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喧嘩拉回了日野雅史的思緒，其中分貝最大的是教官氣急敗壞的訓斥聲。

        他的耳朵敏銳捕捉到一聲“松田”，下意識轉頭去看，果然又是松田陣平。這不省心的教官牌升血壓神器坐在地上把射擊課上的用的左輪□□給拆成了一堆零件，全然不顧教官憤怒的背景音。

        這時一位輔導員湊過來對鬼冢教官說了幾句。

        鬼冢教官緊皺眉頭，大聲對正在聯系的人喊道：“射擊訓練到此結束，所有人歸還裝備。”

        “松田你給我站在那里。”

        日野雅史乖乖上交了手中的槍和彈殼，瞟了一眼自己靶子上十環內的五個彈孔，專心去聽他們的對話。

        “你說少了一枚子彈？”

        “是的，我們重新確認了一下所有槍支，發現的確是少了一枚子彈。不過松田手上的那把槍，我們還沒有把它收回來，所以……”

        輔導員和教官懷疑的視線看向站在原地無所事事地盯著射擊靶的松田。

        看來沒有搜身的必要，他們已經有了明確的懷疑對象。日野雅史想。

        子彈當然不是他藏的，又不是第一次見這玩意兒，想得到也比這群警校生容易得多，犯不著為這點小事給自己找麻煩。

        當然他也不覺得是松田陣平干的，那小子心氣高得很，又確實有幾分能力。與其懷疑他，不如想想是不是哪位同學第一次射擊想把子彈留作紀念偷藏起來。

        但鬼冢教官不這么想，叫松田陣平把他偷藏的子彈交出來。

        已經不是懷疑對象的程度了，不過按輔導員的話只有這么一個嫌疑人啊。

        教官不分青紅皂白的態度的確很惹人討厭，但被他瞄準的懷疑對象又不是自己，反正人情還完了，沒有必要為那個卷毛出頭。

        “我根本就沒拿子彈，我把子彈全部都打完了，還把空彈殼也都上交了。”松田陣平不滿地和教官懟嗆。

        教官根本不信：“別跟我撒謊了。”

        兩人對視，誰也不服誰，氣氛凝結到冰點，大戰一觸即發。

        這時有人站出來打圓場，日野雅史看了他一眼，發現是早上摟住松田和降谷的那個男人。

        應該是這個班的班長，日野雅史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看起來就像是慣于和稀泥的老好人。

        班長的圓場沒有緩和氣氛，倒是一個頭戴安全帽的工人進門來詢問。

        “打擾一下，鬼冢教官，請問現在可以讓我們確認一下屋頂的修補工作嗎？”

        鬼冢八藏當然答應并帶他過去，也算是找了個臺階下。并要求班長讓松田把子彈交出來。

        松田對應承下來的班長很不滿：“你該不會也在懷疑我吧。”

        “不是你藏的對吧，那就堂堂正正一點嘛。”

        是的是的，那小子什么都不說就和教官吵起來，不是顯得他很心虛？日野雅史暗中點頭，很贊同這位班長說的話。

        這時“轟”天花板塌下來，正在維修的工人跟著碎片一起掉落，在高處和另一個工人商討事情的教官想也沒想立刻飛撲過去救人，然后被工人的安全繩拴住了脖頸。

        這一切就發生在一瞬間，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鬼冢教官就已經和那個工人懸在空中，隨時面臨著窒息的危險了。

        日野雅史比他人反應過來的速度更快，但顧慮也更多。如果只是工人遇險，他才不會管這事。但實際上處境更危險的是他的教官，他還挺喜歡這個教官的，何況誰知道下一個教官是什么德行！

        開學第一天就要面臨換教官的風險，他也太倒霉一些了吧！

        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叫，把愣住的警校生拉回來。驚慌失措的年輕男女們鬧成一團，打算叫人過來。

        等他們叫人過來一個來回，教官估計早涼了吧。還不如找個人上去給他墊個腳呢，還能多拖幾分鐘。日野雅史巡視周圍的，飛快計算救人路線，可是只有一個人的話……

        他陰郁的目光掃過還在浪費時間的人群，穿著新制服初出茅廬的小蘿卜們，他們真的可以信任嗎？

        說實話日野雅史此刻有點想擺爛了，雖然很不合時宜，在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他的大腦居然有時間胡思亂想。

        為什么要一個人沖上去逞英雄呢？如果失敗的話，責任不就從一個班縮小到一個人身上了嗎？你的確挺喜歡那個教官，但并不是非他不可不是嗎？就算換了一個也只是六個月而已，你又不是會回母校看望老師的人，這些對你有意義嗎？

        但有的人顯然不這么想。

        站得很近的五人組面色凝重，迅速分配了任務，默契得讓人難以相信他們五個人昨天才正式見面。

        也很有能力。日野雅史看著他們的行動，既是自信也是信任其他人的能力，這樣的信任人數越多越難得，何況他們認識時間那么短。

        這些人就是未來的警界新星了吧。

        隨著教官咳嗽起來恢復了意識，人群爆發出一片歡呼。

        什么啊，這不是根本沒我什么事嘛。

        日野雅史也放下了心，混在人群里露出一個輕松的笑。

        天色漸黑，又吃了一片藥的日野雅史躺在床上等待睡意與夜幕一同降臨。

        這一天發生了不少事情啊，作為他警校生活的第一天未免也過于多姿多彩了。

        但是你成功應付下來了不是嗎？這樣下去很快就能適應這樣的環境了吧。他的右手安撫地捏了捏左肩，露出一個微笑。

        他想著今天遇到的人和事，不管是不顧自己安危第一時間沖出去救人的教官，還是團結一致救人的五人組。如果還在組織他會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但身處警校，他卻不免生出一些感觸。

        真的會有人甘愿犧牲自己的利益去救別人嗎？朝陽真紀會笑這樣的人蠢貨，他不是這樣的人，所以在他落難的時候，不會對別人提出這樣的要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種花家的這句諺語他心里明白，他同樣明白，殺人者人恒殺之的道理。惡人有什么資格乞求他人的憐憫呢。

        只是，稍微有些理解原來的日野雅史了。

        日野雅史蜷縮起來，抱住自己的膝蓋。

        空調運作的聲音中，他靜靜等著安眠的藥效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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