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歸屬
獨自站在橋頭的約定之處,京子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順便也看了看消息。
消息未讀,自然也沒有任何回復。
“芳明同學……”
收起手機,她回頭看了看,一同執(zhí)勤的其他同事,差不多都已經(jīng)就位了。
連查看消息的時間都騰不出來嗎……
京子有些擔心。
又等待片刻,還差兩分鐘就到九點的時候,宗谷忽然從橋頭某個黑暗的角落里鉆了出來。
京子怔了一下,萬沒想到他會出現(xiàn)在那里,“芳明同學……”
“抱歉。”
宗谷一邊過來,一邊低頭打量著自己身上,確認沒什么問題才說道:“我來遲了。”
“不,還沒有遲到……”
看著他被風吹亂的頭發(fā),京子還想說些什么,他拉起她就往橋頭執(zhí)勤的地方跑去,“先過去再說。”
她跟著跑了起來。
避開車流,兩人站到車道之間的隔斷上,旁邊的巫女笑著打了聲招呼,“還有一分鐘就遲到了哦。”
“抱歉……”京子稍微有些氣喘。
“沒關系啦。”另一位巫女說道,“稍微遲到幾分鐘,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
京子搖頭不語,又看了旁邊的宗谷一眼。
他低頭看著手機,翻了兩下,又對她歉然一笑:“抱歉,我剛才沒看手機。”
“不要緊……頭發(fā)。”
宗谷往上看了一眼,隨手抓了幾下,說道:“我剛從京都趕回來,路上遇到了一點小麻煩,讓……朋友送我過來的。”
京子遠遠望了望他剛才鉆出來的那片黑暗地帶,沒說什么。
時至九點,第二夜的執(zhí)勤就此開始,此時路上車流較多,暫時還見不到什么過橋的靈體。
望了一會兒,宗谷又低頭翻起了手機。
桐野茜和紅子都給他留了不少消息,字里行間全是關心與擔憂。之前無暇查看回復,而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Soya:我沒事了。
嗡嗡——
“……”
電話打了過來。
宗谷沒接。
自由歸自由,但在站崗時打電話還是不太合適的。
桐野:!
!
Soya:我在執(zhí)勤。
桐野:???
先給她拍了張收費站的照片,表示自己已經(jīng)在崗,宗谷又有選擇地向她解釋了一下自己醒來之后的事情。
而從隨后對她與紅子的詢問中,他也大概地了解了自己墜河一事的全貌。
桐野:宗谷突然就倒下去了,一點征兆也沒有,差點把鈴也帶進河里。周圍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桐野:還好宗谷倒下的地方不算太淺,沒磕到河里的石頭,也沒被河水沖得太遠,我很容易就把你撈起來了。
而在紅子的描述中,桐野茜當時看也沒看,直接就跳進了河里,將他拉住送上岸后,自己反而在上岸的時候滑倒了一下,險些磕到腦袋。
桐野:宗谷昏迷不醒,我抬不動,周圍的大人也過來幫忙,將宗谷抬到了附近的醫(yī)療室。
紅子:但是宗谷一直無法醒來。
桐野:因為宗谷一直沒有蘇醒,醫(yī)療室里的醫(yī)生又讓我們送你去附近的大醫(yī)院檢查。還沒上車,忽然有幾個人過來,把宗谷接到另一輛車上帶走了。鈴說那是她找的人。
紅子:宗谷被鈴找來的人帶走,我和茜也想過去,鈴一開始同意了,突然又說不行。茜一下子就生氣了,但鈴只說宗谷不會有問題。
紅子:被鈴拒絕,茜也沒心情再看水燈和五山送火,于是我們就先回來了。
桐野:回來的車也是鈴安排的,直接送到家了。現(xiàn)在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和紅子在一起。
紅子:宗谷現(xiàn)在怎么樣了?怎么還去站崗啊?
Soya:已經(jīng)沒事了,就過來了。
紅子:為什么會暈倒?
Soya:大概只是因為沒睡好。
紅子:……
紅子:那你還去執(zhí)勤?
