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床頭的鬧鐘看了五百遍，時鐘還是跟個老太太似的走得慢慢悠悠，蘇因昨晚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終于在天空將將泛起魚肚白之時，睡過去了。

        補習約在下午。

        蘇因七點醒了。

        果不其然，在衛生間鏡子里，看見一雙深凹的熊貓眼。等她洗完臉出來，李茹已經做好早飯。顧盛一大早打籃球去了，顧盛平招呼蘇因出來吃飯。

        蘇因磕了個雞蛋，慢慢往嘴里送。顧盛平夾了一筷子油條，對她說，“是今天下午補習對吧。”

        蘇因點點頭。

        顧昆平頷首，囑咐她好好謝謝對方，畢竟人家用休息的時間幫忙補課。

        末了道：“我看天氣預報今天有雨，你出門記得帶把傘。”

        蘇因頷首應下。

        吃完早飯，蘇因走進廚房，李茹正在洗碗。

        “嬸嬸，需要幫忙嗎？”蘇因在身后看了一會，走上前問道。

        李茹沒抬頭，“不用。”

        蘇因沉默了幾秒，沒吭聲。

        “回去房間歇著吧，看看準備的材料。”李茹邊收拾著手中的碗筷邊說，“廚房空間小，我一個人就夠了。”

        蘇因松了口氣，點點頭回房間了。她在房間里寫了幾張卷子，時間滴滴噠噠地過去，等她抬起頭時候，時間已經指向十一點。

        吃完午飯，蘇因回房間換衣服。

        距離約定的時間越近，她的心像臨界沸點要燒開的沸水，下一秒就快要沸騰。

        蘇因從敞開的衣柜里尋找著衣服，挑了一件太艷麗了，換下一件，有些幼稚，像小學生。

        轉眼到了約定的時間。蘇因看了眼前的鏡子，鏡中的女孩皮膚白皙，一身湖藍色的衛衣，修長的雙腿被灰色的牛仔褲包裹著，青春氣息十足。

        蘇因和顧昆平打了聲招呼，背上書包便出了門。幾步路的功夫，走到門口的公交站點，坐上查好路線的公交車，幾站路的時間到了約定的地方。

        兩人約在市里的自習室，蘇因下了車。

        許是快到下雨的節奏，天空比早上還要陰沉暗黃，空氣中悶熱難受，烏云盤旋在樓頂上，直直的往下壓。

        蘇因一下車便感受到了涼意，慶幸自己穿了件衛衣，可以暫時抵御這澀澀涼風。

        等她順著路走到自習室門口時，一抬眼便看見等在那里的江妄辭。

        男生像是不怕冷似的，上身穿一件黑色外套，內搭白色短袖，透出清瘦頎長的身形。單肩背著書包，脖子上的耳機線彎彎曲曲的蔓延到口袋里，眼睛漫不經心地看著手機。

        門口陸續有結伴自習的女生，不時向江妄辭投向目光。

        男生似習以為常，恍然未覺。

        蘇因撐著傘，抬頭看著臺階上的男生，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江妄辭似有所覺，他抬起眼皮，望了過來。

        男生漆黑的眸子帶著懶散，和蘇因的眼神相撞，猝不及防。蘇因瞬間就慌亂地撇開眸子，低下頭踏上臺階。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蘇因收起傘低聲歉意道。

        “沒事，我也剛到不久。”江妄辭收起了耳機，下頜一抬，示意兩人走進了自習室。

        這天的自習室許是因為天氣原因，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屋子里一張桌子配一張臺燈，正對面是最近才開的寫字樓，透過玻璃一抬眼便能看到。

        江妄辭隨意找了張桌子，蘇因跟著也放下了書包。

        兩人選的位子靠近窗戶，對面的寫字樓清晰可見，江妄辭扯了凳子坐在她旁邊。

        蘇因捏了捏書包，從里面摸出筆袋放下，便瞥見對面遞來一張試卷，男生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按在試卷上。

        江妄辭隨意敲了敲試卷，壓低聲音，“卷子是根據歷年的體型選的，體型和難度和現在高二的進度差不多。你先試著做完，結束了給我看。”

        他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了剛才正在聽的耳機，遞給蘇因，“里面下載了這張卷子配套的聽力材料。”

