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蘭嫂子見到公安的身影，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了。
  “公安同志，你們可算來了!你們要是再不來，我們就要被他們給打了!”
  不難聽出，段蘭嫂子是有感而發(fā)。
  但是，幾個公安看向她身邊剛剛還暴風(fēng)輸出的沈七七，很難相信她會害怕。
  誰害怕，還瘋狂罵人惹事？
  村民們主動讓開路，公安走到正中間，一眼就看到沈七七那格外凸出的腹部，再一眼，又看到她身邊跟蘿卜丁一樣的小姑娘，當(dāng)即臉就黑了。
  這種場合，你個帶孩子的孕婦瞎摻和什么？
  有年紀大的想要說她兩句，但人聰明著呢，立刻笑著自我介紹和講清楚前因后果。
  什么因為小孩被欺負了才來海角村，卻意外發(fā)現(xiàn)海角村的勾當(dāng)。
  什么海角村道德綁架不成就開始罵街，她們氣不過，應(yīng)了戰(zhàn)，自然就要罵到底，不然海角村這種缺德冒煙的壞家伙，還以為他們有理呢。
  公安聽得嘴角直抽抽。
  難怪她能罵這么久。
  這口才，不僅把事情講清楚了，還順便夾帶點私貨，把海角村的人給罵爽了，最重要的是聽起來不像某些村婦一樣，繞題繞到天涯海角，相反，讓人忍不住想聽下去。
  她要是被放到村頭，肯定很受歡迎。
  年紀最長的公安盧淮審，愣是等沈七七說完以后才開口：“海角村的村長是誰？她們說你們整個村都偷賣集體資產(chǎn)，你有什么想說的？”
  關(guān)村長被壓著罵好長一段時間了，乍然被點名，他還有些找不到嘴巴，不知該怎么開口。
  直到被身邊人推了一把，他才像是把嘴巴按上了。
  心里真真切切地委屈，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訴苦。
  “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們村里的人苦哦，太苦了……”
  其他村領(lǐng)導(dǎo)和村民也插話補充。
  沈七七聽著這番和祥林嫂相似的話，實在佩服公安同志。
  這反反復(fù)復(fù)的話，他們愣是始終保持著聽得很認真的模樣，連一絲絲不耐煩都沒有，給予了所有人尊重。
  “要不是這么苦，我們怎么可能……”
  關(guān)村長被梁會計捅了下腰，他立馬意識到差點自曝了，于是改口。
  “不是，我是說，這片海帶就是我們親手種植的，每一步都是我們自己做的，憑啥她說是她的就是她的啊？她這幾個月一共才來了幾次，哪來的臉搶我們的海帶？”
  “公安同志，這道理明擺著，你們可不能因為他們是軍屬就偏幫她們啊！”
  梁會計來唱黑臉：“我們雖然只是小老百姓，但是你們要是敢官官相護，我們這么多人，總會有人能跑出去找能為我們做主的人!”
  他去打聽過，雖然公安管這事兒，但是法不責(zé)眾，他就不相信，他們把這些海帶給賣了，公安還真能把他們整個村子給抓起來。
  抓起來還好，至少他們明年開春后就不需要挨餓了。
  盧淮審一看自己這邊還沒說什么，就快要被扣上“官官相護”的罪名。
  結(jié)合雙方的言辭，事實如何已經(jīng)很清楚了。
  他既氣這群村民愚昧無知，又惱他們心思歹毒。
  “你們要不要聽聽你們自己說了什么？需要錢的東西人家拿的，技術(shù)人家給的，風(fēng)險人家擔(dān)著，現(xiàn)在要有收獲了，你們就來搶東西了，雞都沒有你們就想生蛋？想……”
  一句粗口差點脫口而出，幸好盧淮審還記得自己的身份，趕緊住了嘴。
  但魏大娘來勁兒了，叉著腰幫他補充：“想屁吃呢!”
  這一番言論，說得村里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們真有那么理直氣壯嗎？
  沒!
  要是有的話，就不會想要避著沈七七了，也不會被罵得那么慘，還還不了幾句嘴。
  但是，在能不餓肚子面前，理直不直氣壯不壯有那么重要嗎？
  還是，沒!
  為了在來年莊稼收割之前，他們不想餓肚子，就只能搶下這些海帶了。
  事情發(fā)生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于是，盧淮審帶著一眾公安好說歹說，愣是沒能讓搶紅眼的村民們讓步，最終氣得罵了句“都是窮給鬧的”。
  沈七七冷眼旁觀了全過程。
  每一個村民都面黃肌瘦，身上穿的棉衣是補丁摞補丁，甚至好些地方能明顯看出根本沒有棉花，她聽說過，有很多人是抽了自己棉衣里的棉花，給孩子再做另一件同樣稀疏的棉衣。
  他們一個個面目丑惡，寸土必爭。
  可不就是窮給鬧的嗎？
  沈七七自嘲自己心腸太硬，別人都那么可憐了，她想到的卻是天底下窮人那么多，可絕大部分人都本本分分的，沒偷也沒搶。
  同情這種“窮兇極惡”的人，還不如支援那些善良的人。
  “成，我也不跟你們浪費口舌了，你們不就是仗著法不責(zé)眾瞎胡鬧嗎？是，確實是法不責(zé)眾，但是一旦你們整個村都上了黑名單，你們覺得你們的孩子以后還能當(dāng)官、入伍？”
  “軍區(qū)就在前方，那是你們現(xiàn)在觸手可及的光明前途。你們確定要為了這一季的飽腹，犧牲掉孩子以及你們整個家族的未來嗎？”
  無論再怎么短視的人，在危及孩子前程、家族榮辱的事情面前，都會格外敏感慎重。
  村民們逐漸安靜下來。
  又聽沈七七道：“更何況，這批海帶屬于軍區(qū)的集體產(chǎn)業(yè)，是人盡皆知的事，你們敢賣，也沒有人敢收。”
  眾村民看向小劉。
  小劉聳聳肩：“你們可以法不責(zé)眾，收購海帶的人可是要負責(zé)任的，沒有人會蠢到明知道是軍方的東西，還偷偷收購。”
  村民徹底蔫了。
  梁會計眼睛提溜轉(zhuǎn)：“我們可以不賣，但是你要給我們提高價格!你賺了那么多，從手指縫里流出一些給我們，對你也沒有影響!”
  村民的心又活了起來。
  多點收入，他們就能多買點糧食。
  他們也在想，就像梁會計說的一樣，軍屬有吃有喝的，不缺這點錢，但是他們?nèi)保�都是人，怎么能有那么明顯的差距？多給他們一點又不影響她們，她們怎么就這么摳？
  沈七七嗤笑一聲：“你不是可以不賣，你是賣不出去!”
  這巴掌打得梁會計，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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