Soya:我現(xiàn)在感覺狀態(tài)很好。
回復完紅子,宗谷點開朝霧鈴的聊天窗口,只有她什么也沒詢問。
想了想,他也沒說什么,收起手機,決定回去之后再找她。
仰望星空,剛才那種翱翔天際的感覺,依然記憶猶新。他張開手掌,橋頭的烈風此時只顯得溫柔,撩撥一般繞著他的手指,從指縫間流過。
“飛行嗎……”
余光瞥見京子在看著自己,宗谷也望過去,她又看了他一會兒才說道:“感覺芳明同學似乎比昨天精神了一些。”
“……”
他昨天就沒什么精神了嗎?
宗谷對她笑了一下,“因為我對值夜班這件事已經(jīng)不抱什么期待了。”
京子也皺著眉笑了笑,“這樣的話,不是應該反過來嗎。”
“我現(xiàn)在只想著京子。”
“……還在執(zhí)勤呢。”
兩人就勢聊起來,京子說起了剛才等待他的事情。
“一直等著?不,我是八點半左右才到這邊的,也沒有等待太久。我以為芳明同學稍微遲幾分鐘就會過來……最終也不算太遲。”
“不小心在京都多逗留了些時間。”
考慮過后,宗谷還是沒告訴京子自己暈倒又墜河的事情,免得她擔心。
“芳明同學看到五山送火了嗎。”
“看到了,非常壯觀。”
旁邊的巫女聽見兩人在聊五山送火,也加入到了對話里。
“宗谷君剛從京都看完五山送火回來嗎?”
“是的。”
“那可真夠趕的。不過自從加入機構,我對夏天的印象已經(jīng)從原來的大海、祭典和煙花,變成加班、加班和加班了……”
“太夸張了。”旁邊的另一名巫女插嘴道,“也就只有祭魂會這段時間要忙啦。”
“可是夏天被分割了,感覺不完整了。”
“大人哪有什么完整的夏天,你還當自己是學生嗎……”
有了昨天的經(jīng)驗,巫女們都放松了不少,明白除了遭遇昨晚那種靈體大軍,最大的敵人其實是自身的困倦,因此聊得十分火熱。
偶爾被提起或搭話,宗谷和京子也會加入到對話里。
時間流逝,跨湖大橋的路口逐漸變得冷清,上半夜就這樣過去了。
到午夜零點,休息的時間,京子暫時站到宗谷這邊,與他分享自己下午準備的夜宵。
“怎么樣?”
“好吃。”宗谷咬了口飯團,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都不是昨夜那對中年夫婦分發(fā)的飯團可比的,而他們今天也過來了,“與完美也只差最后一點距離了。”
京子咬著飯團,兩眼望過來,“是什么?”
宗谷放下飯團,微微張口,“啊——”
“……”
是喂食。
京子瞪他一眼,又看了看左右,見其他巫女都在自顧自地吃著夜宵,猶豫了一兩秒,還是將自己手里的飯團喂到了他的嘴邊。
宗谷張嘴咬下一大口,咀嚼兩下,發(fā)出滿足的嘆息。
“完美了。”
京子看他一眼,隨后又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還帶了茶。”
“是嗎。”
她拿出保溫杯,用蓋子接著,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可能有點燙。”
“沒事……好燙!”
吃了一頓完美的夜宵,休息時間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收拾完東西,京子回到自己的位置,旁邊的巫女望了過來:“雖然有種多此一問的感覺,不過……管原小姐和宗谷君是在交往吧?”