        白色耳機線纏繞在mp3上遞給了蘇因，蘇因還能感受到耳機上的余溫。

        兩人坐在一起，距離很近，蘇因低頭便能看見男生的黑色衣角。

        江妄辭背靠椅子，微弓著，桌底似是放不下他的兩條長腿，他往前伸直了。隨手撈起手機回復消息。

        蘇因僵著身子接過來。

        她按著試卷，整理如同亂麻的心情，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耳機里傳來了聽力結束的聲音，蘇因長舒一口氣。放下試卷，拿起水杯準備休息一會。

        她抬起頭，目光不經意掃過周圍，倏地怔住。

        江妄辭趴在桌上睡著了。

        男生扯了幾本書墊在胳膊下當枕頭，額前細碎的頭發遮住了一半的眉眼，趴著桌上，衣服顯出肩胛骨形狀，伴著呼吸聲，清瘦明顯。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室內柔和的燈光給江妄辭周圍暈了一圈光暈，整個人籠在燈下，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見。

        蘇因靜靜地看著他，仿佛這個時候她才能肆無忌憚地將目光投向他。

        不是課間時候特意繞道他的教室，借著打水的理由，裝作不經意地瞥向他的位子。不是在課間做操時，邊回頭和戴芥萌說話，假裝不經意回頭瞥見高三隊伍中的他。

        也不是期待每周五下午的體育課上，兩個班級一起上課，在操場上跑圈。

        她能不加掩飾地將目光看像他。

        她想，暗戀大抵是不是這樣，

        想被他看見，又怕被他看見。

        江妄辭睫毛動了動，似要清醒過來，蘇因趕忙收回視線，慌忙看向手中的試卷。

        “寫完了？”男生隨意地窩在座位上，漆黑的眼睫垂下來，神色倦淡，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他從座位直起身來，手肘曲起，肌肉線條緊實。從側邊看，后頸的荊凸明顯，冷淡又勾人。

        興是僵著同一個姿勢太久了，江妄辭抬手搓了一下脖子，一抬頭，看向蘇因，嗓子里透著些沒睡醒的懶散，“嗯？”

        “嗯，已經寫好了。”蘇因將手中的卷子推給他，語氣有點緊張。

        江妄辭對著試卷勾勾畫畫，不多時便改好了試卷。

        這天后來，江妄辭結合題目，給蘇因講了失分的點，在試卷上標注題目釋義。蘇因仔細地記錄筆記，末了給她推薦幾本英語作文書，布置任務讓她回去背下來。

        男生聲音清朗帶了絲懶散，清楚地在試卷上勾畫。筆走龍蛇中，把蘇因之前不懂的地方解釋地清清楚楚。

        蘇因結合之前學習的知識點，在筆記本上勾勾畫畫，整理思緒。

        快到自習室閉門時，兩人整理好了東西，準備回去。

        倏忽，外面傳來轟隆隆的雷聲，緊接著，閃電和暴雨接踵而至。

        明明已經不是夏末，這場雨然后傾斜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戶上，帶著初秋特有的涼意。

        突如其來的雨，看來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了。兩人被困在自習室門口，前進不得。

        江妄辭不由得看向雨幕，語氣有些無奈地“嘶”了一聲。

        蘇因站在江妄辭的旁邊，心情倒是沒有因為這場大雨顯得低落。她低下頭，嘴角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老天好像又偷偷帶給她一些時間。

        兩人一時無話，靜靜呆在自習室門口，初秋的雨倒是來的很急，街頭上行人打著傘匆匆來往，因為下雨的馬路，車流絡繹不絕。街邊賣紅薯的小攤，急著撐起了傘，烤紅薯的香氣順著氤氳的雨氣飄了過來。

        下雨的寧城，不似平日里的模樣，透露著江南城市獨有的溫婉和靜謐，時間也像按了慢放鍵，步伐緩慢下來。

        這場雷陣雨后來變成陣雨。

        只不過始終沒有要停的趨勢，還起了風。

        江妄辭來的時候是騎自行車的，這個天看來也是不可能騎回去了。

        蘇因捏了捏手，鼓起勇氣抬頭說：“你和我一起去公交站牌吧，我上了車你就把傘拿走吧。”

        江妄辭拎著書包，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傍晚的太陽掩蓋在厚厚的烏云下，秋日的日落不似盛夏，加上陰雨，很快天色便落了下來，暮靄沉沉，整座城市夜燈慢慢亮起。

