)集做鋪墊。”宗谷對京子說道。
　　電影結(jié)束,  他退出光盤，收納后放回原處，又拿起旁邊的另一盤電影。
　　“看,  果然有續(xù)集。”
　　她笑了一下，“要繼續(xù)看嗎？”
　　“已經(jīng)不早了。”宗谷看了看時間，“去休息吧。”
　　“嗯……我去鋪床。”京子起身，先回了樓上的房間。
　　換下的衣服已經(jīng)洗過并且烘干了，宗谷將衣服拿出來掛著，準(zhǔn)備明天離開的時候再換。
　　洗漱完畢，來到樓上，京子在床和落地窗之間為他鋪了一床被褥。
　　“這里可以嗎。”
　　“沒問題。”
　　“嗯，我去洗漱。”
　　她去樓下洗漱，宗谷沒辦法先躺著，在她的書桌前坐了下來。
　　桌角擺著幾份暑假作業(yè)，量倒是不大，各科目都有。他翻了翻，都已經(jīng)完成了。
　　“話說回來，我的作業(yè)好像還沒動過……”
　　一年級當(dāng)然也有暑假作業(yè)，各科目有多有少。比如柴崎誠在放假前無視底下的怨聲載道，發(fā)下來一大疊試卷，而國語教師只要求暑假結(jié)束后上交一篇讀書報告。
　　眼下八月才剛過沒幾天，也沒聽紅子和桐野茜說起作業(yè)的事情，宗谷決定過段時間再考慮這件事。
　　除了作業(yè)，書桌上還擺著不少教輔書。二年級的年級第一，也不是憑空得來的。
　　臺燈下放著兩只簽文折成的千紙鶴，宗谷拿在手里看了一會兒，洗漱完的京子也回到了房間里。
　　“京子晚上回到家里還要學(xué)習(xí)嗎。”
　　她走到他身后，看了看桌上相對著擺在一起的兩只千紙鶴，露出微笑，又慢慢俯下身子，從背后抱住他。
　　“如果回來得早的話。”
　　宗谷撫摸著她的手，“今天就算了吧。”
　　“嗯。休息嗎。”
　　“好。”
　　關(guān)了燈，兩人躺到各自的床上，只剩下床頭的燈還亮著，映得房間里一片昏黃。
　　“京子。”
　　“嗯。”
　　“你在哪里。”
　　“……”
　　她往床邊挪了挪，側(cè)起身看著地上的宗谷，“我在這里。”
　　她又伸出手，握住他抬起的手。
　　“明天早上，我來準(zhǔn)備早餐。”宗谷說道。
　　京子笑了笑，“嗯。”
　　“京子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食材就那幾樣了。”
　　兩人的手握了一會兒才松開，宗谷仰了仰頭，“要關(guān)燈嗎。”
　　“可以。”
　　他起身將床頭的燈關(guān)了，房間里變得更暗，反而顯得外面更亮一些。
　　宗谷還沒有睡意，于是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簾子望了望外面。
　　明亮的路燈照著無人的街道，一邊連接著車站，另一邊連接著黑暗得更加深沉的山丘，寂靜冷清。
　　他回過頭，隱約能看見床上的京子也坐了起來。
　　拉開落地窗，兩人走到狹小的陽臺上，扶欄而望。
　　晚上沒有風(fēng)，剛從開著空調(diào)的房間出來，只覺得炎熱，適應(yīng)一會兒后很快就能感受到午夜的涼意。
　　“一個人也沒有。”
　　“這一片沒什么酒吧和居酒屋之類的地方，‘睡’得很早。”
　　盯著遠(yuǎn)處的黑暗望了一會兒，宗谷往旁邊挪動一步，從背后摟住京子的腰。
　　“我想多陪京子幾天……在玉子他們回來之前。”
　　她握住他的手，指腹來回掃掠著那只寬大手掌的背面，片刻后才說道：“祭魂會就要開始了，我希望芳明同學(xué)能早去早回。”
　　宗谷對此毫不意外，埋在她的長發(fā)里，深吸一口氣，將她抱得更緊。
　　“那我明天早上做了早餐就走。”
　　“……”
　　京子又沉默了一會兒，“嗯。”
　　宗谷低下頭，輕咬著她的耳朵，“京子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嗎。”
　　她情不自禁地往旁邊縮了縮，扭頭看他：“可以在這邊吃過早餐再……”
　　“——我想多陪京子一天。”
　　京子立即答應(yīng)了。
　　在陽臺上又站了片刻，看著一輛小貨車由遠(yuǎn)及近，再由近及遠(yuǎn)，直到消失在路口，宗谷說道：“回房間吧。”
　　“嗯。”
　　回到昏暗的房間里，宗谷和京子今夜最后一次接吻，然后在各自的床上躺下。
　　“芳明同學(xué)。”
　　“嗯。”
　　“你可以把護身符摘下來嗎。”
　　“好。”
　　摘下護身符，他們在黑暗中也能彼此感知。
　　“晚安。”
　　互道晚安后，兩人在昏暗中先后睡去。
　　夜晚漫長又短暫。
　　躺在床上，紅子輾轉(zhuǎn)反側(cè)，為第二天的遠(yuǎn)途旅行與短暫離別徹夜難眠；
　　久違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桐野茜將空調(diào)開到最低溫度，然后緊緊裹著被子，早早睡去；