京子神情一斂,沉默下來。
“誒……”
那位巫女愣了愣,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說錯話了,“不,那個……抱歉。”
“是在交往。”另一邊忽然傳來宗谷的回答。
京子望過去,他看著她們,繼續(xù)說道:“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我們正在私底下交往。就像古田小姐看到的那樣,京子是我的女朋友。”
“……”
她看了看他,沒說什么,而另一位巫女再望來時,她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了。
“誒,原來是這樣……”
后半夜的執(zhí)勤開始,兩人的關系成為了巫女們一時半會兒的話題。
當然,兩位當事人就在身邊,她們也不會談論得太過明顯,雖然好聽的和不好聽的話,宗谷和京子都聽見了。
差不多快到凌晨一點的時候,巫女們終于結束討論,而她們的猜想也歸于統(tǒng)一:宗谷在女孩子中太受歡迎,為了保護京子不受騷擾,所以才沒有在明面上跟她交往。
兩人也聽見了。
京子:“是這樣嗎。”
宗谷:“……”
沒有成群結隊的靈體,也沒有幾個搭訕的司機,后半夜風平浪靜,沒有什么波瀾。
到凌晨兩三點,巫女們聊無可聊,陸續(xù)顯露出疲態(tài),京子也不例外。
車道前后見不到一輛車,也沒有靈體經(jīng)過,她站了起來,在隔斷上左右踱步,打消著睡意。
而一旁的宗谷,則精神得讓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總不能是因為昨天晚上昏迷了一陣子吧,他心想。
三點、四點,當黎明前的至暗時刻過去,天空又逐漸變得明亮。遠空泛白,靈覺者們在琵琶湖大橋的橋頭迎來了第二次日出。
“終于熬到早上了……”
而太陽出來后,進入早晨,橋頭的收費站比昨天更忙碌一些。
“畢竟盂蘭盆節(jié)已經(jīng)結束了啊。”
而祭魂會還沒有結束。
在車流中一直站崗到早上八點,靈覺者們才值完夜班。
這一輪的執(zhí)勤也到此為止,來自不同神社的巫女們互相道別,期待著下一次的相見。
“到結束的時候,才會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宗谷說道。
夜難熬,四處奔波的白天更加難熬。
“嗯。”兩人已經(jīng)坐上回去的巴士,京子靠在他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一夜過去,宗谷也終于感覺到了疲倦,不過仍然比昨天早上的狀態(tài)要好許多,“不知道明天又會被派遣到哪里。”
“盂蘭盆節(jié)已經(jīng)結束,祭魂會也不會持續(xù)太久,大概也只剩下一兩輪執(zhí)勤的時間了。”京子低聲道,抱緊他的胳膊。
“嗯。”宗谷低頭親吻著她的眉心,不再多說。
緊挨著他,京子短暫地睡了一小會兒,到站時被他喚醒。
轉乘電車,到了野洲站,她想讓宗谷直接回去,被他婉拒了。
兩人一起下了車,路過這邊車站的機構駐點時,京子停下腳步,問詢自己明天的執(zhí)勤安排。
“野洲町扶云神社,管原京子。”
向里面的巫女報上姓名與所屬神社,京子一邊等待,一邊悄聲對宗谷說道:“只希望不要被派到太遠的地方。”
他等在后面,準備順便問詢一下自己的安排。
“嗯,更希望不要跟京子分開。”
她握緊他的手,“不要太貪心……”
很快,窗口里的巫女就將京子的執(zhí)勤安排遞了出來。
“……”
接過一看,她怔了兩秒,人也一下子清醒了幾分。
“怎么了?”宗谷問道。
京子將文件遞了過來。
在執(zhí)勤安排一欄,沒有地點,也沒有時間,只有簡單的幾個字。
【暫無安排。】
兩人對望,“特別假期?”
“不知道……”
“至少能好好休息兩天了。”宗谷又說道。
京子點點頭,接著讓出位置。
“野洲町扶云神社,宗谷芳明。”
“好的,請稍等。”
沒過一會兒,宗谷也拿到了自己的執(zhí)勤安排。
或者說,是放假通知。
“也是‘暫無安排’……這是值夜班之后的福利嗎?”
京子表示不知。
詢問窗口里的巫女,她也連連搖頭。
“偶爾倒是會有這樣的情況……不過這都是機構的安排,具體的原因,我并不清楚。”
“好吧。”
平白多了兩天假期,宗谷覺得意外,更覺得高興。心里那股悄悄出現(xiàn)的不平衡感,也悄悄地消失無蹤。
離開車站,將京子送到家,他同樣沒留下來。
“明天見。”
“嗯哼。”
回到桐野舊宅,還不到九點,而桐野茜和紅子都已經(jīng)起來了。
“宗谷!”