        “我正巧要找顧盛拿個東西，”江妄辭看了眼門外的瓢潑大雨，“這樣，我先把你送到家，然后雨傘借我，可以嗎？”

        怎么不可以。

        像是特別的意外之喜。

        “好。。。可以。”蘇因低下頭，心跳如同擂鼓般。

        兩個人一出門口，磅礴的雨勢便潑面而來。蘇因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幸好還有件衛衣御寒。

        這會風一吹，秋日的寒氣真真地體會到了。

        江妄辭將雨傘拿在手中，一旋手撐起。

        見蘇因雙手將書包抱在懷里，楞在原地沒動，江妄辭抬腳走過去，將雨傘撐在她頭頂，微挑了眉毛，語氣自然：“走吧。”

        蘇因像懷揣了一個氣球，崩住神經，小心翼翼地不讓氣球爆炸。心跳聲大得幾乎要直接把她的耳膜震破。

        她小心地走在他身側，渾身緊繃著，僵硬著身體。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聽見入耳的雨水打在傘面，又落在地面的水坑中，霹啦作響。

        蘇因跟著身側的江妄辭，兩人步伐一致，天空呈現幕布的暗藍色，街邊的路燈昏黃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蘇因偷偷回頭看，整個人向左后方邁了一步，悄悄走進他的影子里。從后面看，影子糾結纏繞，如同枝節盤錯的藤蔓。蘇因輕揚起嘴角。

        “蘇同學？”耳邊倏忽傳來一道懶散的聲音。

        “嗯？”蘇因沒想到他會突然叫自己，一個單音節的回應都能聽出幾分緊張，慌忙回過頭來。

        江妄辭握著傘把，漆黑的眸子里帶些漫不經心，偏頭看她：“你很怕我？”

        “……沒有。”蘇因回過神來，低頭看著腳下坑坑洼洼的路面，水波起伏。

        “沒有嗎？”江妄辭盯著蘇因的眼睛。

        她強裝鎮定，實際上連呼吸都快停止：“嗯，沒有。”

        下一秒，肚子傳來一聲“咕嚕”聲，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蘇因臉頰泛起了紅暈，從臉頰紅到了脖子邊，心臟如同擂鼓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到封頂。

        “呵，”耳邊傳來一身懶撒的輕笑。江妄辭單手插兜，憋向那微微發紅的耳尖，沒說什么。

        不多時經過一家便利店，江妄辭偏頭看向身旁的蘇因，“等我去買個打火機。”

        蘇因低頭說好。

        兩人來到路邊的便利店，冷風陣陣，江妄辭買了個打火機，來到前臺結賬。

        “127。”著穿著橙色馬甲的服務員。

        江妄辭點點頭，瞥了眼蘇因，懶撒地笑了一下，“給她來份關東煮。”

        蘇因站在原地正要擺手拒絕，江妄辭轉身從糖盒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同時經過她，一身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想吃什么自己點，小朋友。”

        江妄辭出去打個電話，蘇因坐在便利店的吧臺里吃關東煮，她點了兩串海帶，一串丸子，還有一個魔芋絲。配上溫熱的牛奶下肚，整個人都變得暖和起來，

        蘇因坐在那里把它吃完了，一邊吃一邊偷偷看向玻璃窗外不遠處打著電話的人。

        江妄辭打完電話，回眼看去，蘇因已經吃完了。抬手讓她出來，在蘇因走到他面前，按了下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

        “時間差不多了，回去吧。”

        兩人再次向蘇因家里走去。到家時候已經接近六點，正是飯點的時間。顧盛平家的巷子里，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做飯熱菜的香味透過一個個的小窗戶里飄了出來，人間煙火氣十足。

        蘇因敲門時，家里李茹正做好飯。顧盛剛打完一局游戲，風風火火地開門，看向眼前的蘇因和江妄辭，摸了摸鼻子，納悶：“你們怎么一起回來了？我今天找你出來，你不還說沒時間。”

        蘇因倏地抬頭看向江妄辭，原來沒有什么來找顧盛拿東西。

        只是因為天黑。

        因為送自己回家。

        盡管知道是可能換了別的人，他也會做的紳士舉動。

        蘇因還是像無意中獲得了一個充滿魔力的寶藏，潘多拉的魔盒打開，不是遍布荊棘，也不是空無一物的失望。

        一打開，是滿地盛放的鮮花，繁花盛大，花朵緊簇。帶著滿滿的意外之喜，在手中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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