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身體不能動…像被釘死在玻璃板下面的蝴蝶標(biāo)本，然而，意識卻是清明的。

        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呢。

        這是哪里…水中么？

        水很清涼。

        睜開眼睛，就看見高高懸掛在山澗流水之上的，白亮的滿月。

        月光傾瀉下來，把每一處水光都染上淡淡的銀白，手動一下，就會攪碎一潭月影。

        這里…好熟悉。

        一個小小的水潭。確切地說，是一個小瀑布下面的水潭。石的顏色，是夜那般美麗的寒藍(lán)色，水就在上面緩緩地流著，也有的流出去，一直順著水潭的缺口，順著窄窄的山谷傾瀉下去。

        水聲泠泠。

        周圍有樹，而且還有很多。樹的影子在有月亮的夜晚也會變得柔和，映在水里，是深深淺淺的一道道，像活潑的小魚。

        自己就站在水潭中，彎下身，用手在水中劃出了一道弧線。

        啊…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不只是手臂呢，還有全身…居然，都沒有什么遮掩……

        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向周圍看去。

        還好，一個人也沒有呢。

        終于想起來了，這是自己十四歲時的那個夜晚。

        那個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夜晚……

        我怎么又回到這里來了呢……

        忽然想起，母親曾經(jīng)說過，人在快要死去的時候，就會回到自己曾經(jīng)特別喜歡的地方。

        原來如此。

        嘴角，浮起了一絲釋然的笑意。

        我就要…死了呢。

        那么…可以讓一切再重演一次么……我想…讓這個夜晚再重復(fù)一次…哪怕，哪怕是夢里也好……

        心跳忽然加快。

        要來了么…他？

        和記憶中的完全一樣，就在自己在水潭的正中心，捧起一捧清涼的水，向空中灑去的時候…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石頭的后面。

        現(xiàn)在…是夢境？還是真實(shí)？

        他在揉眼睛呢…傻瓜，看來還沒睡醒呢……

        啊…我在干什么……

        雛田想起，自己當(dāng)時，似乎是飛快地從水中跳了起來，然后抓起岸上的衣服，消失在了最近的一棵樹后。

        結(jié)果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樹影里，自己的身體，對方的容顏，都顯得模糊不清。

        直到現(xiàn)在…依然想不明白…為什么那時，自己會蒙上他的眼睛……

        明明只是一次野外的組隊(duì)執(zhí)行任務(wù)，為什么…會被自己弄成這樣……

        他還一直以為…那是一個夢吧。

        畢竟十幾歲的男孩子…做這樣的夢，也是很經(jīng)常的吧？

        可是現(xiàn)在，雛田從水中，站了起來。

        全身燙得像要燒起來。

        明明每次看到他對自己說話都有窒息的感覺，明明在他靠得太近的時候都會昏倒…可是現(xiàn)在，啊，不只是現(xiàn)在，那時也是…為什么，會那樣的大膽？

        鳴人，這一次，我想讓你看清我。

        清清楚楚地，從身體到靈魂…一起看清楚。

        雛田深吸了一口氣，頭仍是低著的，然而，光滑的手臂已經(jīng)伸了出去。

        她把還在夢游的鳴人拖到了水里。

        “鳴人…你…醒了么……”

        不敢抬頭…不敢…聽他的聲音……

        “啊，醒了啊。”

        雛田單薄的、白皙的身體，在齊肩的水中戰(zhàn)栗著，像一片白色的玉蘭花瓣。

        “雛田。”

        啊…你…認(rèn)出我了么，這一次……

        “你是不是很冷啊？”

        “啊……”

        他的手，他火燙的手掌，按上了自己的頭。

        自己濕濕的短發(fā)，在他不斷散出熱力的掌心，漸漸干燥起來…快要和自己一樣，燃燒起來了……

        他的手在向下滑。

        雛田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如此真實(shí)的觸感……近得能聽見他的呼吸，心跳…這心跳，漸漸和自己的合為一體，猛烈地、瘋狂地跳動著。

        不要害怕…我不能害怕……

        “雛田。”

        在叫我的名字嗎……

        “你是我的了吧？”

        回答啊，快點(diǎn)回答啊…為什么自己的嗓子發(fā)不出聲音來，為什么…明明想大聲地說一聲“是”的……

        月光開始朦朧起來，水光開始晃動，連天空也變得不那么真實(shí)了。

        啊…這是個…夢嗎？

        “雛田，雛田。”

        好溫柔的呼喚……

        “雛田，聽得到嗎？”那人靠得近了一些，“醒過來，快點(diǎn)醒過來吧。”

        可是…這個聲音……

        不是鳴人……

        誰…你是誰……

        “雛田，我不信…你真的聽不見了！”

        什么東西…重重地敲擊在了自己所在的這個平面上。寒藍(lán)色的石就這樣碎裂了，月光，水光…無力地?fù)u曳了幾下，然后一起消失了。

        雛田睜開眼。

        黑夜里，布滿血絲的那雙眼睛，是自己最熟悉的——

        和自己完全相同的，純白色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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