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日野雅史想不明白采女蓮為什么要隱瞞。
姑且不深究她怎么了解到那群人的心思,她這樣半推半就地配合對方,去赴一場鴻門宴,又在事后保持緘默,好像巴不得把自己送進少管所呆一會的樣子。
她手里應該還有其他能洗清自己嫌疑的東西,但她不肯拿出來。
她圖什么呢?或者說,她在躲什么呢?
微風拂過窗外梧桐的葉,發出細密的沙沙聲響,掩蓋住樹中和塵土下小蟲的低語。
日野雅史還想說些什么,他良好的聽力就聽到有人在門前頓足,然后是窸窸窣窣的鑰匙插入孔洞,和木制大門的轉軸吱呀一聲轉動的聲音。
有人來了。
眼前女孩捧著茶杯的手在聽到玄關的聲音后立刻收緊,白得病態的手隱隱透出幾條青色的血管,像蛇一樣盤踞在她的手背上。
日野雅史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動作,輕輕吹動捧在手中的熱茶,茶梗全都沉在杯底,吐息間掀起一層層漣漪,他借這個動作掩飾,沒有再說話。
來人很快進入會客廳,注意到坐在沙發上的日野雅史,臉上滑過在家中見到陌生人的疑惑不解和警惕防備,緊盯著他的臉三秒后又恍然大悟,試探著詢問他的名字。
“雅史?”
日野雅史正抬頭打量著來人。
那是個穿著一身白大褂的醫生,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人模人樣的斯文敗類,手上還提著一袋不合畫風的食材,看來今天中午或者晚上就要進父女的肚子里。
很符合獨自要帶女兒的單親爸爸形象,這就是他這具肉身上的父親,采女正章。
“爸爸,你回來了。”背對著玄關的采女蓮轉過頭,突然出聲,“我在路上遇見了哥哥,邀請他來坐坐。”
“真的是雅史啊,”采女正章把那袋子肉和蔬菜放在茶幾上,把外套順手放在衣帽架上,一副看見他很驚喜的樣子。
“父親。”把握不好親近距離的日野雅史窘迫地抿了抿唇,選擇了更正式也更疏遠的稱呼。
“已經這么久沒見了,一轉眼你也長這么大了啊,當初明明還只有這么高。”采女正章在胸前比劃出一個大致的高度。“我聽說你考上警校,平時離校不方便,搬家到東京的事就打算過一會兒再告訴你。”
“對了,知之她現在過得怎么樣了?”
“母親因為一場意外過世,距今已經四年了。”日野雅史垂下眼簾,作出一副沉浸在悲傷里的樣子。
他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母親并不存在什么正面的情感,不如說已經入土的她比眼前這兩人讓他省心得多。他更在乎的是,他的父親是如何知道他上了警校的。他很確幸自己沒有以任何形式透露過這一點,見過自己穿警服的采女蓮剛剛的話也說明她并沒有和對方提起這一點。
采女正章聽聞前妻的噩耗,短暫地無動于衷稍顯冷漠,又很快恢復禮貌性的歉意,“我不該提這個的,不過知之看到你成為這么優秀的人,一定也會為你感到欣慰的。”
正常反應,對方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對離婚七年的前妻余情未了的樣子,如果真的存在那種東西的話,當年也不會鬧到要離婚的地步了。
日野雅史尷尬地笑了笑,臉上隱隱出現了退意。
“不留下吃頓午飯嗎?”對他人情緒敏銳的采女正章覺察出他的不適,貼心地說出了近乎是逐客令的話語。
“呃……不用了,警校能出來放風的時間短,我還得去一趟超市買點東西,就不多叨嘮了。”日野雅史只覺得再待下去這里的空氣就要凝滯了,提了個蹩腳的理由,他心里也明白對方不過是客氣一下罷了。
“那就讓蓮送送你吧,我先準備午飯。”采女正章提著食材進了廚房。
日野雅史剛想拒絕,采女蓮就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了,讓他把到口邊的話收了回去。
熱情得過了頭,雖然也可能是禮節,但按照之前她對自己的態度,日野雅史不覺得采女蓮會是個在意這些的人。
他沒有拒絕的意思,對方愿意送就送吧,剛好他對附近的路不算熟悉。
其實也不是那么難猜。
采女蓮隱瞞自己所知道的情況,一副迫不及待要進少管所的樣子,再結合她對父親采女正章的態度,那天在脖頸上見到的印記來源已經很明顯了。
日野雅史盯著腳下稀碎的光影,從葉縫間偷渡的陽光組成光怪陸離的美麗圖案,此時的他無力欣賞,深深地、深深地嘆出一口氣。
只是這樣看來,對方已經給自己找好了退路,倒像是自己多管閑事了。
采女蓮一出門就恢復了之前對他的冷淡,不做任何反應,只走在前方給留給日野雅史一個背影,似乎與他待在兩個世界,中間的半米距離如同天塹般不可跨越。
明明是一伸手就能觸摸到的距離,兩人臉上的神情卻讓路人都覺得他們只是陌路人。
一個會把妹妹的出生日期當做銀行卡密碼的人不應該看著這種事情發生,或者說只要他不對這個撿來的妹妹恨之入骨,就不應該對這件事置之不理。
日野雅史心里也清楚這一點。
他在心里列了一張表,左邊寫出不插手的好處,右邊寫上插手的好處,可左邊已經飛快列出了三四條,右邊依然扣扣索索地一點都列不出。
不,這事不能這么看。于是他把那張幻想出來的紙團吧團吧揉成一個廢紙團,重開了一張。這次要嚴謹得多,他打上2x2表格的草稿,x軸列插不插手,y軸列好處壞處。
真要說的話,他似乎不應該管這件事,不算昏迷的時候,他和真正的日野雅史相處的時間也只有短短幾個小時,對他的性格和過往經歷了解都是從一些犄角旮旯推測而來。按男性性別刻板印象騙騙組織里的人也就罷了,越與他們相處,只會越快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如此明顯的推斷,他的內心卻有些抗拒。也許是進入警校以來的自我暗示起了作用,他竟有一刻幻想,讓他采取更溫和的手段,試著去接納這些人。
為什么要那么悲觀呢?堂堂正正一點,給彼此一點時間,讓彼此互相適應不好嗎?
日野雅史想起會因為一顆糖對他破涕而笑的小池香橙,與你無關的人都可以伸出援手的話,為什么要對更親近的人視而不見?
“唔,送到這里就可以了哦。”日野雅史覺得在他思考的這段時間已經走得夠遠了,畢竟采女蓮還要自己一個人回去。
他對上對方烏黑的瞳孔,試著不把視線轉開,局促地叫她的名字:“蓮。”
一直背對著他悶頭走路的采女蓮終于回頭,十五歲的少女即使在發育期,身高也比不上二十二歲發育成熟的男人,她抬頭看向男人的時候,日野雅史在她陰沉沉的黑眸中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自己。
她突然以極小的聲音說了一句什么,剛好一陣秋風刮過,樹葉的尖嘯聲蓋過了她的話語。
日野雅史的瞳孔微微縮小,只覺得如被一桶冰水迎頭澆上,呼吸都被這股寒風帶走。
他聽清了,或者說看清了對方的唇部動作。
采女蓮說:“你不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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