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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心跳


江柚輕輕搖了搖頭,悄悄用指腹捻去眼角的一點濕潤,甚至還很刻意地扯唇角笑了笑,蒼白但堅定,有安撫的意味在。

        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這么脆弱。

        在姜宥問出那兩個字后,心臟像倏然被一只手緊緊攥住,情緒也輕易被拿捏,軟成稀巴爛,所有偽裝也在一瞬間被擊潰。

        那種感覺是江柚從未體驗過的,很陌生,但奇異地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直到后來,人生閱歷漸長,她才恍然明白,這種滋味,叫做被人珍惜和心疼。

        “你呢?”

        江柚擦干眼淚,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她忍住鼻腔內(nèi)洶涌而出的酸楚,被笑容掩飾過的表情仍有些不自然,“你的臉,疼嗎?”

        江柚盯著姜宥唇角的烏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又很想哭。她強行將淚意憋回去,大腦空白許久才找回思路:“要去醫(yī)務(wù)室看一下嗎?”

        姜宥看著她,沒說話。

        “對了,我柜子里有碘伏和棉簽,我去拿。”

        思維像是一截一截斷掉的,隔一會兒跳出來一段。江柚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慌地手忙腳亂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要去拿。

        被姜宥攔了一下,“不用。”

        但沒成功,因為江柚沒聽他的。

        江柚把東西拿來后,直接擺在姜宥桌子上,她放的瞬間,不經(jīng)意偏頭看了姜宥一眼,沒想到姜宥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對,誰都沒說話,突然空氣就有點尷尬。

        剛剛兩人的情緒都或大或小爆發(fā)宣泄了一下,冷靜下來后,情緒進入平緩期,卻又一時找不著出口,沒合適的方式安置。

        江柚匆匆別開眼,輕輕咳了聲,小聲提醒他:“你等下自己在傷口上擦一點�!�

        剎那間手腳都覺得礙事,不知道該往哪里擺放,她無措地在他座位前立了會兒,又忙坐回自己的座位。

        “嗯,好�!�

        她目光移開的瞬間,姜宥也收回了眼,表情也有點尷尬,剛剛他確實有些太沖動了,很不正常。

        江柚兀自呆坐緩解了會兒內(nèi)心的別扭,意識到什么:“我給你拿濃濃的鏡子……”

        說完一抬頭,就看見姜宥笨拙地拿著棉簽,上面沾了一點碘伏,正在往傷口地方擦。

        因為沒有鏡子,看不見傷口,他動作就有些滑稽搞笑,總是不小心碰到破皮的傷口,用力不恰當(dāng),疼得齜牙咧嘴。

        江柚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不忍心再去看那張大花臉。姜宥也真下得去手,把好好一張帥臉,涂成那個鬼樣子。

        姜宥瞬間就了解了她在笑什么,笑容還沒剛跟著揚起,便又迅速收回。他故意冷著臉,將手中的棉簽丟在桌上,威脅道:“笑啊,繼續(xù)笑。”

        江柚一向聽話,聽完他的話,也真的就坐在座位上捂著嘴,笑了整整三分鐘,眼淚都笑出來了。

        最后力氣都笑沒了,她才恢復(fù)正常表情,從他桌上的棉簽盒子里,抽出一根棉簽,沾一點碘伏,開始上手幫他涂。

        一邊涂一邊又笑了起來,那臉涂得,實在太夸張了。

        姜宥一動不動,任她用棉簽在臉上涂畫,偶爾瞪過去一眼:“本來就該你幫我涂�!焙竺嬉矝]控制住,終是被她帶的笑出了聲。

        之前所有的尷尬和窘迫,似乎一點點,全在笑聲之中消彌了。

        兩人誰也沒有再提剛剛的事兒。

        姜宥沒解釋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動手,去打踩到江柚鞋子的那個人。江柚也沒說自己為何會忽然流淚。

        兩人似乎從一開始就習(xí)慣了這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相處模式,今天也同樣跟往常一樣,兩人默契地選擇略過不提。

        但確實也有什么,正在變得不一樣了。以前不夠明朗的,也漸次清晰顯露了起來。

        有些心意雖然沒說出口,但互相心知肚明。她懂他的情緒,她的小心思,他也一清二楚。

        那天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兩人雖然沒有明確關(guān)系,相處模式卻已經(jīng)在向戀人磨合過渡了。