　　朝霧鈴站在窗邊，仰望星空，又一次倒數(shù)著剩下的時間。
　　而對宗谷來說，安眠的后半夜短暫得就像只是閉上眼，然后再睜開，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
　　目光一轉(zhuǎn)，床上的京子睡在邊沿，面朝著他。
　　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束起的長發(fā)垂在一邊，半遮半掩頸間，她睡得安詳沉靜。
　　因為她在身邊，他才能睡得安穩(wěn)。也因為她就在身邊，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么能睡得如此安穩(wěn)。
　　宗谷坐起身，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吻她。
　　可他也不想打擾她的安眠，于是止住念頭，悄無聲息地爬了起來。
　　摘下的護身符放在枕邊，他彎腰撿起，床上的京子忽然動了動，接著就睜開了眼。
　　“……”
　　宗谷暗罵自己愚蠢，只是后悔已遲。
　　“早上好。”
　　“……早上好。”
　　睜眼就是他，京子恍惚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又很快回想起剛剛過去的夜晚。
　　“芳明同學(xué)……就像做夢一樣。”
　　宗谷露出微笑，在床邊蹲下身來，握起她的手，“我也這么覺得。”
　　“芳明同學(xué)睡得還好嗎。”
　　“一點也不好。”現(xiàn)在不必再克制，他吻了吻她的手背，“整個晚上都在克制跟京子再親近一點的欲望，完全睡不著。”
　　“……”
　　她臉上一紅，“說謊。”
　　“唔。”
　　“芳明同學(xué)躺下不到十分鐘就睡著了。”
　　“……咦。”
　　宗谷對自己的入睡速度感到驚訝。
　　“京子是看著我睡著的嗎？”
　　“只是睡著的時間比芳明同學(xué)晚一些。”
　　“那京子就多睡一會兒吧。”又在她手背上親吻一下，宗谷起身，戴上護身符，“我去準(zhǔn)備早餐。”
　　“好……”
　　他下了樓，京子平躺下來，望著爬上窗簾的晨曦，依然覺得仿佛身處夢境。
　　她沒有睡懶覺的習(xí)慣，今天卻只想一直躺下去，等他上來叫起自己。
　　視線落下，望著地上的被褥，京子爬下床，躺在他剛才睡過的位置。
　　“芳明……”
　　閉上雙眼，她緊緊抱住了被子。
　　再睜眼時，宗谷蹲在一旁，撫摸著她的臉。
　　“怎么掉下來了。”
　　“……”
　　她又睡著了。
　　“早餐已經(jīng)做好了。”
　　“嗯……”
　　京子匆匆起床，他先一步離開了房間。
　　打開衣柜，她才冷靜下來，褪去睡衣，然后沉著地?fù)Q上巫女服。
　　洗漱完，在餐廳坐下，兩人一起吃著早餐。
　　“怎么樣？”宗谷看著她，十分在意她的評價。
　　京子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夠，補充了一句：“味道很好。”
　　他露出笑容，“太好了。”
　　“時間還很早。”京子說道，此時才剛過七點，“芳明同學(xué)待會兒要跟我一起去神社嗎？”
　　“當(dāng)然。”
　　“嗯。”
　　用過早餐，兩人一起出門。
　　京子走在前面，稍顯急促。盡管早上基本沒什么人來參拜，她也覺得自己在出門前過于貪戀溫存，耽誤了不少時間。
　　宗谷緊緊跟著，直到來到山腳的階梯前。
　　他忍不住嘆氣，京子回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微笑，又回來拉著他。
　　“我走得動……”
　　兩人并肩往上攀爬，頭頂傳來清晨的鳥鳴，時前時后，時左時右。
　　“野間小姐她們也是這么早就過來嗎？”宗谷很少在上午尤其是這么早的時候來到神社，對其他幾名巫女的“上班”時間并不了解。
　　“稍微要遲一些。”京子說道，氣息微亂，“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不過通常都在八點左右過來，不會超過九點。”
　　“原來如此……”
　　來到神社，京子先打開社務(wù)所的門，讓宗谷進去休息，自己則去打開三座大殿。打掃完中庭，然后就去求簽處迎接著隨時會到來的參拜者。
　　宗谷也沒進社務(wù)所待著，陪在她身邊，親昵了一會兒，又被她“趕”到了外面。
　　“芳明同學(xué)，現(xiàn)在……”京子有些為難，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面前的戀人與巫女的職責(zé)難以取舍，哪邊都不想放開。
　　“我明白的。”