桐野茜一聽見聲音就過來迎接,繞著他轉了兩圈,又扶住他的腦袋,左右打量著。
“低頭。”
“干什么。”
“我看看腦袋上有沒有傷口。”
“……當然沒有。”
桐野茜對他的突然昏迷還是很在意,“真的已經(jīng)沒事了嗎?”
“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沒事了。”
“去醫(yī)院檢查過了?”
“差不多吧。”宗谷含湖道,又在她進一步追問之前,表示自己肚子很餓。
紅子此時也走了過來,“早餐已經(jīng)準備好了。”
用過早餐,宗谷上樓回房間休息,兩人也跟著上來待了一會兒,又問了不少在意的事情。
“你們該出去了。”
“噢。”
紅子落在后面,等桐野茜離開房間,悄悄對他說道:“我的被褥還沒收拾,宗谷可以去我們的房間睡。”
“……你倒是收拾啊。”
“沒有我的味道,宗谷睡得著嗎。”
“睡得著。”宗谷自抱雙臂,“我特意沒洗澡,身上都是京子的味道。”
“……變態(tài)。”
“彼此彼此。”
離開房間前,紅子最后問了一句:“宗谷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他抿了下唇,翻身背對著她,“安心吧。”
“——紅子?”走廊里傳來桐野茜的聲音。
“來了!……我出去了。”
“嗯。”
啪嗒,房門關上,腳步聲漸遠。
宗谷又睜開眼,緩緩吐出一口氣。
一兩分鐘后,房門拉開又合上,伴隨著一陣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她在他身后躺下。
她的手搭了上來,摟住他的腰。
宗谷握住她的手,“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嗎。”
腦袋抵著他的后背,朝霧鈴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老師沒告訴你嗎。”
“老師什么也沒說……不,她讓我感謝鈴來著。”
朝霧鈴又沉默了幾秒。
宗谷翻過身,她抬起頭,與他對望片刻,說道:“你覺得你是什么人。”
“仙臺人,男人,學生,年輕人……鈴這樣問,我有無數(shù)個答桉。”
“你的歸屬在何處。”
“近畿?機構?這個問題也太籠統(tǒng)……”
“——我是說,人世還是彼世。”
宗谷心頭一跳,“當然是人世……”
“不。”朝霧鈴撫摸著他的臉頰,“吃下黃泉的食物,你已經(jīng)成為了黃泉國的子民。”
“……”
這大半年來一直生活在人世,與此世之人相處、交往乃至戀愛,宗谷幾乎都快忘記,他的身體早就已經(jīng)屬于另一個世界了。
“你離開那里太久了。”她低語著。
宗谷張了張嘴,“到現(xiàn)在也只不過半年……”
“只不過半年,但你身上的黃泉之力已經(jīng)流失殆盡,在人世又得不到絲毫補充,而這兩天就是極限。”朝霧鈴頓了頓,“使用八尺瓊勾玉,同樣也需要用到黃泉之力。”
他看著她,“這就是我昏迷的原因?”
“你是黃泉國的子民,又是……活人,某種意義上來說,黃泉之力與生命無異。”
“……”
宗谷明白了。
真相過于沉重,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朝霧鈴也沉默著,腦袋埋在他胸前,直到他再次開口。
“老師所謂的帶著我轉了轉,其實是帶我去了趟黃泉?”
“嗯。”
“真可怕。也就是說,每過半年左右,我就得返回黃泉一次,去補充黃泉之力?”
她過了一會兒才回答。
“或者吞噬由黃泉之力凝結而成的天生靈體,比如黃泉之女,還有黃泉軍……”
“鈴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可怕的事情嗎。”
她沒說話。
長吐一口氣,宗谷仰倒下來,目光發(fā)直,再無半點睡意。
“怖い……”
(ko w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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