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墨燁琛，必須和時間，和死亡之神賽跑，稍稍慢上一步，他便可能真的見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他不想當那個失信的人，也不想讓做任何讓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臨漠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那明日的戰役呢？”

        墨燁琛并沒有急著解釋，他忽然莫名其妙地露出了一絲笑容，“那場戰役啊，會能夠助本王一臂之力。”

        臨漠越聽越糊涂，“什么意思？臨漠不能理解。還望王爺能明著告知臨漠，臨漠也好助王爺您一臂之力。”

        墨燁琛的唇角上揚，他正準備同臨漠解釋，忽然，一聲刺耳而響亮的鐘響從西北方隋城的方向傳了過來。那鐘聲一響，西面八方頓時亮起了火把與燭光，就像是黑夜中忽然降落的星辰。

        大霧彌漫、夜幕漆黑的夜晚，那相繼亮起的火把就好像一雙雙洪荒猛獸的眼睛，充滿惡意地凝視著這些在滾滾紅塵中拼命掙扎的人們。

        墨燁琛的臉色蒼白如紙，臨漠亦是目瞪口呆。

        因為，伴隨著鐘聲響起的，是那驚慌的、恐懼的、此起彼伏的喊叫聲，“莽荒國夜襲，莽荒國夜襲。前線失守，前線失守！各個軍隊速速集合！”

        此時此刻的北胤皇都也已經徹底進入了凌冽的冬季，但是，因圣母山與圣子山對于季風的阻攔，且北胤皇都更靠東南邊，所以，氣候會相對暖和宜人許多。

        北胤皇都雖然很少有落雪，但是，也必須點著暖爐，緊閉窗戶與門扉，穿著狐裘或者襖子，這樣才能溫暖一些。

        自中秋晚宴之后，太后便徹底迷上了看皮影戲。

        慕文依為了討好太后，特意花費重金從北方的臨城請了頗負盛名的皮影戲團隊來給太后表演。

        “這個妙，這個真是太妙了啊！”

        鋪著厚厚虎皮與狐裘的椅子上，太后正贊不絕口地夸贊道：“文依啊，你瞅瞅看，這齊天大圣啊，演得可真是惟妙惟肖，和真的一樣！”

        慕文依柔柔一笑，她將金絲暖爐往太后的腿邊移了一點，接著，又為太后錘了錘腿，捏了捏膝蓋，笑著說道：“太后，只要您喜歡，文依就很開心了。”

        皮影戲好看，但慕文依的話卻更讓太后感到愉快，她側過頭，輕輕地摸了摸慕文依粉粉嫩嫩的臉蛋，說道：“哀家膝下這么多子女孫兒啊，都比不過文依你孝順乖巧啊，愿意陪著哀家整日消磨時間，也只有你花費了最多心思在哀家身上啊。”

        慕文依謙虛地低了低頭道：“沒有沒有，太后您言重了。太后您對文依好，寵愛文依，所以文依才對太后好呢。”

        太后凝視著慕文依線條柔和、精致嬌艷的臉龐，她微笑著，笑容卻緩緩地凝固在了臉上。

        慕文依敏銳地察覺到了，趕忙問道：“太后，您怎么了呀？身體不舒服么？”

        太后不置可否地轉過了視線，她的眼神略微有些惆悵地落在了皮影戲的小舞臺上，悠悠地嘆了口氣，道：“再過個十幾日，哀家真的又要老上一歲了啊。哎，歲月真是毫不留情啊，哀家還能活在這世上多久呢？文依啊，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提，哀家一定會竭盡全力地滿足于你。”

        光線充足的室內，金絲暖爐的火光隱隱照在太后的臉上，雖然已經用上好的胭脂水粉遮蓋了，但是，歲月在太后臉上的烙印仍舊明顯可見。

        那些細細密密的紋路，遍布在太后的眼周與鼻翼周圍，只要太后稍微一笑，那些皺紋就像是干涸的大地一樣，向四周裂開來。

        慕文依伸手輕輕地握了握太后的手，她安慰著太后，道：“怎么會呢？縱然歲月蹁躚，太后卻依然容光四射，美貌動人，威儀四方。您身上的光芒，是歲月無法掩蓋與抹去的。”

        太后悠悠地笑了，道：“文依，這碩大的皇宮啊，也就屬你嘴最甜，最會說話，最會安慰哀家了。不過，文依，你還沒回答哀家的問題呢？你想要什么？”

        慕文依微微一怔，她知道，自己若是提出想要一個大公主的身份與位置；或者想要一座上好的、屬于自己的宅邸；抑或，是想要黃金首飾，珠翠美玉，抑或是想要一個位高權重、家底殷實、為人正直的夫婿。

        諸如這些，太后一定一定會滿足自己的。

        但是，這些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慕文依偏偏都不在意，都覺得無所謂。

        有，與沒有，都對她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區別。

        她想要的東西是不能和那些普通的東西相提并論的。

        她夢寐以求的、想要的是什么，太后應該知道才對！為何太后明明知曉，卻還要這樣特意問她？莫非是她并不想幫自己？或者，豫王哥哥對太后說了什么？慕文依在心中各種揣測。

        “太后膝下，子女眾多。各個天賦異稟，才華出眾。譬如，白王殿下擅長詩詞歌賦，白王殿下的七言與五言堪稱北胤一絕，他若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麟王殿下武功蓋世，一騎當千，屢獲戰功，北胤的民間將他稱為不敗的戰神……”

        慕文依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但是，這么多年來，文依的心只屬于一個人，文依亦只想要那個人的心。那個人，就是豫王殿下。”

        慕文依眸光灼灼地看著太后，眼神里充滿了無限的、難以言喻的期望。

        此時，皮影戲已經逐漸演到了尾聲，那喧囂的樂器聲一點一點地消泯于空氣中。表演皮影戲的幾位手工藝人整齊一致地向太后與慕文依下跪行禮，然后將那烈紅的幕布從兩側拉上。

        太后的眼神有些放空地盯著那烈紅烈紅的幕布，似乎是在回味方才皮影戲的最高潮的情節，又似乎是在揣摩慕文依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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