　　宗谷示意她安心，趴在外面，繼續(xù)跟她聊著。
　　出門之前，早上的時間過得很快，抵達(dá)之后，時間又放慢了腳步。宗谷站得都有些累了，也才過了二十多分鐘。
　　“沒有人來呢。”他覺得有些吃虧。
　　“很少有人這么早過來參拜……”京子說著，停頓了一下，“除非是要考試的學(xué)生，又或者是將要面試的人。”
　　“能爬上這么長的臺階，登頂?shù)囊豢蹋�大概會產(chǎn)生‘努力一定會得到回報’的感覺，至少對提振信心還是有幾分作用的。如果還抽到了大吉……”宗谷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又愣了一下。
　　“終于有人來了。”
　　京子放開他的手，又示意他正經(jīng)一些。
　　今天的第一位參拜者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一身商務(wù)打扮，神情寡淡，對看上去就是情侶、又試圖掩飾這一點的兩個年輕人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在供奉月讀的月之宮前閉目祈禱了好一會兒。
　　“月讀大人的作用是什么來著。”宗谷輕聲問道。
　　“‘作用’……”
　　京子看了他一眼，同樣低聲回答道：“月讀大人可以保佑參拜者出行順利，此外……”
　　她沒說完，那名中年人停止祈禱，來到了這邊。
　　“失禮了。”
　　他對提前退到一旁的宗谷點了下頭，又看向里面的巫女，“我要求簽。”
　　接過錢幣，京子將簽筒給他，然后再找出對應(yīng)的簽文。
　　打開簽文看了幾眼，他面色又沉了些，顯然沒求到想要的好簽。
　　嘆了口氣，他說道：“實際上，我最近感覺身體非常沉重，人也很是疲倦，來到神社才感覺好一些……”
　　宗谷念頭一動，與京子對視一眼，她點了下頭。
　　中年男人繼續(xù)說了下去，“今天下午要去見一名非常重要的客戶，我很擔(dān)心自己的狀態(tài)會影響這次見面，不知道你們這里有沒有什么御守之類的護身符，讓我至少能維持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這位先生。”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先開口的人并非里面的巫女，而是外面的毛頭小子，“你剛才說，來到神社感覺好了一些，是指穿過鳥居之后嗎？”
　　他看了看京子，然后才看向宗谷：“沒錯。”
　　“你可能被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它不敢進入神社，在鳥居外面脫離了你的身體，等你出去再附身。”
　　“果然……”
　　中年男人立刻就相信了，緊接著又問道：“我該怎么辦？”
　　宗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京子：“有什么趁手的東西嗎？”
　　她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社務(wù)所里有，芳明同學(xué)可以自己挑揀。”
　　“稍等一下。”這一句是對中年男人說的。
　　“好……”
　　他看著宗谷走進旁邊的社務(wù)所，沒過一會兒，又拿著一塊木板出來了。
　　“笏板……”
　　京子欲言又止，到底沒說太多，只是讓他小心一點。
　　“放心。”宗谷對她笑了笑，又將護身符留給她保管，然后對中年男人說道：“我們一起下去吧。”
　　沿著階梯往下走，快到底下時，宗谷忽然扭頭，對有些緊張的中年人笑了一下。
　　“看來你很受歡迎。”
　　“什么？”他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那只靈體居然還在鳥居外面等著……唔，他注意到我了。”宗谷一甩笏板，一跨好幾階，幾乎是跳著追了下去。
　　中年男人沒有這樣的魄力，身體也不支持他追上去，更何況他什么也看不見。
　　等他走下階梯，只見不遠(yuǎn)處的宗谷踩著什么，正在等他。
　　他走過去，看了看他虛抬的腳，“抓住了？”
　　“嗯。”
　　“是我看不見的東西？”
　　“你要是看得見，我現(xiàn)在大概得叫你一聲前輩了。”宗谷笑了笑，又松開腳，“不相信的話，就證明一下吧。”
　　中年男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忽然覺得身體一沉，糾纏多日的疲憊感再度襲來。
　　“我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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