        也或者更準(zhǔn)確地說,其實兩個人已經(jīng)在以戀人模式相處了。戀人之間大部分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他們已經(jīng)在確定男女朋友身份之前,也早全都發(fā)生過一遍了。

        只不過兩人都沒有察覺而已。

        -

        今天是搬到新家后,第一次從家坐車來崇明一中。

        上午有江爸開車接送,不用操心。下午江爸臨時有事,騰不出空送她,江柚把握不好時間,怕遲到,中午沒敢休息,收拾好就搭地鐵回學(xué)校了。

        還拿了個手表計時。

        江柚準(zhǔn)備這周每天上下學(xué)的時候,都統(tǒng)計一下通勤時間長短,心里也好有個約莫,以后自己搭車不用太趕。

        今天路上花了有一個小時,不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轉(zhuǎn)2號線的時候,不小心坐反方向了,幸好發(fā)現(xiàn)及時,只多做了三個站點,便忙下車糾正回去了。

        但中午地鐵上人多,排隊上上下下,也浪費掉不少時間。

        江柚雖然有一丟丟小路癡,但她這個人知道自己的缺點,不喜歡打沒準(zhǔn)備打仗。

        從新家到崇城一中,需要轉(zhuǎn)幾次線,在哪個站點下車,甚至如果坐公交,可以坐幾路車,她全都做好了攻略,并且熟記于心。

        但事實證明,有些時候,不是你做好了充分準(zhǔn)備就能行的。

        崇城的地下軌道線路鋪得比較早,當(dāng)初還沒經(jīng)過系統(tǒng)性設(shè)計,線路規(guī)劃就有些不夠合理。

        后來又出于城市新開發(fā)區(qū)發(fā)展考慮,陸陸續(xù)續(xù)加上了好幾條線,新舊軌道交錯縱橫,委實讓人眼花繚亂。

        崇城以前還流行過幾句話,叫做什么“沒搭錯過一回地鐵,那就不叫在崇城待過”“能在崇城第一次乘地鐵,還順利活著走出來的,絕對都是行走的指南針”之類的。

        江柚以前對這些話沒什么體會,她從小到大,學(xué)校離家都不算遠,只1號線一條線,就足以承包了她所有的上下學(xué)出行。

        今天這算是終于真正當(dāng)上了一回土生土長的崇城人。

        江柚到學(xué)校時兩點剛過幾分,離正式上課還有差不多一個小時。住宿生中午都回了寢室午休,班上一個人也沒有。

        江柚閑著沒事兒,想起了云裳說的開小賣鋪的事情,從桌上拿了本子和筆,把云裳帶來的“貨”,全部統(tǒng)計記錄了一下數(shù)量和價錢,然后按種類用途,各式各樣分門別類,規(guī)整到一起。

        雖然云裳因為江柚上午的“踩踏事件”,決定把開業(yè)時間延遲到明天。

        不過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云裳一起做,不管玩玩也好,還是認(rèn)真也罷,江柚都不打算敷衍,該做的準(zhǔn)備工作,也都盡心盡力做到做好。

        不得不說,云裳準(zhǔn)備的東西還真挺……齊全的。連衛(wèi)生棉和感冒藥這些東西都有。

        江柚把她認(rèn)為需要做的準(zhǔn)備工作全部弄好,已經(jīng)是大半個小時后事情,正好也臨近上課時間。

        下午第一節(jié)化學(xué)課,江柚把自己的課本和筆記本擺在桌面上,習(xí)慣性地,也把姜宥的幫他拿了出來。

        姜宥的東西一向都是她幫忙擺放的,所有物品歸置在哪里,江柚全都一清二楚。

        她根本都不用看抽屜里面,眼睛還停留在她統(tǒng)計的價目表,隨手伸進抽屜一抓,輕輕松松便把他的課本抽了出來。

        拿在手里,觸到課本背面因浸水又曬干而形成的褶皺,江柚心里忽然涌現(xiàn)出點異樣。

        云裳生日那天,姜宥幫她解圍時,隨口胡謅的那句謊話,就這樣突然地清晰跳進腦海:

        “不信?你們可以去翻我的化學(xué)課本,周三下午,我們在班里上化學(xué)課時,我問的她,她寫給我的�!�

        明知自己沒有在他化學(xué)課本上留下任何字跡,但江柚還是沒能經(jīng)受住好奇心的誘惑。

        她抄起姜宥的化學(xué)課本,放到了自己眼前。

        悄悄翻開一頁,里面很干凈,什么東西都沒有,姜宥連自己名字都沒寫。

        再向后掀過去一頁,前言這頁倒是有字,很漂亮的鋼筆字,不過寫的不是姜宥自己的名字,而是劉班的。

        他這個習(xí)慣倒和江柚不謀而合,江柚也喜歡在課本上寫上任課老師的名字,然后再寫自己的。

        江柚不由自主也翻開自己的書,放在旁邊對比。

        兩人寫的劉班的簽名運筆方式很像,只有細微一點差別。

        江柚之前替姜宥寫作業(yè)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兩人字跡其實有點像,很有可能小時候臨摹的是同一個書法家的字帖。

        只不過后來又各自發(fā)展了自己的個人風(fēng)格,看起來就沒那么相似了。

        對比著欣賞了一會兒,江柚繼續(xù)百無聊賴向后翻看。

        其實這會兒她內(nèi)心已經(jīng)沒多少,想要探究姜宥課本上有沒有寫誰的名字這種念頭了。畢竟她也心知,那根本就是姜宥沒經(jīng)大腦,便脫口而出的假話。

        直到她翻到第一章的正文。

        大大的標(biāo)題下面留著一行小字:“請先翻到最后一頁”。

        江柚心跳一下就加速了。

        他不會來真的吧?

        心里半是忐忑半是期待,江柚將紙頁在指尖飛速向后滑動,可惜這樣的速度已經(jīng)不能滿足她,希望馬上知道答案的迫切。

        江柚又翻了會兒,實在等不及了,也確實沒了耐心,大腦倒是因此沒罷工,迅速意識到,其實有捷徑。

        江柚暗罵了自己一句“笨”,直接動手將課本扣過來放,然后翻開最后一頁,上面依舊是一行小字:“翻到第四十八頁”。

        這時,江柚已經(jīng)找找規(guī)律,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沒剛才那么著急了。她按照上面寫的頁數(shù),翻過去。

        也是湊巧,一下就翻到了。

        上面的內(nèi)容還是之前的套路:“翻到第十六頁”。

        江柚已經(jīng)開始迷茫了,難不成這其實是個惡作劇,又或者只是姜宥無聊時隨手寫的,跟她那些所謂的聯(lián)想,根本沒丁點兒關(guān)系?

        其實這才是真相吧?

        江柚在心里嘀咕。

        她搖頭輕笑著嘆一聲,也沒就此放棄。反正還沒上課,她等著也是無聊,就當(dāng)隨便找點事情做吧。

        姜宥課本上是真的干凈,幾乎什么都沒寫,跟新的一樣。偶爾能看到一點他勾畫的痕跡,再仔細一看,那其實不過是老師之前布置的作業(yè)題目。

        江柚一邊細細欣賞,那些姜宥隨手寫下的罕見筆記,一邊腦補他當(dāng)時落筆時的心情。

        就這樣慢慢悠悠地,她翻到了第十六頁。

        上面的內(nèi)容也終于有了區(qū)別,和之前不一樣了。

        江柚目光落在上面,心跳繼續(xù)又控制不住地開始加速。

        “抬頭,看窗外。”

        江柚大腦沒剩多少思考能力,看見指令,想都沒想,便下意識照做。

        她猛一下急迫抬頭,望向窗外,是空曠的操場。意識到不對,又忙轉(zhuǎn)回頭,目光投向另一側(cè)的窗外。

        或許是巧合吧,也可能是一種類似“墨菲定律”的玄學(xué)規(guī)律。就像上課提問的時候,越祈禱老師不要喊到自己的名字,老師下一個立馬就喊起了你的名字一樣。

        不過顯然,現(xiàn)在的情況要比那些都好太多,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心想事成”。

        就在江柚抬頭的瞬間,姜宥正好,從窗邊走過。

        她心跳驀地漏了好幾拍。

        是不是巧合江柚不清楚,因為在之后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都把它視為,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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